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风俗不一,草原女子不似中原这般崇尚贞静,她们崇尚的是热情。”陆宁道,又说起以前在书里看过的关于草原的一些民俗故事来。 悬香听完后,叹道:“照这样说,她们姑娘家即便被退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哎……我们可没有这么好福气。就说我们颜府的四姑娘,现在可真是惨。” 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对陆宁道:“我听岁芳阁的林嬷嬷说,四姑娘想要剃度出家,一辈子青灯伴佛。” 岁芳阁是颜芊琳的居所,林嬷嬷是其乳母,关系极亲的。 陆宁看她一眼,“真的?这种话可不能乱传。” 悬香保证道,“千真万确。四姑娘想出家,但二老爷和二太太不允许,说若是四姑娘还闹,就不认这个女儿了。林嬷嬷昨夜里偷偷哭得伤心呢,正巧被我撞见了。” 陆宁虽然与颜芊琳仅有长乐山上一面之缘,但如今身在颜府,也感受到不少家庭的温暖,自然也希望这位姐姐过得好。 忽然又想起李玄祐对自己的千依百顺,还有那几乎要命的一剑穿胸。 悬香道:“景王虽是天潢贵胄,但亲都已经退了这么久了,四姑娘怎么还看不开?咱们颜府显赫,颜二老爷在朝中也是实权在握的,还怕找不到好对象不成?” 颜芊琳的父亲颜知贺,是正五品大理寺卿。 几个人不免唏嘘了一阵,陆宁想了想,道:“感情一事,实在身不由己。” 翌日,陆宁带着湖颖,坐了马车到灵雨寺。自从许州遇劫后,镇南王在她身边派了几个高手,但凡出门总要跟着的,所以如今出门比较安全。 灵雨寺不大,地方也偏僻,来此上香的多是平头百姓,很少有富贵人家光顾,李玄祐也正是看重这一点,所以约在这里。 芭蕉深处,藏着一处静谧禅房。有汩汩琴音流淌而出,透过梨花木雕花的窗棂,可以看见男子清冷俊逸的侧颜,纤长的睫毛低垂,覆盖下一层浅浅的青影。 一曲罢,他抬头,朝窗外静静伫立的少女笑了一下,“来了,怎么不进来?” 陆宁今日穿的一身颇为素净的鹅黄色襦裙,腰间盈盈一握,身姿窈窕轻盈,似春日刚出谷的灵巧小黄莺。 她走到他身边,笑道:“殿下又得了妙曲?我方才都听得入迷了。” 李玄祐站起身,给她递了一杯茶,柔声道:“抱歉,珑儿,幽语还有一点没修好。今日你要白跑一趟了。” 陆宁一愣,笑道:“没关系,殿下能帮我修好就已经很厉害了。” 幽语同别的琴不同,它的琴弦并非普通丝线,而是由细薄钢弦为芯外加一层蚕丝套制成,弦音清脆明亮。 这种弦很少见,除了作为乐器外,还可作为杀人利器。但陆宁一个小姑娘,这个功能也只能作废了。这种弦一般的斫琴师都不会修,幸好李玄祐会,不然就太对不起送她琴的山长了。 男子点了点头,低头看着陆宁,道:“珑儿,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你……真愿意嫁给太子吗?” 陆宁摇头道:“自然不想。我连太子都未见过,为何要嫁给他?我也不知这婚旨是怎么回事儿。” 李玄祐续道:“嫁给太子,就意味着一辈子关在禁中,再也无法行走于名山大川之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嫁给太子,就意味着要同一群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甚至,还要被迫卷入后宫的肮脏斗争里,成为满手血腥的人。” 陆宁的眉越皱越厉害,“我不要。” “珑儿,你知道我的母妃吗?她就是最好的例子,从椒房独宠到获罪赐死,不过朝夕之间。为帝者,就是这般冷血绝情。” 陆宁也听人说过姜贵妃的事情,闻言沉默不语。 李玄祐叹息道:“珑儿,是我不好,没能在太子之前,让咱们的婚约公布天下。明明父皇答应我在先,说会给我们俩赐婚。可只要太子一开口,父皇就二话不说把你给了他。” 陆宁瞪大眼睛,“是太子开口的?” 李玄祐眸光清冷,语中满是萧索,“父皇的眼里从来都只有那一个儿子,对我从来不闻不问。小时候我也曾幻想过他的垂爱,还为此刻意讨好于太子。但最后证明,都只是我一厢情愿。” 陆宁因自己是父母宠爱的,听他这样说,心生同情,“皇上不该偏心至此,对你太不公平了。” “虽然大家都称赞太子,但太子却并不是良人。我同他过去还算亲近,对他很了解。他自小是我父皇手把手教的,秉性和手段都如出一辙。在他眼里,江山社稷、天下万民,才是他的第一位,女人只是一时新鲜的消遣,或是趁手的政治工具而已。用得上时用着,待到用不上了,就会毫不留情毁掉。”李玄祐顿了顿,心中想起自己幼时惨景,“我母妃当初受宠,就是因为,姜家乃是南晋最有名的世家大族之一,彼时大燕刚攻下南晋不久,降地人心浮动,朝廷急须拉拢降地人心,所以对姜家恩宠不断。到后来南晋旧势力被铲除殆尽,对朝廷没有威胁的时候,就直接给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阖族赐死。” 母妃冤死始末,也是他长大后渐渐知晓的。他心中厌恶皇权的残忍,政治的血腥,故而寄情于琴。 “如今太子要娶你,焉知不是他拉拢你父王的手段?”他语气沉沉的。 镇南王素有威名,是朝廷武将中的地位极高,他分析得不无道理。陆宁听完也害怕得很,苦恼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玄祐定定看着她,柔声道:“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逼你,太子也不行。我带你出京吧,离开这上京城,就再也没有这些烦恼。” 