第102章 初夏的阳光很暖,照得屋脊上晒太阳的小猫舒舒服服摊开四肢,像是融化在了瓦片上。 可是陆幼檀却觉得仿佛身处洞窟一般,浑身发凉。江府恢弘华丽的厅堂的背后,是无情和冷漠。 那些曾经将江淮淼推向深渊的人,现在满脸泪水的伸手扯住了陆幼檀的衣角,要榨干她的最后一滴血。 敏锐的本能疯狂的在陆幼檀耳边尖叫,催促她离开这个会吃人的地方。 她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向江淮远。 “世子觉得我应该如何做。” 江淮远没有想到陆幼檀会晾着哭天抢地的江亦瑶,反而来询问他的意见。 望着陆幼檀水光浮动,却依旧清澈如初的眼眸。他的眼前晃过了黄沙漫天的肃州城,那模糊的画面很快又被倾盆的大雨冲刷,一双悲切的眼睛穿过时间,在这一瞬间与他对视。 那是陆幼檀离开江家时的表情。 江淮远的心狠狠的被揪了一下,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酸胀感,从心脏蔓延开来。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声音沉重,塞满了这个少年将军的歉意和后悔,“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做什么。”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了陆幼檀的意料。 陆幼檀微微仰起头,躲闪开江淮远的目光,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掩饰眼底的泪意。 在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后,陆幼檀又看向了全程不在线的江淮安,弯弯眼眸,语气温柔地问道: “那淮安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突然被点了名的江淮安有些紧张的绷直了脊背,他有些紧张的环顾了一圈四周,终于是在陆幼檀关切的注视下,攥紧了拳头,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我觉得……姐姐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像是一股暖流涌进了心底,在这冰窖一般的环境中,让陆幼檀感受到了一瞬间可以喘息的空间。 江亦瑶有些不满的瞪了一眼江淮安,却也没没有开口说什么。 但邢国公却绷不住那张伪装出来的慈父脸了,他毫不客气的出声呵斥:“你就真的忍心看着她把这个家拆了?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她做她想做的,我们都没有活路。她若是愿意去太子那求个情,说不定陛下还能放过江府一马。” 江淮安何时见过脾气这般暴躁的父亲。他吓得一哆嗦,站得笔直,不敢动弹。 可邢国公却完全没有顾及江淮安的情绪,他数落完后,又不满得看向满脸阴沉的江淮远,“你也跟着她胡闹?陛下若是动了江府的爵位,我看你这个世子上哪里逞威风去。” 站在江淮远身后的沈韵,在听见这话后脸色猛地一变。 邢国公当真是糊涂了!江府上下,如今在朝中任职的,只有江淮远一人。 邢国公这番话,仗着爵位和身份莫名其妙的指责,怕是要寒了江淮远的心。 沈韵脑子里刚冒出这个想法,便有有个略显激动的声音将她心中所想的,毫不客气的朗声说了出来。 “我看你是被枕边风吹得脑子中风了吧!” 只是用词远比沈韵所想的更加的丰富生动。 她抬头看去,只见陆幼檀瞬间将沮丧抛在脑后,她腾得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把扯过江淮安的手腕,将他塞到了江淮远身后。 安置好手足无措的弟弟后,陆幼檀站在厅堂的正中间,眼神像是飞舞的刀片一样,带着阵阵寒光,扎向邢国公。 她也没回头,只是反手一指江淮远,厉声道:“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吧!江淮远什么时候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逞过威风?他在京中被人称赞少年英才,不是因为他自己有才干吗?你别以为他是你的儿子,他所拥有的一切你都可以随意指点、贬低。” 陆幼檀的眼中冒火,她顿了顿,没有给邢国公开口的机会,掷地有声道:“那是他自己有本事!” 这突如其来的,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让邢国公的脸色难看得近乎狰狞。 刘姨娘搀着江亦瑶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愿意参与进这场针对于邢国公的怒火。 唯有江淮远,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虽然同样被陆幼檀这番惊奇的发言震惊到,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偷偷的勾了勾唇角。 陆幼檀这是在维护他啊。 江淮远心中的那一杆秤,早在陆幼檀离开的这半年里,叠上了无数的歉意,朝着她倾斜了。 因此,他并没有出声制止,只是轻咳了一声,示意陆幼檀平缓一下心情。 可陆幼檀已经杀红了眼了,她哪顾得上身后的人在干什么,就算江淮远此时将肺咳出来,她怕是都意识不到。 陆幼檀对刘姨娘和江亦瑶的怨恨是写在表面上,但是她内心深处非常清醒的明白,背后的一切推手,其实是邢国公。 江淮淼的执念,大多数还是来自她血亲的无情和漠视。 “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去和太子、长公主求情?”陆幼檀的嘴角勾起讥讽的微笑。 邢国公被陆幼檀的目光盯得背后发凉,他几乎来不及思考的脱口而出:“我是你爹爹啊!做爹的难道还不能向子女提要求了?” 这大概是他心中最本能和真实的想法了。 陆幼檀低垂着眼眸,像是在缅怀什么似的,轻声叹息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爹爹呢?” “我被送去那偏僻道观,在里面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说道士会打骂人,你却说我谎话连篇。” “我说我没有推江亦瑶下楼,你说我撒谎成性,品性恶劣。