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说完这话便安静下来,郗珣略有些满意,他重新阖上眼眸,心中想着过两日伤养好后的事。 然而就在他要睡着时,那人又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拿着那把破梳子给他梳头。 郗珣这会儿再没按捺住火气,拽着自己垂落满枕的乌发,从她手中扯回来。 却不想力气大,一下子将那把还挂在自己发间的梳子甩了出去。 “咔嚓”一声,摔落去了地上。 小小的身影连忙翻身下床去捡,却不想见到梳子最后剩下的几根齿也掉的精光,只余一个光秃秃的梳柄。 小姑娘一时没忍住,呜呜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像一只幼小的兽,一下一下呜咽的叫人心疼。 郗珣眼皮颤了颤。 “我.....我的梳子...呜呜.......” 他听她的哭声不由得心烦意乱,心口更是闷的很,“本也是坏的,只剩几根齿罢了,你……” 日后还她新的便是。 “才不是坏的......呜呜呜......” 她这回是真生气了,带着陪伴她多年的梳子头也不回就跑出了门。 郗珣脸上没什么情绪,却是连睡意也没了。 有些无力,更有些他不想承认的着急。 这般一等她,又是一个白日。 就在他以为她再不来时,后一日晚上,她仿佛忘了梳子一事,又屁颠屁颠的跑了来。 还从袖口里给他带来许多干巴巴的野菜。 她仍是想方设法去照顾着他,尽着她的全力。 纵然郗珣已不像是头一日清醒时那般虚弱,他已可以很好的照顾好自己。 可他仍是含笑吃下她带来的野菜。 郗珣正是年轻健朗的年岁,伤恢复的快,不过十来日功夫已行动自如。 便是连眼疾,经过调养也能看出个模糊大概来。 白日里他时常摸索着出门,等到深夜再回来。 这几日功夫,整个山头似乎都被他探的明白。 这日他收获颇丰,甚至抓了一只活的野兔回来。 没有笼子,郗珣只能绑着它的后腿,将它拴绑在柱子上,留着没将它剥皮吃了。 猜想她应该对这些活物感兴趣。 果不其然,晚上那姑娘再来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只被郗珣养起来的野兔。 “你眼睛不是瞎了么,怎么能抓的到兔子?这东西可厉害了,晚上我从来找不到它们。” 郗珣点火折子的手微顿,唇角微微弯起:“白日里循着野兔踪迹寻到它的洞穴,往它洞穴四处布置陷阱,等那些野兔出来便是。” 他于火光中窥探她那张模糊朦胧的面容。 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昏黄闪烁的烛光间,依稀瞧见那姑娘一身碧绿衣裙,肌肤极白。 绿波般的裙下,赤着一双藕白的脚,从不见她穿鞋子,连发也是披散着。 他亦是从未见过她用膳,从未见过她洗换衣裳。 她却好像一点儿也沾不上脏。 不像是这偏僻村落的人…… 说来真是怪哉,不过才十来日功夫,他竟渐渐习惯了此处的生活,习惯了每日里打扫清理,习惯了难以下咽的膳食...... 习惯了每日晚上都要跑来的她。 听着她玩弄兔子时不时咯咯笑出声来,郗珣不禁微微笑了,问她:“承蒙姑娘搭救,又在此叨扰你小半月,竟还不知姑娘闺名?” 总是称呼她为姑娘,终归不妥。 她笑声一顿,许久才委屈说:“我没有名儿......” 连村门口的大黄狗都有名儿,只她没有。 她似乎有着自己的自尊,生怕他因为自己没名字而瞧不起自己,匆匆解释起来:“我可不是傻子不记得自己名儿,只是阿爹阿娘离开的早,我那时太小还不记事儿......” 郗珣淡淡的微笑,没有说话。 她又反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郗珣凝望着她,没有隐瞒。 “我单字一个珣字。” 她有些稀奇,这于她而言自是十分新奇的字儿,甚至随着念叨:“珣?哪个珣?你能教教我怎么写的么?” 见郗珣颔首,她立马丢开兔子跑来他身边,将软乎乎的手心展开往他眼前。 她生的容貌出众,玉石般的肌肤,眉峰间空濛濛的柳色,螓首低垂,一头垂散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而晃荡。 轻拂过他面颊,带来奇特幽香。 郗珣怔了一瞬,微微移开眼不去看她,只往那触感格外冰凉的手心缓缓写上那个字。 “王?” 郗珣笑起来,一双狭长的眼半眯着,竟有几分狐狸的意味。 他昨夜才教过她王字,不想她看着没用心,其实是记住了。 “是王,也是玉字边,家中这辈从玉字。” “玉?珣?”那姑娘双手托着小脑袋,显然不明白这两个字间有什么联系,但不妨她眼睛乌亮亮的,凝望着他极为艳羡惊叹。 “看来你阿爹阿娘十分喜欢你,玉可是有珍贵之意!” “玉有珍贵之意,可千种玉都是一般意思,也再无什么旁的寓意。”他不急不缓地道,平静的说着。 什么珍,珣,琰,琛,皆是一般模样,皆为玉石。 一个不出错的字罢了。 珣字世家子弟名号中去寻,只怕能有几十号人叫同一个名儿。 岂料她不觉得普通,竟十分羡慕,一整个晚上都念念不忘。 过后又是一副失落的模样,连郗珣给她抓来的兔子也不玩了,只嘟囔着说:“我肯定也有名儿,只不过竟然被我给忘了,啊真是难过.........” 