陆宁愣了愣,摇头道:“这怎么行?我……我还是先等等我父王吧,他去皇上交涉,看能不能把婚退了。” 李玄祐笑了一声,“你不了解李玄祯。他生来就站在塔尖上,想要的从未有得不到的,所以行事很霸道,就像这次婚旨,未曾问过你就颁布了天下。珑儿,他既然想要你,就不会放过你的。” 陆宁瞬间有点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毛骨悚然的…… 李玄祐低声道,“我知道,先前你答应说要嫁给我,也只是为了救我,并非真愿意嫁给我。我以后也不会逼你,但……我绝不会看着你嫁给太子。” “珑儿,如今只有离京这一条路。”他又劝道。 陆宁还是摇头,“还是再看看吧……而且我就算要逃婚,也不能拖你下水啊!你可知道,我四姐姐都快为了你要剃度出家了。” 男子一愣。 陆宁又道:“殿下,我四姐姐好像很喜欢你。” 李玄祐静默片刻,淡淡道:“在同颜四姑娘的事情上,我也是受害者。是她蓄意欺骗了我。我未曾怪罪于她,已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如今情况好与不好,同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还叫我这个被她欺骗的受害者去俯就她不成?” 陆宁一时语塞。 李玄祐闭了闭眼,平复了心绪后,重新走到那琴案旁,道:“罢了,不说这些了。”说着,指尖微动,再次抚琴。 两人也再不提那些烦心事,男子也恢复素日的温淡。 直到陆宁离开禅房后,李玄祐才彻底冷了眉目,桌案上的茶盏被猛地掼到地上,碎了满地的渣子。 他浑身仿佛罩了九天的寒冰,找不到一丝温度。晦暗的目光中,是层层叠叠的阴冷戾气,这是他绝不会展露在她眼前的。 长乐山上,他知道,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为了能在李玄祯还朝之前将她纳入怀中,他花了多少心思,甚至于差点丢了命,总算是在许州得到她的承诺。 可是棋差一招,前面的筹备都付诸东流。李玄祐没想到,他费心掩藏他与陆宁即将定下婚约的消息,结果被沈衡安传给了太子。太子,远在边境,却能叫内阁首辅听命于他,实在超出他的意料。 而陆宁……他陪伴了她这么久,她终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第55章 、驿外之遇 当陆宁离开灵雨寺的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上马车时的一个侧颜,叫一个形容消瘦的素衣女子看了去。 正是追寻李玄祐到此的颜芊琳。 自从李玄祐归京后, 颜芊琳一直在找机会见他。可他明显不给她任何机会。她打听到景王最近偶尔会出现在灵雨寺, 尽管知道根本近不了身,但她还是决定来碰碰运气。 此时的颜芊琳, 早不是当年仪态万方的闺秀模样,而是枯黄消瘦、脸色憔悴,身上着了简素的青色衣裙, 风一吹,身子轻飘飘的似要倒下去。这场病已近一年了, 到现在还没好,此后大约也不会好。 她认得陆宁的脸, 且印象极深。因当初在长乐山,她曾庆幸,这陆公子幸好是男儿,若是女子,必定貌美非凡, 可不得将景王迷了去。 这会儿看见陆宁云鬓轻挽,罗裙倚地,心头跟电击过一般, 似豁然开朗了。殿下与她退婚, 定是因为这个女人。 陆宁当然没注意那么多, 回到星回阁,换了身衣裳,因李玄祐的话心头烦闷,便到了东边最里间找书看。对于她来说, 看书能怡情悦性,也能消除烦忧。 溪藤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本陆宁没见过的书,《清阳经》。这书名儿看着像佛经,事实上是各地氏族名门的历史变迁合集,因所著者字清阳,才叫了这个名儿。 溪藤呀了一声,道:“姑娘!这个是月前云世子送来的,说是很有意思,叫你瞧瞧来着。我记得我跟您说过的。” 陆宁哦了一声,拿过来翻了翻,“我忘记了。那就瞧瞧这本吧。” 陆宁坐在美人榻上,湖颖及时在她腰后放了个水玉牡丹花的引枕,让她舒服地靠着。 结果陆宁没看几眼就犯困了。大约真是昨日一场按摩,把她先前落下的瞌睡虫都重新补了回来。 故而颜芊璎进来时,只看见美人榻上红衣少女随意卧着,隆起的胸口微微起伏,往下是不盈一握的细腰。平坦的小腹上摊着一本书,一只雪白的手无意识地搭在书页上。 湖颖正给她轻轻打着扇子。溪藤正欲把那书取出来,结果颜芊璎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们都出去。 颜芊璎把那书一抽,陆宁立刻就醒了。 “六姐姐?”她揉了揉眼睛,眸中似有水雾,琉璃一般灵秀动人。 “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了?”颜芊璎兴致勃勃地把手上的书翻开一开,失望道:“这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话本书册呢!” 陆宁时常看话本故事,颜芊璎撞见过几回。 陆宁笑道:“我的好姐姐,这是云世子借给我看的书,正经的不得了的。” “呵呵,云澈过去总看不上我们颜府这辈人的才学,没想到遇到你这个克星。你呀,可算是给我们长了不少脸面。可惜了,你不是男子,若是男子的话,去考个进士定然不在话下。说不定比云澈还考得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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