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见此只好道:“此事不简单,前些年动乱各处流民户籍都没登录齐全,想往各处官府抓人可不容易.......” 元熙与孙三自然明了,皆是不敢耽搁,花出去许多银钱,才勉强叫禁卫答应帮他们往上头呈报,领兵去抓人的。 废帝府上只觉得是流年不利,大劫到来,原本就已经够倒霉的府上,如今又是逃奴又是少主子被拐跑。 诚如禁卫所言,如今各处都是当年饥荒动乱逃难的携家带口未曾登录户籍的人,想要抓人可不容易。 不过这件事也是赶得凑巧,只能说是春鸳时运不济。 正巧赶上久病的庆帝身子愈发消瘦,又没有子嗣,下一任帝王只怕又要从诸位皇亲府上出。 废帝府上长公子被逃奴挟持拐跑一事便这般一层层上报,引起朝中掌权者重视,调了人马去追查。 寻到人时正是冬日里,遍地白雪皑皑。 废帝府上的逃奴拐幼主出逃百余里,行过十三府,一路去了青州府下,与幼主以母子自称。 不过纸终是包不住火,惊村庄人上报,废帝府上逃奴终是被人捉住。 一路间的逼供审问,无知妇人又如何能瞒得住这其中逻辑不通之处?卷了银子还拐带小主子?以母子自称? 春鸳不懂什么人情,更是一路受了审讯酷刑,很有些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害怕之余满嘴念叨起她的儿子。 松口供出废帝府上长公子其实是她的儿子。 此事便是后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真假皇孙一案。 多年后连那台上的说书人都能说得龙飞凤舞,叫台下观众听得入木三分。 “嘚!有道是老天有眼!当年那残害忠良的毒妃动乱逃走之际岂料遇上生产,在战乱地带寻不到产婆便匆匆隐瞒身份去了一处村庄产子。那时正是四处混战,村民自顾无暇,毒妃借住村落生下皇子便昏死过去,她那贴身奴婢早与不知何贱奴苟且私通怀了孽子,趁着那娇贵夫人产子昏死之际将襁褓偷偷掉换,好一出天衣无缝的狸猫换太子——” 这说书人不清楚其中内情,许多都是自己瞎猜瞎传的,自做不得真。 可是当事人呢? ...... 常令婉白日里正与元熙坐在一处,只惴惴不安等着儿子回来。 都说那逃奴已经抓到,琛哥儿也是好好的,今日就能虽人马回到府上。 可怎知?好不容易等来儿子,常令婉正与消瘦了一圈的儿子抱头痛哭谩骂贼人之际,便见门前人影晃动。 禁卫不请自来,给元熙呈来陈条。 元熙面色微变,眼皮直跳,接过问道:“这是何物?” “此乃逃奴春鸳狱中招供的陈条,事关当年姨娘动乱逃亡时生产一事,事无巨细牢请郡王仔细对一对。此事事关皇族血脉,万万不可混淆!”禁卫交上陈条,当即也不再久待,转身便离去。 常令婉听到当年之事未免有些心惊,正想探问便见元熙看完陈条双眸赤红,也来问她当日生产之事。 “可有人换过你的孩子?他出生时的胎记你可都还记着?” “王爷你说的什么胡话,你莫不是听了谁撺掇说他不是您儿子?琛哥儿自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我自然是确信!”常令婉仍是被蒙在鼓里,只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元熙满心崩溃,他半嘲弄半恼怒,将手中陈条丢往常令婉面上,命她去看。 常令婉面色泛白去接过,眼中触及第一行字,换子,便是忍不住身子一颤。 元熙见她如此,更是绝望,恼恨的眸光落去一旁的琛哥儿面上,瓮声瓮气地:“早有人跟我说元琛生的不像我,当时不信如今再瞧竟是自己糊涂......你那贱奴敢犯下此等大事,混淆我元氏血脉!她罪该万死!” 常令婉浑浑噩噩反复看着手中陈条,一字不落,那些白纸黑字她都认识,如何联去一处她就不认识了? 她如何也不肯信。 她又气又怯,只觉得五雷轰顶。 自己如珠似宝疼爱了整整六七年的儿子,她此生最爱的儿子,怎么会不是她亲生的? 绝对是那春鸳!她恨她!才故意编排出来的! 常令婉气急败坏,心口砰砰直跳,仍维持着尊严,只冷笑道:“此事我才不信,我要亲自去见春鸳!她不就是恨我,恨我当年——” 话音一落,常令婉浑身一抖。 她犹如木头人一般,浑身僵硬转身去瞧身边吓得发颤的儿子。 她的宝贝儿子,她的琛儿。 琛儿怯生生不敢与常令婉对视,只闷头坐在常令婉怀里。 他生的也不像自己,更不像元熙。 以往自己只安慰自己,男子汉容貌算不得什么,不像父母的大有人在...... 而如今一瞧,如何看如何觉得她怀里的元琛那眉眼与春鸳如出一辙—— 常令婉几乎是抑制不住,心中恶恨渐起,只是一个猜测已是忍不住手抖将元琛大力推开。 六岁的元琛一路浑浑噩噩,未曾站稳脚就被他母亲推搡的一屁股摔去了地上。 后背撞去桌角上,好大一声闷响。 他当即被撞得哇哇大哭,可如今也引不来母亲对自己的半分怜爱。 他的母亲看他的眸光犹如看待一个仇人。 “去.....我要见春鸳......” ...... 屋外天色尚早,春鸳身为逃奴,大冬天里只穿着单薄的囚衣,衣衫上一道道血痕,瞧着渗人,被押送回了主人府邸等待发落。 春鸳连元熙都不见得有几分害怕,却在瞧见常令婉时浑身颤抖。 却也......止不住的心中痛快—— 她们早就疯了,一个个被逼疯了。 春鸳自己也说不清出,她抱着何等心态要铤而走险带着元琛出逃。 