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笑意顿又浓了几分,忍不住伸手拨开她额间碎发,语气中揉着几分宠溺,“你若是不解气,要不再多咬我几口。” 说着,便将眼神落在自己的右肩上。 苏织儿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昨夜场景复又在眼前闪现,一时令她面上愈发烫得厉害。 她的确是如愿以偿与她心仪的夫君圆房了,可要说感想,那便只有彻彻底底的“后悔”二字。 她昨夜明知他发病,却还刻意招.惹撩.拨他,教他愈发疯得厉害,一点不念她还是初次,翻来覆去地折腾。 她受不住,哭喊推拒他却始终不肯停下,还几度将逃跑的她抓回来,她难耐愤怒之下,就干脆对着他的右肩狠狠咬了下去,可纵然尝到了一嘴的血腥味,这男人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并未放过她,直到夜深了方才消停。 苏织儿打量着萧煜这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再反观自己,不免有些生气,他倒是痛快了,可苦了她了。 她瞥了眼炕桌上的粥碗,旋即轻哼一声道:“你喂我吃!” 见她发起了小脾气,萧煜颇有些忍俊不禁,但也没不依着她的道理,他颔首道了声“好”,便让苏织儿裹着棉被倚靠在他胸口,将凉得正好的粥一勺勺喂到她嘴里。 她这夫君的手艺着实勉强,故而他熬得这粥实在称不上好喝,但苏织儿仍是吃了个干净,还时不时抬眼去瞥他。 虽得两人成亲也有大半年了,但这还是苏织儿头一回感受到所谓夫妻间的浓情蜜意,如今这样反像极了新婚。 苏织儿偷着看萧煜时,却不知萧煜也在垂眸瞅她,虽得他晨起时替她穿好了衣裳,但从敞开的单衣衣襟间,仍能看见如梅花般的点点红痕,和青紫的指痕,不止如此,他知道,她身上甚至还有昨夜逃跑时磕在炕桌上留下的淤青。 萧煜剑眉微蹙,想到昨夜自己的失控,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 最终,他还是像在梦中那般伤了她。 若有所思间,萧煜却听怀中人蓦然纳罕地问道:“夫君,你怎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你何时再回章家?” 萧煜低眸见苏织儿昂着脑袋疑惑地看着自己,默了默道:“不回去了,以后都不回去了……” 苏织儿闻言似有些诧异,登时坐直了身子,担忧地蹙起眉头,“为何,可是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萧煜笑了笑,自然不可能告诉她是因着那章老爷欲招他为婿,逼他休妻他才离开的,只风轻云淡道,“就是觉得太累,不想干了。” 他顿了顿,旋即眉梢微挑,凝视着苏织儿道:“往后我没了可干的活计,你可会嫌弃我?” 说不干便不干,苏织儿其实察觉到其中或有隐情,但萧煜不说,定有他的道理,她也不追问,听得这话,她登时摇头,“怎会嫌弃,其实我早不想你做那活了,毕竟你离我那么远,要隔十日才能回来,只是我不好说出口,如今你不愿做了,反是趁了我的意。我就再不必与夫君你分开了……” 说罢,她复将脑袋埋进男人怀里,猫儿似的依恋地拱了拱。 萧煜眸色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少顷,却是垂下脑袋在她仍有些红肿的朱唇上落下一吻,动作轻柔若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当年巫蛊案发,他蒙冤流落至此,并非丝毫未抱怨过上天的不公,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力与命运抗争之时,他便选择浑浑噩噩,若行尸走肉般度过残生,直到他遇见了苏织儿。 他竟头一次觉得,福祸相倚,他前半生拼命努力却没能得到的父亲的关怀和家的温暖,却悉数在这个女子身上得到了补偿。 远离那繁华却是非丛生的京城而与她一起过枕稳衾温,男耕女织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织儿,往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纵然他穷困潦倒,无权无势,也会努力替她抵挡这俗世的风雪,让她一世幸福安稳。 苏织儿懵然地看着他神色认真地说出这话,少顷,唇角微勾,自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萧煜辞去章府账房一职之事在这小小的兆麟村流传得极快,自然也免不了一些闲言碎语。 毕竟突然没了这般体面的活计,难免惹人猜忌,有人说那章府定是来了更合适的人,才将萧煜排挤了出去,还有人说是萧煜在对账时出了差错,惹得章老爷大怒,将他给辞了,甚至还有说得更过分的,道是萧煜手脚不干净,污了章府的钱被发现,这才被赶了出去。 苏织儿听着这些荒唐的流言,可谓气不打一处来,本想捋起衣袂好生骂上那些碎嘴的一通,但被萧煜给阻了,说是没必要为无谓的人生无谓的气,这般气急败坏地去对峙,反中了那些看热闹之人的下怀,左右日子久了,流言自也散了,不必太过理会。 这话倒也有道理,苏织儿只得强忍着,当做没听见,一直到十月末的一日,草屋前来了位稀客。 不是旁人,正是那韩四儿。 为何说是稀客,便是因得苏织儿已近三月不曾见过这位韩官爷了,自打他上一回来时听说萧煜已赴章家做账房后,便干脆当了甩手掌柜,再也没露过面,送来过东西。 故而苏织儿乍一看见他时,还有些吃惊,原以为这人可能再也不会来了呢。 