让人当着我的面摔死了我的小猫!” 被陆幼檀一字一句,沾着鲜血和泪水,那些被埋葬在回忆中,被人忘却的过往,生生的重新铺展开来。 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看向那些他们曾经做过的不堪、卑劣的事情。 “我在西北过得什么日子,跳下城楼时是什么心情,你们没有人问过我一句。你们只知道指责我不懂事,嫌弃我上不得台面,怪我的自私和任性害死了阿娘。甚至处处提防着我要害人。” 她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将江淮远的内心割开一个大口子,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直叫人觉得空空荡荡的。 陆幼檀还在继续说着,她将积酿在心中的情绪,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我掉下湖,你们指责我失礼。三皇子牵来的狗朝着我叫,你们就坚定的相信是我吸食五石十散。若不是我真的下定决心准备离开,那我可能真的死在那场山洪里了。” 眼泪控制不住的涌了上来,陆幼檀的眼前画面有些模糊,她看不真切邢国公的表情,却一字一句清晰的控诉着他的失职。 “我几次死里逃生,你都对我不闻不问,如今江家碰上事了,你终于是想起有我这号人了。” 邢国公面如死灰的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陆幼檀用一种无礼又强硬的态度,逼着他去回忆那些他从不曾回头看一眼的往事。 “你从不曾在意过我的死活,你只关心你的爵位和名声。” 一字一句,像冻得梆硬的冰块,砸在邢国公的头上。也砸开了一个从未被人提出来的事实。 “我相信律法可以公正的给我一个答复,所以我选择不插手。但是我想问一句国公,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不知道刘姨娘背后暗算我,推着江亦瑶取代我的位置,动用江府的势力帮扶刘家。甚至我娘的死,你都没有怀疑过,然后问过一句吗?” 陆幼檀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看清了眼前人的表情。 邢国公的双目失焦,他僵硬的摇着头,企图否认。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勉强和自欺欺人。 甚至,短短的一瞬之间,陆幼檀清晰的在这个中年人身上看到了年迈的颓然和老态。 “你既然选择了江亦瑶。那如今也不该求到我这里来的。我能做一个足够理智的苦主,却肯定是做不了你想要的那种宽容孝顺的女儿的。” 邢国公颤抖的抬起头,看向陆幼檀时,是满脸的陌生和惊恐。 他们父女之间从未有过的默契和感应,在这一刻却近乎奇迹一般的发挥了作用。 她要报复! “你……” 指责的话,在陆幼檀的入控诉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同样的,祈求也同样不会有任何作用。 邢国公无力的垂下手臂。他当年也是带兵威吓一方的武将,如今却被自己亲生女儿,彻底的揭开了内心最不堪的一面。 刘姨娘和江亦瑶已经完全不敢开口了,陆幼檀敢这样指着鼻子指责邢国公,实在是过于过于大胆勇猛了,谁也不敢去分散她的注意力。 而沈韵牵着江淮安,只是静静的听着,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一时间厅堂之内只有邢国公的呼吸声。 沉重又费劲。 可陆幼檀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陆幼檀平缓了一下呼吸,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她甚至扯出一个漂亮的微笑,客客气气地开口。 “我此次前来,也是想告知一下您。我们之间缘分已尽,不必再强求了。” 砰—— 邢国公像是脱力了一般,跌坐在椅子上。他垂着头,颓然且没有生机。 老夫人和刘姨娘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邢国公的情况。 陆幼檀的目的达到了。与江家割裂,她的内心不仅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甚至有一种突然轻松下来的感觉。 她终于挣开了血缘关系的束缚和羁绊。 江淮淼的愿望,也终于是完成了。 陆幼檀松了口气,转身想要坐下歇息会。可她一转头,却猝不及防的与江淮远对视上。 她从未看见江淮远这般失态的泪流满面,因此在原地楞了一瞬。 那个曾经与她剑拔弩张的男人,完全褪去了凌厉和冷淡。无措的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目光中甚至带着讨好和祈求。 陆幼檀对江淮远倒是没那么的狠心,她不想揪着过去的那些事情不放。江淮远虽有过一些不公和过分的行径,却也还是尽了一些兄长的责任的。 她并不想和江淮远撕破脸。 可江淮远却不是这么想的,陆幼檀上一次离开江府后,紧随而来的是她的死讯。当陆幼檀提出明确要和江府撇清关系后,江淮远彻底慌了神。 他怕陆幼檀再一次的不告而别,怕一转头,就又再也见不到她了。这半年来日夜盘旋在他脑海里的愧疚,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于是他斟酌了一番用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后,刚张了张嘴,刚要开口道歉。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吸引走了陆幼檀的注意力。 江府的管事推开们,被眼前的场景震了一下。而长公主府的小厮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他快步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朝着陆幼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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