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终日里只能对着黑夜,与自己捡来的梳子说话,与自己耗费老大劲儿捉来的蝉和青蛙说话。 而如今,她也是开心的,虽然捡来的人跑了,可她得了许多银两,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银两。 这一刻她害怕讨厌了很久的那人,也不那么害怕了。 谁让他给自己好看的梳子,还给自己那么多银两呢! 他说她有银两就可以去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可她骗了他。 她根本就不敢拿着银两去买东西。 他的药也不是她拿着银两买来的,而是她从药店偷来的。 不过,也不算偷,她可是将他身上搜刮来的所有银两都留在了柜台之上。 她知晓人间的道理,那男子也说,钱货两讫。 所以她给了钱,就是买—— ...... 这日又逢十五,平山镇中集会,苍穹明月高悬,投下遍地皎洁银辉。 珑月特意学着山下人,费劲法子给自己梳了个像模像样的辫子,给自己寻来鞋子。 她才敢攥紧银袋小心翼翼靠近人群,见无人发现自己,更有甚者同她擦肩而过也未曾停留。 她胆子渐大,便去那处街边卖糖葫芦的小商贩处,怯生生与他开口。 “你......你可能卖我一根糖葫芦?” 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阴影里,扎着两条黑亮的不伦不类的麻花辫,仰着天真无邪的脸庞问。 小商贩走南闯北多了,什么人也都见过,他也未曾多想,便要从草架子上摘下一串格外大的糖葫芦给她。 没成想他转手却接到那姑娘递来的一整锭银子。 “呦!姑娘这银两太大,我这小本买卖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开,你可有铜板?给我两个铜板便是。” 珑月自然没有那什么铜板,她害怕旁人看出自己不对劲,便如此一询问心中胆怯慌张,连忙摇头,连那一根糖葫芦都不想要了。 她不断摆手:“不要了、我没有,我不要了......” 说完便要走,惹得小商贩倒是莫名其妙。 到手的银子他可不舍得还回去,可他也不是什么歹徒,且看眼前这个姑娘只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银两数额的。 那小商贩便连忙糊弄起她:“姑娘别急啊!” 他将一架糖葫芦连着草架子全部给珑月:“一两银子卖你一架的糖葫芦,可没赚你的钱,你拿走便是!” 那一草扎的架子上,糖葫芦卖了一大半,如今还有十几串扎在上头,晚上眼瞧也卖不掉,更不值几十个铜板。草把子更是随手可做,是以小商贩很是大方,直接送给她了。 珑月哪里会说什么拒绝的话,见人将如此多的糖葫芦送上来,更何况她也十分喜欢那糖葫芦架子,上头攒着几十串,瞧起来多好看呀—— 小姑娘连道谢都不会,连忙学着小商贩的模样,将糖葫芦架子往肩膀上一背,就呼哧呼哧地往回赶。 她虽然是鬼怪,可却不会飞。 她仍是像人一样走路罢了,也只偶尔晚上天时地利能随着风飘一阵子罢了。 集市到荒园要走足足两个时辰,若是赶不及,等鸡鸣时她该消散了去。 她的糖葫芦落在半路该怎么办?只怕会被那些爱吃贪玩的小孩儿抢了去! 那她就白忙活一场了...... 珑月有些着急,她并不需要吃这些属于人类的东西,对人类的食物更没有丝毫食欲,可她也不知为何,总迫切想要尝尝这糖葫芦的滋味。 如今有了这么些,她自然是想也未想,就扯过一个糖葫芦啃了起来。 而她却并不知,身为鬼魅山灵,并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那夜里,平山镇许多商贩行人都瞧见那令人惊骇难言的一幕。 一个破旧的糖葫芦靶子,竟凌空飘着,像是生了脚一样,往某处深山老林里蹦蹦跶跶而去。 夜空漆黑一片,整个街镇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倏然间一阵阵惊恐哀嚎。 “我眼睛不会看错了吧?那是糖葫芦靶子子?” “鬼、鬼啊.......” “救命啊!有鬼啊!” “糖葫芦靶子成精了!” 随着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惊恐声,那串成精的糖葫芦靶子更是越蹦跶越快,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 ...... 一阵阵惊雷劈开天幕,电闪雷鸣呼啸而至照亮四处。 珑月浑不在意的淋着瓢泼大雨,扛着她的糖葫芦和从地里顺手捡来的两根菜叶,终于赶在天亮前回了她的房子。 走进才见有一束光微微亮着。 她迟疑许久,终究是带着害怕偷偷靠近。 却不见那只每晚陪着她玩耍的小兔子,更不见那个她以为的人影。 只一眼看到,房梁正中吊着一张鲜血淋漓的灰色皮毛。 ——熟悉的颜色 她的小兔儿...... 珑月漆黑的眼珠子有一瞬间的迷惘,她惘惘的瞧着那处。 明明是无知无觉的身子,她却心口抽搐起来。 可还未等到她做出反应,便是迎面而来的一大盆乌黑浓稠的血。 “啊——” 她从未尝试过如此疼痛煎熬,比太阳光照到身上更疼。 浑身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腐蚀。 每一寸皮肤都是火辣辣的疼。 珑月想跑开,却如何也跑不掉,浑身的力气一点点消散,她犹如破败的人偶,浑浑噩噩跌去地面。 噗通一声。 后背艰辛背了一路的糖葫芦也洒落一地。 此时此刻,只听身边一群男子粗糙的嗓音响起。 她疼的睁不开眼睛,也不知眼前有几人,只能听见那群男子激动却又鄙夷的声音。 “果真是山灵!这东西上百年也难得一见,连我师傅师祖行业百余年都没见到过!” “这位竟还开了如此神智,还学会了养兔子偷东西,呵呵。只是如何寻不见影?快些拿绳索绑了带回献给我主齐公!他老人家最懂这些了,这东西食之延年益寿,我们送去定然会得重赏!” 另一人迟疑道:“如今齐公自身难保,听说都写了降表要退回颍川去,难成大气候!还不如将此等宝物献给燕王,趁此时机另投明主!那才是真正的中州之主......”