韩四儿对萧煜还是那副低三下四的恭敬模样,这回来,倒是比先头大方许多,拿了一小筐子鸡蛋甚至还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要是换作从前的苏织儿,定是惊喜激动得很,可如今她也是多少尝过一些好吃的,不像先头那般没出息了,且她还在院中搭了鸡棚,养了几只鸡呢,那几只鸡天天下蛋,哪里还愁什么鸡蛋吃。 可来了便是客,苏织儿还是当即入灶房沏了茶,正欲端出去给韩四儿喝,却见人已经走了。 想起方才韩四儿站在院中,似是同萧煜说了什么,苏织儿好奇地询问道:“夫君,这韩官爷突然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煜转头看向她,迟疑了一瞬,倒也没瞒她,“他是来报信的,说新来的县太爷想请我明日去县城的茶楼喝茶。” 新来的县太爷?喝茶? 苏织儿确实听说沥宁的县太爷前阵子换了人,她不明所以道:“那县太爷为何要请你喝茶,夫君难不成认识他?” 萧煜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从来有过几次照面,但算不得多么熟识。” “哦……” 想起那韩四儿同她说过,她这夫君未流放前是世家大户出身,那认识那位县太爷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奇怪的事。 苏织儿抿了抿唇,少顷,还是忍不住问道:“若说茶楼,可是清茗居?” 从前进城,苏织儿常是路过那清茗居的,那茶楼足有四层高,听说里头不但能喝茶,还有唱曲说书的,煞是热闹。 只入内的多是些文人墨客,或是富家子弟,像她这种的贫苦之人自是只能望而却步。 萧煜还能不了解苏织儿嘛,见她询问自己时一双眼眸亮闪闪的,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可想去看看?” 听得这话,苏织儿心下一喜,但很快又迟疑道:“方便吗?那县太爷只请了夫君你,我若是去会不会给你添乱。” “不会,左右不过是去坐坐,怎会同我添乱呢,何况我一人去县城,还觉得有些无趣,本就想着让你陪我一道去呢。”萧煜柔声道。 苏织儿这才放下心来,旋即笑着脚步轻快地入了屋,心下已预备好拿出她最好的衣裳,明日去茶楼时穿。 见她这么容易就心生满足,萧煜忍不住抿唇笑起来,他其实没告诉她,他本不打算去的。 虽不清楚那范奕邀他去茶楼究竟想做什么,但大抵有所目的。 但罢了,只消他这娘子高兴,旁的都无所谓。 翌日一早,萧煜正打算与苏织儿一道乘村口的牛车去县城,却见一辆马车已然停在了草屋门口,车夫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道是范县令遣他来此接住在这儿的老爷的。 萧煜闻言剑眉蹙了蹙,看来这范奕是生怕他不肯去茶楼。 倒也正好,如今天冷了,他原还担心乘没有遮蔽的牛车会让苏织儿受寒,如今有了马车,就没了这般顾忌,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苏织儿半抱了上去。 苏织儿还从未坐过马车,她在车厢内张望着,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看罢了,才乖乖在萧煜身侧坐定,旋即蹙着眉头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 “怎么了?”萧煜登时关切道,“可是膝盖疼?” 他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苏织儿便忍不住抬首幽怨地看他一眼,嘀咕道:“还说呢,都怪你,昨夜非要……” 她蓦然止了声,似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便又瞪了他一眼,羞恼地扭过了头。 看她这般反应,萧煜心下顿时了然,但还是忍不住凑到她耳畔逗她,“都是我的错,那下回不让你跪着了,躺着便好……” 纵然这话没旁人听见,但苏织儿的脸仍是蹭地染了个通红,烫得简直要冒热气了,她低低“哎呀”了一声,旋即气得在男人胸口捶打了两下。 就她这气力,哪能打疼萧煜分毫,反像极了撒娇的样子,见他垂首看着自己,笑意促狭,苏织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男人如今简直和刚成亲时判若两人,她竟没发现他居然这般没皮没脸得紧,还很是擅长哄骗她,尤其是夜里,千万不能相信他说的什么最后一回,常是将她折腾得够呛。 如今尝到了滋味,苏织儿觉得当初的她怕不是疯了才会因着他不愿碰自己而难过,若是早知道这男人这般可怕,她可不会再眼巴巴求着他圆房。 有了马车,进城的路也舒坦了许多,苏织儿倚靠着萧煜几乎睡了一路,待被叫醒时已然抵达了县城。 马车停在了那清茗居门口,苏织儿被萧煜扶下了车,便见一人站在茶楼外,冲萧煜一拱手,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六爷”。 六爷? 苏织儿侧首看了萧煜一眼,这是在喊她夫君吗? 萧煜眸色沉了沉,须臾,亦是躬身一施礼道:“草民见过范大人。” 听得“范大人”三个字,苏织儿骤然一惊,全然想不到眼前身着绀青锦袍,年轻清秀的男子竟就是沥宁新上任的县太爷。 她忙也跟着一施礼,心下疑惑这县太爷怎的反对她这身为流人的夫君这般恭敬。 见那位范县令转而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萧煜介绍道:“这是内子,草民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家中,便带她一道出来了,大人想是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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