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染着清香的笔递过来,欧阳雨霖才回过神,忙说:“哦,可以。” 小姑娘嫣然一笑,他又丢了半个魂。 那副月下梨花图应是这辈子所画最用心,又最分心之作,完成交给对方,几个宫女从后走来施礼,他才知道对面人是十七公主。 一眼入魂,经年不散。 可惜公主深入简出,他再没机会遇到,即便瞧见也是远远惊鸿一瞥,匆匆而过。 如今在街上忽地不期而遇,怎能不让他神魂飘荡,欧阳雨霖在树下站了许久,完全忘记自己要来的初衷。 而前方两位少女的影子,早就不见踪迹。 茜雪昨夜一晚上没睡好,满脑子都是苏供奉给了别人的蝴蝶纸鸢,一大早索性叫上杏琳出宫看,长安城不能随便摆摊,外面的货十有八九就在西坊,果然一进去就瞧见。 这个苏供奉——舍不得给就算了,她偏偏要买上一大堆,承香殿里人手一只呢! 作者有话说: 所有出场人物后面都有正文,不白写~ ①欢音,苦音,唱戏的腔调。
第25章 暖莺春日 十七公主回到承香殿,懒洋洋靠在贵妃榻边,瞧屋内翻飞的流光散在宫女娟黄色裙摆上,发着呆。 杏琳端了碗百合莲子甜粥,轻轻放在案几上,公主脸色难看,她笑了笑,“殿下,开春降火,喝点粥吧!” 茜雪瞅了瞅,眼帘垂下来,满脸扫兴。 惹得对方抿唇笑,“公主,让奴猜猜,大概还是为了那只纸鸢,别怨奴多嘴,咱们也不是探花郎什么人,吃哪门子飞醋,再说现在头等大事是和亲啊!奴看公主怎么都忘了。” 小公主往榻上一趴,双臂交叠接住下巴,哼了声,“和亲这种事也没办法,让我去就去呗。”挑眼瞧了眼杏琳,不服气地:“谁说我吃醋,至于嘛。” 杏琳抿嘴笑,看破不说破,只用调羹搅了搅甜粥。 五彩小鸟纸鸢还挂在窗边,随着飘进来的风扑腾腾荡着,跃跃欲飞,像茜雪的心在飘忽,一上一下,她在吃醋——可能吧,虽然从没有过不让苏供奉娶妻生子的想法,毕竟若不是被囚禁,对方早就儿女绕膝,可心里不舒服,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 都怪苏供奉生得太年轻,一把年纪了也不老,总让自己误会没年长几岁,仔细想想,他们还真是两代人。 她越寻思越心烦,闭上眼,直接扭过头去。 午后的兴庆殿,苏泽兰刚从前朝回来,天气渐渐暖和,他穿着严丝密合的官服浑身冒汗,松松衣领,接过矅竺递过来的清茶,抿了口,问:“今日可有客人?” 小太监聪明,忙点头,“在里间等着大人呢?” 还能是谁,动不动出入宫闱,进自己屋子如逛市场,他点点头,走进半卷的竹帘子后,不出意外迎上段殊竹笑嘻嘻眸子,手中正摆弄着放在床榻边的蝴蝶纸鸢,“你做的?看上去不像宫里的材质。” 苏泽兰坐下,随口回:“前几日外面买的。” “也是西坊那边?最近姝华吵着闹着要蝴蝶纸鸢,昨天哭到半夜,非说尚书省左仆射家抢了她一个,不依不饶真让我费心。” 嘴上训斥,脸上却带笑,段殊竹疼女儿,人尽皆知。 苏泽兰瞧了瞧纸鸢,“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侄女喜欢,尽管拿走。” 对方点头,随手搁到一边,又放下叠奏疏,打个哈欠,道:“有关和亲的折子已经拟好,南楚这几□□得紧,边境屡有试探,你不想让十七公主和亲,左右不过几个办法。要么找人顶替,以假乱真,可惜尚书省有意公主和亲,难保不透漏消息,到时闹得难看。二来就是公主到三清殿修行,但也为时太晚,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一个便是公主出嫁,若说早就私下定有婚约,倒不失为好计策。” 