约莫是悔恨吧...... 约莫是那点儿最后的良知...... 她不是悔恨报复于常令婉,常令婉阴险恶毒如何都是她活该,她只恨自己不能生啖其肉。 她悔恨的是不该将自己儿子拉入这处一辈子犹如阴沟里的虫蚁见不着阳光的废帝府邸。 只能怪她以往被仇恨蒙蔽了心,贪心更鼠目寸光。 她曾经以为,哪怕是废帝之子,哪怕永远被囚禁不见天日也无妨。只要她儿子日后过的日子是人上人的日子就好。 可......随着她目睹琛儿一日日长大,自己的儿子却不能管自己叫娘,她每一日都心酸不已。 他如此的活泼聪明向往府外,想与同龄的伙伴玩耍...... 可他做不到,不仅做不到如同一般孩子那般无忧无虑,甚至活的提心吊胆,朝夕不保。 她更是听说,这江山早就改姓了。 那些以往的天潢贵胄这几年一个个都缩着尾巴坐人,只要哪一日那位想要那个位置了,姓元的就要伸长脖子等死。 她后悔了,她想要她的儿子长命百岁。 哪怕是当乞丐也好...... 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将本就是自己的孩子带走。 外边滴水成冰,常令婉阴恻恻的笑着,命人脱其衣物,将春鸳赤身裸,体赶去雪地里跪着。 再一桶一桶往她身上泼上凉水。 不一会儿,春鸳发丝都结了冰。 常令婉冷眼问她,“你现在与我仔细说,我的孩儿呢?你是知晓的,我惩罚人的法子可多得是——” 常令婉顶着众人同情害怕的眸光,命人继续往有出气没进气的春鸳身上一桶桶倒盐水。 春鸳疼痛的浑身打滚,一路身体上的煎熬意志力早已崩溃,无需她继续折磨便如同倒豆子一般, “奴婢、奴婢已经招供了.......半分不假,您当年并未生下男胎,倒是死产下了一个女胎,奴婢也是怕您伤怀,这才.......” 常令婉听到此处忍不住崩溃大笑,她发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大胆贱婢你竟敢骗我!你是怕我接回来我的亲生骨肉伤害琛儿是也不是?才如此胡言乱语的?” “你放心,元琛是我亲自养大的,如何我都会待他视若己出......” 常令婉边说着竟边忍不住仓皇笑起。 她这日才忽的恍然大悟—— 这世间哪有什么视若己出? 只要见到元琛一日,想起元琛这些年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她就心如刀绞。 她只恨不得将元琛这个占了她孩子位置,这么多年抢夺属于她孩子一切的杂种乱棍打死! 若非他这个杂种,她的孩子如何会流落出去?如何会生死未卜?! 可如今她仍要稳住春鸳,她不信她的孩子死了。 “奴婢自不敢骗主子,您与您每日里咒骂的那些夫人们一样,生的都是姑娘呢。” 春鸳带着几分恶毒的语气,阴恻恻的道。 常令婉不信,如何也不信。 她恨不得将眼前人扒皮抽筋,将她与她的杂种一起去阴曹地府做一对母子! 可一旁的元熙却信了。 元熙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阴沉呵斥周遭奴婢退下。 他走上前两步,抓住常令婉手腕冲她耳畔低声威胁:“如今天子病危,要从堂侄中选人,你切莫让人知晓我们府上没有男嗣!你只说是贱婢胡言乱语,万万不能叫元琛身世遭人怀疑!元娘你要顾全大局!” 纵使为傀儡,也比他们一群不见天日的虫蚁要好的多。 天子之父,这是他最后的机遇—— 常令婉惊骇难闻,不停的落泪也顾不得擦,她难以置信的抬眸望着眼前的男人:“你我亲生孩儿如今尚且还在外边吃苦,你是不打算将他认回来了不成?反倒去认一个占了他身份的野种??!” 元熙微微闭眸,重新睁眸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轻声呵斥:“你胡言乱语什么?什么野种?!琛儿就是你我的亲生孩子!” 语罢元熙一扬衣袖,“来人呐,去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常令婉神色癫狂,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元熙啊元熙,你竟是如此卑鄙龌龊!枉为人父!” 元熙浑不在意的冷笑:“彼此彼此——你又比我好到何处?当真以为我不知,你那些年背着我干的勾当?” 常令婉看着他:“你不就是想要重新回那个位置么?呵呵呵,痴人说梦......” 她忽的发疯一般往院外跑。 元熙面容微变,知晓她这只怕是要出去通风报信,连忙命人去截住她。 “元姨娘疯了,将她抓回来,看紧她!” 常令婉没跑两步,被人一棍子打在腿弯,她重重跌入地面。 整个身子埋入冰雪里。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周边万籁俱寂,耳畔清明。 刹那,常令婉仿佛回到了幼年时,耳畔都是一声声争先恐后的嘈杂几乎将她淹没。 “大姑娘,你有小妹妹了,日后你要好好爱护她,让着小妹妹——” “听说夫人新生的六姑娘生的虎头虎脑,很是可爱,府君与夫人简直疼爱的不得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4 首页 上一页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