第114章 秋日里。 天地昏暗,雨云翻涌。 几十艘一字排开的军船浩荡驶于江上,带着雷霆之势。 江风袭来,狂风怒号,船身随江浪浮沉。 一只通体被黑油布层层包裹的囚笼被众人合力抬上船上甲板。 如此兴师动众,且怪异之举,惹来众数士兵窃窃私语。 “那抬上来的是何物?” “说是坊间术士为了讨好主上,从不知何处深山野林中抓来的能长生不老的灵物。” “据说邪乎着,这等东西我们远远看着,可千万别想不开去碰,谁知会不会染上什么晦气......” 自铁笼上了船,就惹来颇大阵仗,当即便近卫往燕王所在的那处船厢中通禀而去。 外间这几日风雨不断,做不得旁的事。 燕王眸光凌冽冷峻,正百无聊赖执着硬弓,一点点将箭尾卡入弦中,幽幽往后拉弓,直至弓如满月。 嗖一声,江上生了雾气,外间乌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他随意放箭,箭如银霜闪星划过,离弦而去。 却是一片漆黑中正中船尾数丈外红色靶心,不偏不倚,不差分毫。 他于武之一道生来便天赋极嘉,一□□、剑令敌人闻风丧胆,更是在战场中曾数次单枪匹马闯敌营。 寻常人鲜少知晓的是,郗珣的箭术更是难得高超,可谓是百步穿杨,从无偏射。 射箭闲暇之余听身旁下属若有若无试探,他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搭在弓身之上,不动声色。 所说的翻来覆去也无非是那些旧话。 朝中几派当道,如今便是连齐氏都朝着他投诚,左右也是要杀的,都在劝说他不如带兵一路杀回上京去,取了皇帝老儿的头颅来。 人都是这般,未免各个都想那个位置,可你不想,你身后的人会推着你上去。 郗珣只觉得兴致有失,丢下弓反身坐回酒案之后,扬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恰逢一道幽兰闪电划破苍穹,船外雨声渐大。 大雨滂沱,雷水之声轰鸣不断,水意的湿润沿着窗扉缝隙一点点渗入。 微光下,他眉眼阴郁,发鬓渐渐泛起雨后的微潮。 有近侍自船板上仓促入内,冲着船舱内通传,言语中皆是按捺不住的激越之意。 “主上,七营中特寻来宝物供给主上,说是捉了个能延年益寿食之百病全消的山灵!” 燕王暴怒之症已不是一日两日,知晓之人更是不在少数。若是真能寻得食之能使百病全消的好东西,便是连这群下属都由衷欢喜。 管的是什么鬼物,能治得主上的病才是正经。 却不想话音刚落,众人便见燕王双眸缓缓睁开,猛地直起身。 力道之大竟是将身前桌案带翻。 金杯银盏呼啦啦滚落一地。 ...... 船舱外天空乌漆漆一片,犹如深渊中潜藏着洪水猛兽,暗中偷窥旁人的一举一动。 电光闪烁忽明忽暗间,雨水滂沱颗颗硕大不断砸入地面,直叫众人睁不开眼。 近卫们只见一道挺拔身影踩踏雨水而出,步伐极大。 那个通体乌黑的囚笼,如今正被几个壮丁拖着四角铁链牵扯到甲板之上,献给燕王。 几个近卫慢了一步,匆匆寻来雨伞随着郗珣身后跑出来,却被他阻止。 他面色被天光映着有几分晦暗,挥退甲板上立着的众人:“都下去。” “可是......可是这物有些邪性,如今拿着黑狗血压着才叫它乖觉,主上务必需小心!” “都下去——”他语气压抑,再度重申,眸中隐隐泛起了血红之色。 一群近卫对视一眼,再不敢多管闲事,一个个脖子一夹跑的比兔子还快。 ...... 小妖怪早听那人说过,说这天下山高水远,大到没有边际。 有繁荣的闹市街头,有荒无人烟的山野,有一望无垠的大海,还有比十个她还要大的大鱼。 像她这等的,只怕也数不胜数。 她自记事以来就躲躲藏藏,不敢露面,常年也只在那一两个山窝里头游荡。 可笑如今头一回坐船飘荡,竟是以这种模样。 自被捉在这一方小笼子里已过去不知多少日夜,便是以往她从未见过白日,如今却也被迫见到。 铁笼被不知是如何材质的黑油布层层遮掩着,便是连这滂沱大雨也落不进去。 她白日里竟也能维持人形,可约莫是这世间不属于人类的东西,在天光底下都不得善终。 每日每夜听着外边令人毛骨悚然的电闪雷鸣,缩身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角落,四周尽是浓稠血污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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