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盼放下心,靠在榻边思绪万千,她不能和以前似地依靠枢密院,薛贵妃之事最好不要瞒着陛下,就像灵儿所说,段殊竹为何几年前选择自己来到长安,真是运气好或者另有目的,可一介平民能有什么利用价值,百思不得其解,直想得脊背发麻。 忍不住叹气,瞧窗外夕阳染红枝蔓,那片红海荡漾到身上,显得她有几分凄美。 猛地身后起了风,一双修长手臂搂过来,身子瞬间落入天子怀里,如此亲密无间,惹得人心口砰砰跳,瑞龙脑香的气息弥漫,听他喃喃地说:“贵妃怎么了,面色忧愁可不像你。” “陛下,你——何时醒的?”慌乱地问,心里乱作一团。 棠檀桓抿唇,呼吸随着话语落下,一点点激起脖颈皮肤酥麻,“醒得刚刚好,但不忍心打扰贵妃与侍女说话。” 苏雪盼默默地哦了声,原来已经听到,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还要说一遍。 “陛下,你——别伤心啊。” 只能怯怯安慰,那些有关薛昭仪的种种,也不知天子会如何想,摸不透对方的心,甚至看不到脸,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贵妃,朕——没有那么脆弱。”他似乎笑了笑,轻轻地说,手却越搂越紧,语气温柔,像呢喃着梦话,“贵妃,朕今日与你交心,朕一直以为贵妃是枢密院的探子,心里并没有朕,适才听你的话,方才觉得欣慰。” 他没有与她这般说过话,亲昵又暧昧,苏雪盼呼吸急促,忍不住咬紧嘴唇,“陛下——臣妾心里只有陛下。” 夜色降临,如墨般消散夕阳红晕,他从身后拥紧她,紧紧坐在榻边,那昏黄的光落在紫金花屏上,也在两人身上起了层不可思议的暖光。 心里只有他——怎能不让人倍感温柔,他想着这世上有谁的心里只有自己,以前的姐姐,最爱的姐姐,但如今姐姐心里有了别人,就不再只是他了。 “是吗——”他颤抖着问:“贵妃明白——‘只有’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苏雪盼忍不住乐,娇美的身体颤了颤,像只受惊小燕子,“当然知道,臣妾没读过多少书,可也不至于傻啊,只有就是唯一,别的都不存在。” 声音娇如莺啼,棠檀桓不禁做了个深呼吸,不得不承认苏雪盼实在是个娇憨美人,叹息似地:“唯一,唯一,对吧——”喃喃低语,梦呓般神魂飘然。 她不知为何有点怕,不安地问:“陛下,你不相信臣妾嘛?” “信啊,信——”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得几乎听不见,平白无故带着一丝魅惑,“贵妃入宫也不短了,有没有觉得……委屈。” 苏雪盼莫名其妙,“臣妾怎会觉得委屈,陛下如此疼爱。” 身后人低低地笑了笑,让人的心忽地就飘起来,“朕——还不够疼爱贵妃,差太远了。” 她不明白,一脸天真地回头,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眸子,就被温软的唇吻上,愣了愣,习惯性伸手去推,手打在他的胸膛,忽地就绵软无力,龙脑香气满天盖地,那是只有天子才能用的香,她唯一的天子,至高无上。 夜色彻底覆盖整个华清宫,一辆马车飞奔入长安,赶在宵禁之前,停在兵部牢房前。 十七公主从上面走下来,后面跟着伍儿与秋露,小太监快步向前,俯身道:“殿下,奴先去打个招呼。” 茜雪点头,伸手拽紧金丝孔雀裘衣,瞧着眼前黑压压的牢房门,不禁打个寒颤,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次心里烧得难受,她既怕看见他受苦,又埋怨对方竟刻意瞒住那么多事。 她其实也不傻,知道苏供奉不简单,可没想到算计可以如此深,完全不亚于段殊竹,而这两个人居然还是亲兄弟。 一个自小就恨之人,一个从小便爱之人。 如何不让她心如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伍儿不大会儿便出来,领着公主与秋露往里走,一路不停提醒仔细脚下,大概无论是哪里的牢房都一样,潮湿寒冷,除了偶尔闪出的烛火,全都隐入昏暗。 铁锁链的声音伴着哀鸣,吓得秋露躲在边上,茜雪倒是习惯,反过来拉对方的手,安慰别怕。 苏泽兰的牢房在最里面,他虽然不是死刑也属于重犯,一卷破席,一张胡床,兴许段殊竹特别交代过,法外开恩没有上链条,看上去倒也干净。 秋露与伍儿有眼色地退出去,只留下茜雪站在牢房里,眼前灰暗不明,隐约有个人影正缓缓起身,腿部稍微颤抖了一下,让她禁不住心疼。 苏供奉的腿早年就受寒,在这间见不到光的牢房里,肯定愈发难熬。 茜雪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扶,却被眼前人一把搂入怀中,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依旧抓人心肝,“小殿下,臣——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红豆相思暗结兰(二) 黑暗牢房里完全看不清对方模样, 她突然被他紧紧抱住,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寒气,越发心疼, 本来满腔疑惑与怒火, 兀自就灭了一半。 不禁咬紧嘴唇,眼泪簌簌而下,低低哭泣听得苏泽兰难受,双臂松开,温柔地:“殿下怎么了?是不是臣身上太脏, 臣——就是太想。” 难为他此时还问得出这种话, 她怎会嫌他脏,而且供奉身上自带股清香,让整个牢房味道都洁净起来,但心里依旧过不去,腾地抬起头, 满目怒气在触到对方温情脉脉目光时,又化成水般柔,娇嗔地:“你问我怎么了!你倒想想你做的事,哪一件不让人心寒, 还有……既然早知道陛下要你命,还傻乎乎往上撞, 做牢房的滋味好啊!” 