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奴。”楚言枝手都有点儿举累了,干脆放下勺子,朝他哼气,“你不吃饭,我就不要你了!” 狼奴听不懂什么是“不要你了”,可他听得懂楚言枝的语气。 她不高兴了。 楚言枝记得自己小时候左哄右哄不肯吃饭,娘亲就会让年嬷嬷收走碗筷,干脆饿她一顿。后来她就晓得乖乖吃饭了。 狼奴终于歪歪头看向她了,但仍没有放下小木偶吃饭的意思,眼神变得有一丝丝怯畏。楚言枝认得这种眼神,每次她要走的时候,这种眼神就会变得格外浓烈迫切。 楚言枝把陶盆递给红裳,提着衣服从凳子上站起来,故意每一步走得慢慢的,一边走还不停说:“不要你了噢,不要你了噢……” 她的眼睛明明还往后瞄着。 江贵人掩唇笑,小孩子玩起来就是这样好玩。 狼奴终于在楚言枝走出第三步的时候,嗓子发出“呜”的一声,一个音转两个调子,听起来不情不愿,但又很是渴切。 楚言枝侧身回头,扬下巴问他:“吃不吃饭?” 狼奴的眼睛又不看她了,瞥到别的地方,但默默松了小木偶,舔它光溜溜的脑壳。 楚言枝想了想,解开自己系在腰间的小荷包,拿出一颗牛乳酥糖,走回床边,递到了他唇边。 狼奴本还是不想理她的,但在她一步步往回走的时候,他乌黑如墨的眸子滴溜溜地偷看了她好几回,眼神里的不高兴,渐渐的被一种他自己一点都不想要的欢喜笼盖住了。 现在她捏着什么东西往他唇边放了,狼奴想装作没有看见,两扇睫毛却已乱了分寸,胡乱地眨着。 楚言枝把糖往他唇边塞,一边伸手摸他的脑袋:“乖嘛,吃一点。” 狼奴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像是不敢惊动什么,连脖子都僵。他抬起眼睛,看向楚言枝,既欢喜,又惶惑,好像怕她在这之后,又要把自己丢下。 他叫了一声,确认楚言枝真的在轻轻柔柔地摸自己的脑袋后,才轻轻含住了那颗糖,脑袋往她手心拱蹭,还揪住了她的袖子想她摸得更用力一点。 楚言枝坐下来了,他还抱住她的手臂,嘴里低低地唤:“奴,奴……” 众人都目光柔和地看着,只有红裳看到小公主被蹭得越来越脏的衣服,愁得眉头紧锁。 狼奴又跟楚言枝和好了,楚言枝拿起陶盆,喂他吃了一只肉圆子。果然吃肉的时候他是明白咀嚼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吞咽的时候咕嘟咕嘟的。 但楚言枝并不打算以后每次都喂他吃饭。不然谁是谁的小奴隶呀? 他总要自己学会像人一样吃饭嘛。 吃完整整一盆肉后,狼奴的肚子终于鼓圆了,但只要楚言枝还往他嘴里递东西,他就会乖乖地张开嘴,等着她再夸奖似的摸自己脑袋。 喂完饭,楚言枝又掏出一颗牛乳酥糖,她本下意识想递进自己嘴里的,奈何手上不是狼奴的口水就是狼奴脑袋上的脏灰,她只好都喂给狼奴了。 明天让小福子给他洗个脸、洗个头吧。 作者有话说: 十二月比较忙,更新时间后移到22:30前,如果特别忙会更迟一点,但不会缺席,一定会更。 感谢在2022-12-03 22:00:26~2022-12-04 22: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年 4瓶;析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他是北地最会狩猎的小狼。 楚言枝得回去睡觉了。 她让狼奴躺好,把被子盖到他的下巴,小大人似的叮嘱他不可以踢被子,看他听话没闹,才离开了。 狼奴仍不想她走,她每次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他又隐约明白,楚言枝不能时时陪着自己。她不是能陪自己同窝同睡的小狼,她兴许是需要出去狩猎的。 狼奴抱着小木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手指一点点松开她的袖子,最后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楚言枝有点意外他的懂事,满意地捋了捋他的头发,这才和江贵人一起出去了。 狼奴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直到棉帘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用脸蹭蹭小木偶,把它搂得更紧了。 他也会狩猎的,他很会很会狩猎,是北地最会狩猎的小狼。 他已经从笼子里出来了,明天就可以给她猎来好吃的兔子、牛、羊,比她吃的那些白软软的奇怪东西好吃得多。她会喜欢的。 这样就不需要他等她回来,而是她等他回来,给她投喂。 狼奴闭上了眼。虽然他不喜欢在夜里睡觉,但她要他睡,他就乖乖地睡。 从耳房出来后,月凉如水,江贵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让红裳赶紧送楚言枝回去睡觉,她自己也打算回毓庆宫了。贤妃是个不好相与的,回去太晚弄出动静来,第二天定要找个由头同她掰扯。 今天小荣子拉车辇来重华宫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让贤妃身边的海棠撞见了,非说他弄出的动静大,吵到他们娘娘安歇,还扰到两位皇子温书了。江贵人没办法,只好亲去毓庆宫主殿聆心阁给贤妃赔罪。 如今宫里皇后娘娘之下,就只有她与惠妃、宁妃三个妃位,她比那两位还得脸些,育有两个皇子,分别是十三岁的四皇子和十岁的五皇子,惠妃育有一位已经出嫁了的大公主楚欣和十六岁的三皇子楚玳,楚玳好吃懒做不爱念书,宁妃就只有一个过年才九岁的六皇子楚琥。 