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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珍藏的宝贝便是一把破败不堪的木梳，如今又多了一只不算漂亮，那群京中的贵女们只怕都嫌弃的秃毛野兔。 可那却是她的宝贝。 郗珣只能朝她念叨那些喂养兔子要注意的技巧，恐她养死了去。 岂料那姑娘却抬眸，向来懵懂无知被人几句话套出所有事情的小姑娘，如今竟然聪明了一回，怯生生地问他：“你是要走了么？” 郗珣没有做声，良久才应了一声。 “是。” 岂料那姑娘听后十分生气，大声嚷嚷：“不行！我不放你走你就别想走！你是我的人！” 郗珣被气笑了：“被你救了就成了你的人了？你可知你这是挟恩图报，好生没有道理。恩情拿别的来换行吗？你想要什么除了此事外，其余能满足的我都会答应你。” 珑月更加气急败坏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那群人是来找你的！你白日里是不是趁着我不在见到了他们？你要为了他们抛弃我呜呜呜........” 她既是生气又是难过，呜呜哭个不停。却是打定主意如何也不会放他走。 他什么都会呢，还会给自己洗衣服给自己养兔子养花！ 他走了谁陪自己玩？谁给自己打扫房间？？谁给自己说好玩的故事？ 只是随着她哭声起来，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还有拔剑之声。 院外传来赤松那个独特的粗鲁大嗓门，只不过如今这个大嗓门也有几分颤抖：“.......主上，我们问过山下人，此宅荒芜已久早无人居住！只怕是有什么妖物宿住此处，您快些出来！” 他似乎是给自己撞胆子一般，但是身后的暗卫们却在拆台。 “妈呀，好像真是听见有女人哭声........” “莫不是真有女鬼？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不........” 珑月听见人声，不由得吓得浑身颤抖。 她连忙从椅子上爬起来就要躲去房里，却不想被郗珣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常年杀戮粗矿掌心下，是她纤细冰凉的手腕，而如今那绵软手腕正瑟瑟发抖。 抖得厉害。 珑月嗷呜一声，自己虽然不是人，可也不是什么妖物！这群人如此冤枉自己！ 她又气又害怕，哭道：“我才不是妖，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了，我重新捡人去！” 郗珣方才还隐约泛着笑意的眉眼渐渐泛起冷来，他冷笑道：“你看，还想乱救人吧，这世间的人都该死你不知？你救了我，我却想着怎么吃你。” 小妖怪吓得浑身发抖，豆大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地上滴。 她哭着挣扎道：“........呜呜呜.......我不能吃！我不好吃，我没有肉的！” “没有肉也没有关系，拿来熬汤最是滋补不过，更能延年益寿。人最喜欢装成受伤的模样哄骗妖物上钩。” 珑月哭的不能自已，她哀呼自己救了个大坏蛋！ 自己要被吃掉了！ “我再也不救人了！我再也不救人了！”她临死前绝望的哀嚎。 郗珣得到满意的话，在院门被赤松撞破之际，他却还是将她推去房里藏着。 众人看到郗珣独身一人坐在院中梨树下，不由得吃惊，“主上？” 女人呢？ 怎么没有女人？ 赤松当即就要率人去搜屋。 郗珣面色微沉，以不善的眸光阻住赤松，他阴恻恻地道：“怪力乱神，一群蠢货。” “主上......”一群人委屈。 郗珣却已经是提步走了出去。 那姑娘不知从何处给他寻来的旁人丢弃了的破烂的宽袖长袍，却难掩身姿如松，睥睨天下之气度。 他跨出院门，不由得回眸看了一眼这处他小住了一月的院落，眸光微闪，道“走罢，下山。” “恐怕不容易！方才我们又遇到了鬼打墙......只怕......” 却听郗珣平淡道：“不会了。” 那胆子比蚂蚁还小的小妖怪，这回只怕躲藏在不知何处，眼泪一串一串的掉—— 一行人连夜行过荒丘，自山底脚下跨上宝马，夜驰百里而去。 等到人都走干净了，日月流转又足足过了三日。 那个胆小的小妖怪才敢探出头来。 她迎着月光偷偷踏回院中，先是赶紧给那兔儿喂了菜，而后一眼便见到被摆放在石桌正中的东西。 那是一柄比天上月亮还要洁白明亮，两面精细雕刻着花蕊浮珠的玉梳。 小妖怪从来没见过这般漂亮的东西。 自她记事以来，都是捡着旁人丢弃的或是不小心弄丢的物件。 她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更不敢往繁华之处去，都是在荒山野林里躲藏着，又何曾见过如此漂亮的梳子呢？ 她痴痴地笑，喃喃自语起来。 这恐怕就是那人说的，京城女郎们喜好的东西吧。 小姑娘执起玉梳，极为宝贝的揣回胸前放着，她连梳都不舍得梳一下。 仿佛多看一眼，那梳子就会坏了一般。 ...... 《启书·卷三高帝本记》 十六年七月戊申，及回营调军战于蠡川域，胜之。八月，率兵夜渡江而过。胜之。 及八月甲戌，伐之元修，被斩杀于横州之上。 戊戌，齐陵献降。 ...... 十六年夏末。 王师迎回主帅，一改往日疲乱涣散之风。 四处士气大震，擂鼓震天。 后数日里，两军交战，燕王倒是不急不缓，未曾与齐氏兵马贸然交锋，反倒是一如既往追着当饵早被他们打的四分五裂的东都王溃军死咬不放。 