苏泽兰笑,“谁想做牢,可没办法,陛下不会放过我!倒不如顺了陛下的心, 再说我也不是没进过死牢。” “顺了他的心, 你就没法活!”她气得别过脸去,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想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勾头来看她,一双眸子依旧春光潋滟,笑嘻嘻地:“但臣满脑子都是小殿下,尤其在这里,整天没事干,想得心慌。” 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寻思这人就算上了断头台,恐怕也嘴上抹蜜,若是不好好端起架子与他谈,又被糊弄过去。 茜雪扭过头,目不转睛瞧着对方,沉下脸来,“苏供奉,你猜尽天下人的心思,劳烦也琢磨下我吧,本公主现在有一堆话,就是不知如何开口。” 苏泽兰长长哦了声,依旧云淡风轻,伸手拉对方衣袖,“殿下心里这么多事,那咱们要慢慢谈,也要给臣一点时间。”说着掏出身上唯一的帕子,小心铺在胡床上,道:“公主坐下吧,别弄脏衣服。” 他的头发散了些,身上还穿着那晚在长生殿的圆袍,披了一件琉璃蓝薄裘衣,是前些日子她怕牢房冷,托人送进来。 茜雪顺势坐下,心里担忧他身体,想问又怕一出口就收不住,忍了忍,继续方才的话题,“供奉还当我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不摸摸良心,看有多少事瞒住我!” “臣错了,臣罪该万死。”态度好得很,一如既往地善于认错,半点不犹豫,“无论殿下想知道什么,臣——全都坦白。” 他目光灼灼地瞧过来,神态真挚又带点可怜兮兮,让公主无可奈何,人生了副好模样就是沾光,自己倒像压迫人家似地,是个恶人了。 “我问你——”只得垂下眸子不看对方,盯着地上黑漆漆的草垫子,问:“崔彥秀还有欧阳雨霖的事怎么讲?我既然来了,就心里有数,只不过不想听一面之词,所以才问。” “臣多谢公主,愿意听臣说。” 语气变得很轻,目光控制不住流连在眼前人身上,公主似乎瘦了些,不会是操心自己没好好吃饭吧,细想没几日不见,如何就牵肠挂肚,实在比上次在死牢难捱多了,那会儿心如死灰,只比死人多口气而已。 他想问她有没有按时吃饭,又觉得此时讲这种话未免可笑,但心里确实牵挂着,天塌下来也没多重要。 “苏供奉,你——发什么呆呐!”茜雪等半天也没回答,自己又不能永远待在这里,着急地催促,“到底还说不说。” “说,说啊。”他瞧她急了,连忙接话:“臣这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十七公主能来兵部,又是伍儿带路,他当然清楚,段殊竹早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明白,亲哥哥始终不放心自己,他又何尝不是。 兄弟之间处成这样,天下少有。 他也习惯,反正此生没有任何亲近之人,除了眼前的小殿下,想到这里心尖发软,他明白她有多痛恨权臣,在知道自己做的那么多事后,竟然还能来到这幽暗不见天日的牢房,还会相信他,想听清楚。 已经是出乎意料了,他尊贵无双的公主殿下,华贵的孔雀金羽裘衣拖在地上,纵然在暗夜中也能让人炫目,都不及小殿下的眸子潋滟璀璨。 “殿下——可还记得和亲之事。”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也一定不会忘了臣在兴庆殿被关了数十年吧,其实臣早就对朝堂之上没有兴趣,但却有私心,不想小殿下和亲,尚书省左仆射咄咄相逼,非要促成和亲之事,臣怎能容他!” 茜雪蹙眉,不解地质问:“这些我清楚,但——为何要让崔彥秀死,而且欧阳公子并不想让我和亲啊!他们毕竟无辜,搬倒左仆射,也不是非要他们死!” 苏泽兰缓缓站起身,不想看到小殿下满脸伤心,否则会忍不住哄她,背过身去,淡淡道:“殿下,朝堂之上哪有无辜人,何况崔侍郎是自己愿意,并非臣逼迫,他本来就是一个志趣高洁,衷心耿耿的臣子,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皇家,帮助陛下夺权,公主是他的学生,难道不明白?” “那欧阳雨霖怎么说!”她不依不饶,心如刀绞,不想瞧见对方身上背着如此多条命。 苏泽兰轻笑,“殿下,欧阳仆射收取贿赂,买官卖官,儿子怎会无辜,再说他对小殿下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实在该死。” 茜雪猛地愣住,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对!陛下曾说过——苏泽兰对皇姐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就该死! 她的心口砰一声裂开,泪水模糊眼前身影,皇弟也好,苏供奉也罢,都变成另一个人,已经不是自己所能理解。 帝王玩弄权术,权臣搅弄风云,大棠还有什么将来。 恩师崔彥秀曾经训戒过,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这些人恐怕早就没了心。 “苏供奉,天下之大,你认为还有多少人该死?”她冷冷地问,语气禁不住带有一丝轻蔑,“或者换个问法,你与自己的亲哥哥段殊竹,还要杀多少人才够!” 苏泽兰没有直接回答,沉默半晌,晓得小殿下生气,给她冷静的时间。 过一会儿才转过身,依然是那双桃花春水的眸子,在散落青丝下愈发深邃,悠悠道:“殿下,事已至此,臣就一次说个明白,小殿下不想参与朝堂,臣理解,亦不想你卷入纷争,但殿下从出生开始,就已经逃不掉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8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