贤妃人就轻狂得很。每次皇上来毓庆宫,十有八九都是去她那,除却承宠外,她最爱显摆自己两个儿子的才学。 啧。想到此事,江贵人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她从没见哪个母亲能对自己孩子那么狠的!卯时多她进去赔罪,就看到两个孩子跪在门口背书,一句接不上来,贤妃就在里面说什么“再加跪半柱香”。俩孩子嘴唇都快冻紫了,旁边的宫婢太监连件衣服都不敢递。 五皇子楚瑜人小还不懂事,靠着哥哥的肩膀眼泪鼻涕流满脸,好不可怜。楚琼比他年长三岁,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大冷的天还被母妃罚在众人面前下跪,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水,脊背却挺得笔直。 江贵人也不敢多看,直接扭过脸进去了。她也关照过这两孩子,甚至在贤妃罚他们的时候试图劝两句,但换来的只有贤妃的冷眼和变本加厉的罚。久而久之,她只敢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等他们兄弟俩偶尔从她的居所凝玉阁路过了,才命人拿盒点心送去,叫他们路上偷偷吃。 江贵人总是想,贤妃当不好母亲,这孩子不如给她养算了。 江贵人心有所感,临踏出月洞门前看了眼耳房的窗子。她想到那个对小木偶爱不释手的狼奴,想到楚言枝给他喂饭的时候,他乖得不行的模样。这是个没娘的孩子,太可怜了。而楚言枝呢,是个没父亲的孩子。 楚言枝脱下脏衣服,洗干净手脸窝到被窝里睡了。床尾和靠墙的床边上都放了汤婆子,室内又燃了炭,倒不怎么冷。 楚言枝盯着帐顶的承尘,一时有些睡不着。再过一天就到冬至节了,那时候会有年宴。以往娘亲并不带她参加,只会领她去慈宁宫见见太后,然后回重华宫他们几个关起门来自己过节。这次娘亲身子没好透,还不能下床,但应当会让她去的吧? 东殿除了主屋已经没有空房了,主屋自然不能留给下人住,年嬷嬷就将疏萤知暖两个宫婢安排到了西殿的侧厢房。有时候红裳会睡在那里。 等她安排好了回到碧霞阁,竟见姚美人还没睡下,凝视着正哔剥的烛火,不知在想什么。 “美人,您身子还病着,怎能再熬下去?”年嬷嬷为她掖掖被子,吹灭了灯。 姚美人垂眸,看向黑暗中年嬷嬷那张皱纹越来越多的脸,良久才道:“……嬷嬷啊,当年我要是没进宫多好?” 年嬷嬷微愣,酸意顿时上涌。 姚美人的父亲虽说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可与她母亲夫妻恩爱,她上面还有个极疼爱她的哥哥。她在家的日子从来都过得顺顺心心的,又因为性子好,还没及笄就有好些人家上门提亲,包括县太爷的嫡子、连安县首富柳员外之子。 姚美人最后差一点就与柳员外的儿子柳言棠定了亲。谁知上头选秀,选着选着,选到了她身上。 最后就因为太后随手一指,她深居后宫□□年,再无法与亲人相见。 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 年嬷嬷没有应她的话,默默扶她睡好后,松了床帐,对着黑暗心疼得饮泣。 如果美人不用进宫,留在连安县嫁人生子,她也不用与自己的女儿分离了。她女儿是嫁给一个屠户做妾的,她们进宫那年,她女儿正怀头胎,听说生产凶险,差点一尸两命…… 翌日清早,楚言枝还在睡着,红裳抱着木桶收拾了两位主子的衣服,到院里的水井旁洗衣。木桶沉到井里过了会儿才装满水,红裳搓搓手哈口气,提着绳子往上拽,刚拽到一半,旁边伸来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帮着她把木桶提溜上来了。 红裳有些不好意思:“疏萤姐姐怎么过来了?” 疏萤帮她把水倒进盆里:“怎么能不过来?我怎好看着你做事,自己睡懒觉。” 她又打了桶水,坐下来帮她洗衣。冬天的井水并不冻人,但没洗一会儿她的手就搓红了。 红裳同她搭话:“知暖姐姐还在睡着?” “她贪睡些。”疏萤笑道,“她这人就是心气高,凡事想做最好的,从前在坤宁宫,我和她都是伺候黄豆的,她便不怎么情愿,想到里头伺候。可坤宁宫那么多人,哪轮得到我们?如今来了这,她就想往上爬一爬。” 红裳嗤笑:“也不怕姐姐笑话。咱们重华宫,主子都要做活,她便是往上爬,能爬成什么样呢?我看她不如找个机会回去算了。” “是啊。”疏萤笑笑,手搓得越来越红,思绪也越来越沉。 其实自己伺候黄豆得力,曾被三殿下多次夸赞,三殿下是有意提她到身边伺候的。但这回碧珠姑姑忽然把她调来这,自己再想找机会回去,也没法子啊…… 楚言枝睡醒后,过来伺候她穿衣洗漱的是知暖。楚言枝不喜欢她,也不习惯被不熟悉的人照顾,带着起床气哼哼两声,把她推开,自己洗脸扎头了。 她扎不好,头发又乱又散,知暖想来帮她,她干脆把兜帽一戴,不扎了。 见不到红裳,楚言枝往院子里找人,刚好看到她和疏萤两个人一个提桶一个抱盆,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了。 “殿下醒了?方才奴婢和疏萤姐姐把衣裳都洗出来了,包括昨日钱公公给的那件红袍……等晾干了,要不要叫小福子送回去?” 楚言枝揉揉眼睛,困困地抱住红裳的腰:“不知道,等干了再说吧。红裳给我扎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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