联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组织混乱又一连惨败燕王麾下，早就有心无力与齐氏合兵包围。 燕王麾下亲兵一连率兵小打小闹骚扰东都王阵营，齐玄素自知并非正规军，与燕王麾下打起来只怕是损兵折将还套不着好，是以本只欲隔着江将其围堵，不欲真率兵进攻。 见东都王部队被小规模骚扰也并未第一时间渡江支援。 谁料忽而一深夜，燕王麾下夜间大举进攻东都王残军，等江对岸的齐玄素得知时，江口城池早已被郗珣夺取而下。 这下便一扫先前不利地位，江口被燕王夺下，包围之势已破，且江口重镇被燕王麾下占据。 齐玄素与元修兵马后方补给更是运送不来。这般可谓是千辛万苦给郗珣做了嫁衣。 齐玄素这只肚皮彻底黑的老狐狸险些吐出血来，眼见东都王溃军不成气候，更围堵不了，郗珣才将矛头再度对准齐玄素。 齐玄素素来能屈能伸，眼看打不过，他也不会闹得鱼死网破，本来他与燕王也非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敌—— 燕王早有反心，而齐玄素自己也只是为了推翻朝廷。能做皇帝自然最好，如今不能，那他自不会将齐氏数千族人的命不当一回事。 ...... 八月里，天气尚是热的时候，营帐外雷雨不断。 齐玄素献降表被送到了燕王手中，于此同来的，还有那老狐狸寻来的三位貌美侄女，想与燕王联姻。 苍穹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下一下悚然的雷电亮彻半面天空。 没一下仿佛都砸在屋檐顶上，仿佛砸在每一个人心头。 郗珣正在仔细打量布防图，眼眸中没有温度，他接过降表看也不看，松开手指任由降表从如玉的指尖跌落。 与降表一道送来的是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的三位身份存疑的齐氏旁支女郎。 她们许是早听闻燕王名声，皆是吓得瑟瑟发抖，却又忍不住心存奢求，盼着能被燕王看重收入府邸。 日后燕王称帝，她们这群侧室如何也能成为一宫主位。 可燕王却是志不在此。 他只静静听着耳边雷鸣，眸光未曾落给她们片刻，对传信人道：“都送回去。” 那三名齐氏女郎一听，顿时哀哭成一团，却碍于被士兵拦着无法跪来燕王脚边，只能远远地磕头哀求。 郗珣听闻女子哀哭，更是心中厌烦，眸中不见丝毫温度。 “告诉他，要想降就该拿出诚意来，否则就接着打。” “是——”属下连忙不敢再耽搁下去，拖着三位女郎出了营帐。 侍从见耳根子落得清净，连忙给他奉上热茶。 瓷白茶碗，碧绿茶汤，茶汤颜色不重不轻，香气氤氲扩散，一看就是好茶。 煮的恰逢时宜。 郗珣看着茶汤出神。 不知为何，他忽而想起那段时日里。 他喝到的她煮的那一碗碗苦涩至极的茶汤。
第113章 《异闻录·魈灵》 魈灵者,早夭少女，魂魄因机缘残存于世，性凶,日啖生灵百数者。现于夜间,鸡鸣而散。 —— 珑月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因何而聚。 她原先以为自己是人，与那些过往行人一般无二。 可她又发现自己不像他们......那些人有伙伴亲人，而她一直独身一人。 更后来她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自己。更有甚者，他们见到自己会大惊失色。 会驱赶她、咒骂她。 甚至还有许多人叫嚣着要放火烧死她,要请来天师捉拿她。 她不明白为何许多人惧怕自己？ 他们口中的自己是妖孽之身，无恶不作，更说自己以百日婴儿脑为食...... 可其实她并不需要吃饭喝水。 她才不像捡回来的那名唤珣的男子一般，成日去森林里面猎杀野物，每日都需吃饭喝水，需睡觉，甚至如此还虚弱无比,闹出了时不时瞎眼的毛病...... 她甚至对人类的一切食物都没有兴趣。 又何来残害生灵生吃婴儿脑一说？ 自己非但从未杀害生灵，反倒是救过许多生灵...... 从最初的不明白，渐渐地珑月也知晓了一些。 她约莫曾经也是人，是早夭的魂魄,那捡回来的男子告诉自己,早夭的魂魄地府也不收,是以她才在此世间飘荡吧。 至今她飘荡了足足三千多个日夜。 人害怕她,她也更害怕人。 她被人喊骂追打,只能一路往没有人的地方跑，后来不知怎么跑着跑着她就跑来了此处地界。 再后来，过了许多年,她大了些，似乎躯体也更正常了些，更像是人了......她胆子才渐渐大起来。 她不愿终日孤身一个游荡在山间，四处躲藏，有时也会在夜晚集会之时，壮着胆子往山下去。 集市中每月都会有夜市，繁荣好玩儿的紧。 那是她唯一敢现于人前的时候。 她会离着人群远远看着，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们携家带口兴致盎然，看着他们逛街豪掷千金，吃喝欢聚。 看着与她年龄一般的小娘子们三五成群放着灯笼猜着灯谜，沿街吃着糖葫芦。 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模样，她羡慕的紧。她也幻想着自己是人群中的一个，能有人陪着自己说话，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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