苏泽兰垂下眸子,目光落在镶金奏议上,若有所思,对面人讳莫如深地笑了下,接着说:“这份奏疏上还缺几个字,公主出嫁的人选想必弟弟十分上心,那就由你来填上。皇帝年轻,非常珍视十七公主,自然不愿意她和亲,可毕竟天下为重,没有人递奏议,也不好挑明,刚好给你表忠心的机会。” 他说罢起身,随手捡起蝴蝶纸鸢,“这个我拿走了,算是你的谢礼。” 门口侯着的矅竺立刻低眉顺眼送出宫,段殊竹绛紫色圆衫衬着五彩蝴蝶纸鸢飞舞,比天边倒映的流光还要炫目。 天下第一权臣,他的哥哥真是算尽心机。 苏泽兰冷笑着打开奏疏,让自己写上未来驸马的人选,表面送人情,实则要探他虚实,若有再度风起云涌之心,这会儿便是拉拢人的好机会。 小公主身上的遗诏人人忌惮,若让别有用心之人拿来,顷刻便可改朝换代,所以这驸马的人选也就尤为重要,不可毫无根基,陛下那里无法交代,但也不能位高权重,给皇权以威胁。 想让公主一生安稳,远离朝堂无忧无虑地生活,他左思右想,直到月上柳梢头才有个合适人选。 工部侍郎修枫,外形出众,人品清贵,家族乃世代书香又远离皇族争斗,对方还在工部任职,婚后可在长安开府,他若是念着,仍有机会相见。 执笔一挥,几个清俊飘逸的小字便落下,微抬笔尖,忽觉心内空空,像被人从心口挖去什么似地疼,他握笔的手颤了颤,差点将墨迹点晕,连忙推开,无法再看。 窗外微风乍起,吹得屋内竹帘啪啪乱响,矅竺拿了件翻领毛袍进来,抬头环顾四周,埋怨这殿中的门窗未免太陈旧,到处透风。 “明儿让工部的人来瞧瞧,春天晚上也冷呐,别冻着大人。”说话间将袍子搭在对方肩膀,瞧探花郎眉尖蹙起,眼神飘忽,似乎听不见自己在说话,他俯身跪下,轻声问:“时辰不早,奴现在把灯剪了吧?” 苏泽兰才回过神,笑了笑,“不用兴师动众,我也待不了多久,再说以前破窗寒屋都住的惯,如今裘衣在身,还有你这么聪慧的人伺候,怎么突然变娇气,动不动觉得冷。” 语气带有一丝轻蔑,矅竺极为机警,明白探花郎之前受尽苦楚,轻轻叹了口气,“大人,不要怪奴多嘴,如今大人地位已不同往日,我们段主使曾说过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奴愚笨,不知用得对不对,就是该有的场面,咱们不能缺。要么知道的人,会夸大人清风明月,不晓得的哦,还以为咱们故意端着呐!也不利于将来走仕途啊!” 苏泽兰一怔,仰面笑起来,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不愧是段殊竹放到身边之人,一个小太监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让他生出和对方聊一聊的心思。 矅竺是段殊竹的眼睛,又何尝不是他的喉舌,这一来一往的线啊,从来都不是单向行走。 苏泽兰往后靠了靠,矅竺立刻把软枕放过来,他示意他去烧盆碳火过来,红木炭一下下在金牡丹盆里泛着红光,时不时炸出火花。 “这碳火真好,奴都没见过,竟连烟火气都没有。”矅竺第一次瞧见进贡的碳火,满眼惊奇。 “这是西凉国的无烟火。”苏泽兰喃喃回着,又是小殿下送来的东西,他这些年所有的一切,但凡能用得上,哪一个不是她蹦蹦跳跳放到门口。 伸出手,暖意从指尖蔓延,火星飞起,噼里啪啦,他沉了沉眸子,随口问:“你在宫里长大,见的人也多,若说识人,恐怕谁也比不得你们枢密院。” 