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沈令辞厉声打断她。 “奴婢就是替您委屈,”红霜红了眼睛,她知道她主子以前有多喜欢太子殿下,那只青玉兔子就随身带着,连夜里都要放在枕头底下才睡得着。“殿下怎么能转眼就去娶别人呢?” 沈令辞道:“太子殿下做的决定,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红霜愣了下,“姑娘的意思是?” 女子望了眼眼前的白梅枝,这花儿生得清冷无尘,是她最喜欢的模样。她悠悠道:“殿下心里装的是天下社稷,他娶安宁郡主自是为江山为朝廷考虑。孩提时候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总之她会将之干干净净珍藏在心里就好了,就像眼前的白梅花一样,永远纯净不染。
第77章 、飞雪时节(四) 苏棠觉得今儿这路挑的不妥当, 怎的就遇上个太子的“旧相好”呢?什么叫娶安宁郡主是为了江山啊?可真够戳心窝的。苏棠听不下去了,想拉陆宁走。 陆宁却听得有点意趣,推开了她的手, 还伸出手指来嘘了一声, 叫苏棠安静。 高门大院里的丫头也懂得利益分析,红霜经沈令辞的提醒, 脑子转得飞快,“姑娘是说,太子殿下和安宁郡主的亲事, 是因为想收服镇南王的势力吗?”她想,镇南王的威名家喻户晓, 且占据了南疆并南竹岛那么广阔的领地,虽然大家都说镇南王忠君, 可谁也不是镇南王肚子里的蛔虫,他心思真正如何谁也不知道。但镇南王只有一个女儿,还给女儿请封了郡主,若是谁娶了安宁郡主,无疑就得了镇南王的忠心。 沈令辞没有说话, 大约是默认了。她从袖兜中拿出那只青玉兔子来,放在玉白纤细的手掌上,眸中透出几分哀戚。 红霜诧异地瞪大眼睛, “姑娘, 太子殿下亲事昭告天下的那日, 您不是说要把这兔子送人么?您还让奴婢把殿下的字帖全都扔了,奴婢可都按照您的意思办了!” “想送人,但没舍得。就留着当个念想吧。”沈令辞淡淡道,“我和他早就过去了。他有他的责任, 我也有我的宿命。” 红霜难过道:“可姑娘您心里根本忘不了太子殿下,不然也不会一直带着这只兔子。既然如此,日后进东宫为侧妃也是可以的,为什么要同意和那位温大人的亲事呢?” 沈令辞沉默了片刻,似在思索。 红霜又道:“我可听说了,孟家的那对双胞胎还等着进东宫的。其实太子殿下已经监国了,日后迟早要登基的,后宫里除了皇后外,光高位嫔妃就有皇贵妃、贵妃、贤良淑德四妃,更不论其他妃子了。太子殿下这辈子注定有很多女人的。可您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这份感情又岂是其他人能比的?那位安宁郡主都是比不得了的。区区太子妃算什么,明明姑娘您更得殿下的喜欢,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该给谁行礼呢!” 这话说得熨帖,但沈令辞还是皱眉责了一句,“越说越不像话。” “奴婢说的就是事实啊。”红霜又分析道,“而且咱们沈府也不是一般门庭,太老爷在朝中的地位谁也不能撼动。到时候您若能越过安宁郡主,就算镇南王想为难您,也是不能够的。” 那丫头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已经看见她家主子一脚把陆宁踩在地上,风光无限地成为后宫第一宠妃,甚至于登上凤位了。 “不,你不懂,红霜。”沈令辞掌心合拢,将那冰冰凉的青玉兔子紧紧攥住,视线悠悠地飘向天边,眸中透着决绝,“我若在他身边,就绝不能是侧室。如今既然拿不到那唯一的位置,就做他心里一缕白月光,也挺好的。” 苏棠一直观察着陆宁的神情,打定主意要是陆宁忍不住想上前去抽她们,她肯定第一个冲上帮忙。然而陆宁比她沉得住气,也只是在红霜说到字帖的时候脸色沉了沉,在沈令辞说白月光时又沉了沉。她低声对陆宁道:“你别生气,回头我替你去教训她们。” 陆宁看她一眼,忽然想起苏棠那动不动挥拳头的性子,做了个嘴型告诫道:“别乱来。” 白梅树下,沈令辞把那青玉兔子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脸色又恢复了平静,道:“关于我与温大人的亲事,还没有定论。温大人还没点头呢,此时不宜宣扬。你暂时也当不知道吧。” 红霜鄙夷道:“他一个青州来的,除了太老爷外根本没有任何靠山,能娶到姑娘您,和咱们沈府攀上亲,那是祖坟冒青烟了,他还会不答应?玩这种欲拒还迎的把戏,实在可恶!” 沈令辞这回也没再为温聆辩解,或许她心里也多多少少是这样想的吧。 这回,倒是苏棠自己想冲出去教训她们,被陆宁拦住了。待那主仆二人离开之后,苏棠才气呼呼道:“什么名门闺秀,我看都是些无知妇人!温兄那么厉害,迟早要做大官的!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呢,我呸!气死我了!” 陆宁道:“既是无知妇人,你还同她们计较什么?”其实公允来说,沈令辞方才也没说温聆什么坏话。 “不行,我要去同温兄说一声,绝不能娶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女人。”苏棠气愤道。 陆宁拉住他,“你别急,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她给苏棠分析了一番温聆的处境,总之能同沈令辞成亲是大大的好处,而且刚才沈令辞也没说温聆的坏话,只是那丫头在说而已。 “京城的人都这样,成亲多半是为了利益。至于一个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这亲成了,这丫头还得奉温兄为尊呢!她还不得把自个儿气死了。” 苏棠笑道,“那倒是。”说完又看了看陆宁平静的神色,“哎,温兄还是其次,你……” “我没什么。”陆宁伸手折了路边伸出来的一枝红梅,“我才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呢。” 苏棠想说,沈令辞与她是不相干,可太子与她相干啊……算了还是不说了。 苏棠机智地转移话题,开始讨论这红梅的品种来。只她对花啊草的没有研究,最后变成陆宁给她科普各种梅花品种,什么玉蝶梅、绿萼梅、洒金梅,听得苏棠脑子都晕乎了。 这日从梅岭回到星回阁,陆宁第一件事就是把前几日如珍似宝般收在柜子里的那本字帖拿出来,对着炭火烧了。连带着那两张情诗也一气之下一并焚了。 火苗子刚烧完,悬香又捧进来一个盒子,一看就是宫里送来的。陆宁根本不想看,“别放我跟前,碍眼。” 悬香还以为她会高兴呢,这会儿愕然道:“这……这是太子殿下送给您的啊。” “我知道,说了别放我跟前!” 悬香连忙把盒子端出去,空着手转身回来时,看见陆宁正在解腰间的一块翡翠玉佩。 那是上回去东宫时太子殿下给的,陆宁领回来后就放在梳妆台下面的抽屉里,偶尔会佩戴在身上。 陆宁将玉佩解下来随手甩到桌案上,仿佛还觉得不够解气一般,把腰间的香包挂坠之类的摘了个干净,这才坐在榻上沉默下来。 这若是湖颖在,指不定能看出陆宁是在生太子的气。可悬香并不知那玉佩的来历,故而也闹不明白主子怎么忽然这样了。 最近天气太冷,容易受寒,前几日溪藤的娘病了,陆宁准了溪藤的假,让她回去伺候她娘几日。偏不巧,昨儿湖颖也感冒了,怕过给陆宁,故而这两日是悬香伺候着陆宁的一应起居。 悬香犹豫片刻,见陆宁坐了会儿脸色好了些,这才上前低声道:“姑娘今日在梅岭玩得不开心?” 陆宁这会儿已恢复正常了,望了眼一旁的翡翠玉佩,深觉自己这样也挺幼稚的。可转念一想,他那样的风流,还不许她发火了不成? 不就是风流吗?她也能!陆宁漫不经心回道:“没有,你主子我开心着呢!明日接着出去玩儿!” 悬香又道:“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虽然不大办,但家宴还是会摆一个的。以往六姑娘的生辰也是这样办的。只怕不大好溜出门呢。” 陆宁摸了摸鼻子,心道,白天肯定是溜不出去,夜里能溜出去就行了。 主子今日不再出门,悬香便把玉佩香包之类的统统放回到抽屉里去。那抽屉里都是陆宁的配饰,手镯手串玉佩香球之类的,琳琅满目,装得满满当当,她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整理整齐,一边整理,一边絮絮叨叨的,“这是姑娘您出嫁前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夫人也要来的,您可不能缺席。”又叹气道:“姑娘这几日总是出门,能玩得尽兴也是好的。以后您进了宫,万事都要听太子殿下的,肯定就没这么自由了。” 陆宁看她一眼,“我才不听他的呢。” 悬香心里不赞同,但也不与陆宁争辩。她少时在乡野长大,是见识过不少民间夫妻的。姑娘家待字闺中时总是傲娇些,可嫁了人,怀了人家的孩子,最终都是任由夫家拿捏。当然,陆宁嫁的是太子,地位是高贵,可在太子面前就是低一等的。太子是她男人,也是她的天,她是怎么都拗不过的。 不过,太子殿下很喜欢主子,或许也有不一样的造化呢…… 她想了半晌,又觉得自己简直是瞎操心。主子身边这么多疼她爱她的人,有啥可担心的。 陆宁窝在榻上歇息,因今日累得很,屋里又少了暖暖的地龙,便开始犯困。 悬香把那炉子炭火端了出去,转回来时,忽然拍了拍脑袋,对陆宁道:“姑娘,您在杭州时的一些旧物,前几日送来了。有您之前用的琴还有砚台,还有不少金玉物件,您要瞧瞧么?” 因陆宁此后大约都不会去杭州了,所以特意叫人去把她的东西娶了来。她随口道:“你看着收拾吧。” 悬香应了一声,给她盖了薄毯,便忙去了。 许是骑马耗散了精力,陆宁这日夜里倒睡得不错。只是近凌晨时,迷糊间做了个颇为清晰的梦。梦里有连绵山峦,寥廓江天,她肆意悠游于天地之间,快意无比。 于碧波泛舟时,遇上个俊美的少年郎,她喜欢得紧,便上前去调戏,少年郎面红耳赤,脸蛋儿愈发迷人,她心动不已,正欲趁胜追击…… 床边的说话声扰了她的美梦,她醒了过来。 隔着柔纱帐,有颜知赋的说话声。除了颜知赋,隐隐绰绰的似乎还有颜芊璎的身影。 陆宁的视线落在藕荷色绣卷草纹的纱帐上,她蓦然一个脸红——没想到她心思竟这么龌龊……可下一刻,又骤然想起,梦里那少年郎可不就是那位风流太子的脸么?! 可恶,连梦里都不放过她。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殿下若真的只是普通男人就好了,她可以拐来做上门女婿,然后规定他不许沾花惹草,就乖乖待在家里伺候她一个人! 陆宁长叹一声:脸是同样的脸,可身份不一,这情景就千差万别了。 悬香打起了纱帐,颜知赋看了陆宁一眼,笑道:“小寿星醒了?怎的一醒就听你在叹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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