郗珣见她如此,便也算投桃报李:“忘了便忘了吧,重新起名便是。” 她有些迟疑:“可是不是说只有阿爹才能给起名吗?难道你想当我阿爹?” 郗珣微僵,不与她计较这等浑话:“我可以做你兄长,长兄如父,自然可以给你起名。” 她高兴坏了,遂直嚷嚷,生怕他反悔。 “那我能不能跟你一样有玉字边的字!我还要世间最贵的玉!” 郗珣失笑,笑容温润,好看的能将人融化。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不同,他对着这位姑娘似乎十分的顺从,脾气也格外的好。 有时候晚上被她烦极了,也生不来她的气。 “最为尊贵的玉,该是帝王朝冠上坠着的那块珑玉——” 熟悉的字音由他说出口,他不由地一怔。 总觉得冥冥中有什么牵引一般。 他缓缓脱口而出。 “你就唤珑月吧。” 珑月,珑月? 珑月捡到这个男人的第四日,这个男人醒来的第一日,他就弄坏了陪伴她多年的梳子。 还说她脏。 珑月先前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气的一日都不想理会他,甚至想将他赶出去! 可谁叫她孤单的太久了,他于她而言,是长久孤寂里的一缕阳光。 唯一的一束阳光。 纵使他弄坏了陪伴自己许多年的梳子,她也只能原谅他,四处给他寻来吃的,跑来看他。 终归她的好心有好报,这个男人真是个好人。 不仅送给她兔子,还给她起了个全天下独一无一的名儿。 珑月简直太喜欢自己的名字了,她高兴之余,趁着今夜月色格外的好,四处逛来逛去。 所到之处阴风习习,叫附近山头那些庄户人家吓得紧闭大门,连村门口的狗都吓得夹紧了尾巴,一声不敢叫唤。 王老汉与他婆娘大夏日里感觉阴风阵阵,浑身发冷,他与婆娘一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昨日村长说,看到山腰那处鬼宅里隐约有鬼火,天刚亮还瞧见有个人影进山了!” “哎呦!你是要死的!大晚上的说什么吓人的话!赶紧闭嘴!” “不说这个,说我放在窗台的那两个大萝卜,不知道被哪个兔崽子偷了!改明儿个叫我知晓是谁偷的,看我不揍死他!”王老汉也心虚的很,连忙转了话,说起近来频频丢失的萝卜,满是心疼。 他婆娘劝他:“哎算了算了,都是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反正也吃不掉也是留着喂猪的,不值什么钱,下回注意点就是......” ...... 在珑月第三次逛回宅子,被院子里守着的男人一把拽进了院子里。 吓了珑月一大跳。 今夜苍穹的那轮明月格外明亮,如银月华散下遍地银光。 将郗珣的影子拉的悠长。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院前,背虚抵着木门,将她一把逮住。 “晚上别四处乱跑。” 珑月伸手在他映着冰冷月色的眸前划来划去:“你......你眼睛能看见了?” 郗珣摇头。 “能见些光亮。” 珑月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根白萝卜,很是豪气的丢给他,“给你,拿去分成两半,一般送给你吃,一半给小兔儿吃!” 郗珣已经熟能生巧的接下那根蔫了的萝卜。 他眸光缓缓凝定一处,投向如银地面之上。 ........呵 真是怪哉—— 竟只有一道影子呢。
第112章 “真是古怪......” 赤松率领手下几名暗卫沿山间小道穿梭,时不时抬头望着明月嘟囔。 自山脚见到几处人家,未免打草惊蛇,暗卫们只在外头盯梢了好一会儿。 自是不见主上踪影。 不过虽不见主上踪迹,却也叫他们探听到了一些事儿。 人倒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奈何这村里人平日里都不敢往山上去,依稀听着说是这片山头闹鬼。 时常夜半听到女鬼哭泣。 一群暗卫探听到此事儿,却不见半分害怕,他们都是战场上厮杀过的,如何会怕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众人只当是一个传说,心中讪笑一番村民无知便连夜上山寻人—— 暗卫寻到郗珣留下的踪迹,已是前几日之事了,奈何就是这一个山头,他们翻了十来遍也仍是寻不见人。 “可是确定看见了主上的踪迹?”赤松不免有些怀疑,莫不是属下看错了? 却听那暗卫斩钉截铁回答:“属下确信没有看错。” 既如此,一行人只得继续埋头苦寻。 奈何冥冥间总是阴差阳错,中途遇见无数次迷路、路障。 甚至是撞上了鬼打墙,一群往日里丢进深山老林也能辨别方位的暗卫们,如今一个个不停地迷路、来回转圈停滞不前。 一晃天光微亮,一群人失落之下打算打道回府,白日里他们搜寻起来终究不如夜晚方便,若是走漏了主上的消息更是不妙....... 可也就在此时,怪事儿出现了。 他们十分确定昨夜来回翻转几次的地方平白出现一座院子...... 饶是从不信邪的赤松,联想起昨日山下村民说的那些玩笑话,不由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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