对方微翘的唇角显出一丝得意,语气却很谦卑,“大人过誉了,虽然奴瞧的人多,但没什么见识,不好说,比不得上面的公公们。” 苏泽兰仍垂眸,眼睛只看着火,悠悠道: “那天来的修侍郎你见到了吧。”用火钳翻了翻碳火,抿一下唇,“你觉得他如何?” 矅竺有点意外,长长地嗯了声,看对方俊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里摸不透,只能试探地回:“大人指的是哪方面?” “人品,仕途。” 他又寻思一会儿,小心答:“奴眼皮浅,说错了大人别介意,我看大人还挺喜欢那位修侍郎,奴就一般啦。” “怎么讲?”苏泽兰眼皮动了动,绕有兴致地:“有话不妨直说。” 小太监挺直身子,拂子放到一边,道:“大人,奴觉得那位侍郎看上去倒气派,听他说话也极有风度,家世嘛,算得上还可以,但总觉得性情过于死板,不是灵活之人,将来官运恐怕不行。” 苏泽兰又笑了笑,“你们这帮人啊,眼睛都长到天上去,看人先看官运,全然不顾其他,依我说只要人品清贵,性情好,能依靠终生就行。” 矅竺听不明白,对方拢了下毛袍子领,声音如叹息:“如果我要是有个女儿,招他入赘,应该……还不错。” 小太监机灵,话锋一转,“大人说的是,若是选女婿 ,那可一等一得好,有学识脾气又温和,长得也俊,人品佳,就像说书人常念叨的那个少年风姿,东床快婿啊!哪家女娇娥会不喜欢。” 苏泽兰没应声,手中火钳一摞,那碳火顿时炸出无数个火星,燃在空气里,映着他素来美艳的脸上顿时杀气腾腾,吓得对面小太监还抖了抖。 “是嘛——”他低低地说:“任是谁……都会喜欢。” 矅竺一时噎住嘴,瞧对方神色莫测,那是该附和还是沉默,要知道有关苏探花郎的传闻可不少,他自小就听,据说连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也不知真假。 偏这人又长了副妖艳容貌,给这种恐怖传闻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此时面庞照在一层火光中,眉清目秀,眼波如霞光,却又有暗流荡在深处,一股寒意,倒有点像个妖孽了。 小太监不敢多言,半晌问:“供奉,小的莽撞,大人可是有心事?” 苏泽兰微合双眼,挥挥手,“退下吧,明天别让工部的人来,我懒得见。”
第26章 暖莺春日 春日雨也是软的雨,细细密密,滋养万物,空气中全是潮湿气氲,雨水落在宽大浑实的殿角屋檐,恐是太柔些,不过激荡起一阵青烟,转眼便了无痕迹。 清晨,宣政殿已散朝,皇帝习惯在紫宸殿接着批奏疏,今日一待竟到了午后。 兮雅携两个侍女小心走进殿内摆膳,抬头先瞧珠帘内的李公公,对方摇头挤眼,她明白那是陛下心绪不佳,轻声吩咐先放到外面。 李琅钰点头,兮雅这丫头聪明,省不少心,余光瞧沉着眸子的帝王,目光在淡黄蜀纸上游移。 退朝时天还未亮,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年轻帝王就是勤勉,但一份奏疏看了一上午,表情时喜时怒,他当然知道非同小可。 那是翰林院新上任的供奉苏泽兰,提议给十七公主选驸马的奏议。 按理说陛下一直为公主和亲烦心,如今有了可以顺理成章的由头,应该高兴才对,但对方眉头紧锁,浑身上下一股阴郁之色,让人心里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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