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见苏荷愫脸色沉沉,便轻声劝解道:“外书房本是由小五看管,可林家来了人,姑爷又醉得厉害,小五只得让廊下两个婆子守着火炉,谁知那两个婆子竟是打起了盹,让那小蹄子跑进了书房。” 苏荷愫自然明白红袖话里的意思,她是在劝解自己,勿要将这“丫鬟爬床”的事儿迁怒到沈清端身上。 他酒醉未醒,如何能躲避得了那心怀不轨的丫鬟? 可道理如此,苏荷愫的心间犹是如一块大石哽在其中,吞也吞不下,落了也不了地,实在是难受的很儿。 片刻后,苏荷愫总算是赶到了外书房,那两个失值的婆子早已跪倒在了庭院,半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分明是害怕极了的模样。 苏荷愫冷声把她们叫起,再问碧窕:“那丫鬟人呢?” 碧窕本就性子火爆,闻言忙走去耳房内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貌美丫鬟推了出来,嘴里还骂道:“多下作的小蹄子,夫人待你们多好,你竟能做得出爬床这般不堪的丑事来?” 红袖等人已搬来了一座扶手椅,扶着苏荷愫坐下后,也蹙着眉对那丫鬟说:“抬起头来,既是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儿,此刻又装模作样些什么?” 那丫鬟方才已被红袖的手段吓破了胆,顿时抬起头,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来。 苏荷愫瞧着那丫鬟生的有几分眼熟,依稀记得她是女学的第一批学生,因写字认字极快,还被苏荷愫赞赏了几回。 她愈发胸闷难堪,杏眸中竟是要似沁出泪来一般,好半晌,她才说:“你们这批丫鬟,我原先是预备着放了你们的卖身契。不论你们出府做什么营生,会识得几个字,总也不怕饿死累死,谁知你竟这般不自爱,竟是只想着做个暖床的通房丫鬟吗?” 此刻的苏荷愫,说不清是因为自己的夫君被人觊觎更生气些,还是因着眼前的丫鬟识字、且上过女学后还要自甘堕落更痛心些。 她原先想着自己办女学能让女子也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不必囿于内宅,不必将身家性命系于男人腰带上。 可如今想来,应是她异想天开了。 苏荷愫忍了又忍,仍是禁不住眼眶一红,与红袖说:“将这丫鬟发卖出去,不再给银子傍身了,也不必再打板子。” 那丫鬟闻言睁圆了杏眸,立时便哭天喊地说:“求夫人饶我一命,勿要将我赶出府去,奴婢再也不敢了。”
第66章 坚定 苏荷愫却是不肯听那丫鬟争辩, 她自认并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也不愿因此害了这丫鬟性命。 只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念头,不许这丫鬟再留在知县府里, 已是她最仁慈的善意。 红袖见她神色颓丧不似往日, 只以为是苏荷愫疑心上了沈清端, 便让婆子们拿帕子塞住了那丫鬟的嘴,才劝道:“夫人可别为了这不懂事的丫鬟生气,姑爷醉的不省人事, 断没有别的心思。” 苏荷愫半边身子瘫软得不像话,就好比攥在心口的这股气松了下来,排山倒海而来的失落险些将她吞没。 临到此刻, 红袖也发觉了不对劲。其实今日不过是个胆大无耻些的丫鬟要爬沈清端的床,幸而婆子们发现的早, 是以没闹出什么不堪的事儿来。 夫人也发落了那丫鬟, 为何还如此伤心? 红袖忽而握紧了苏荷愫的皓腕,眉目担忧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积压的情绪一下子皆冒了出来,苏荷愫不欲在人前露出软弱之色, 可越是撇着嘴强忍, 杏眸中的红晕便更甚几分。 终于,她再能压抑心中的苦涩, 颤抖着嗓音道:“我本以为我办的女学能让这些丫鬟们识字知礼, 如今看来却是我异想天开了。” 不知怎得,苏荷愫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红袖也感同身受地伤心了起来,忍不住在旁劝解道:“奴婢不懂那些大道理,却知晓夫人心怀大志。那些读了十年圣贤书的大人们尚且会做寡情薄恩的丑事来, 又何况是个刚识字的丫鬟?虽懂了些道理, 可眼皮子还是浅显的很儿。切勿为了这一个不懂事的丫鬟损了心志。” 这番话总算是让苏荷愫心里好受了一些, 神色不再那般冷凝,只是心里却如冻墨拧作一团,怎么化也化解不开。 又过了一刻钟,陈氏终是耐不住心中的担忧,遣了个心腹婆子过来问一问后院发生了何事。 苏荷愫不欲让陈氏担心,便说是身边的一个丫鬟扰了沈清端清净,如今已被她惩治了一番,往后再不会犯。 那婆子闻言便笑道:“原是如此,那老奴便回去禀告太太。” 苏荷愫也挤出了几分笑意,与身边的红袖说:“去送送嬷嬷,白日里下了雨,路上还有些滑,别让嬷嬷摔了才是。” 红袖忙应声前去搀扶住了那年迈的嬷嬷,小心翼翼地送她去了花厅,方才越过角门,便听那嬷嬷瓮声瓮气地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夫人不肯说,便只有问你了。” 红袖这才说道:“是付儿那贱婢,竟趁着姑爷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肖想着要爬上姑爷的床,把夫人气了个够呛。” 那嬷嬷早知晓知县府内有不少丫鬟皆对沈清端有几分觊觎之意一事,如今骤一听闻此事,便蹙着眉问:“夫人是如何发落那丫鬟的?” 红袖这便有些心虚地瞥了那嬷嬷一眼,而后说道:“夫人心慈,只将那丫鬟赶出了府去。” “连板子都没打?”那嬷嬷险些惊叫出声道。 红袖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却不敢直视那嬷嬷的正脸。 那嬷嬷默了半晌,已拉着红袖走到了花厅前头的院门处,轻声与她说:“太太知晓此事后必会好生整治一番后院的规矩,这几日你且轻省些,只专心服侍柔姐儿就是了。” 红袖恭敬应下,将那嬷嬷送到花厅后方才转身回了外书房。 * 沈清端喝了一碗醒酒汤,到了后半夜,身上那股热融融的酒意才消退了不少。 从云南王府覆灭至今,他还未曾饮过这么多的酒,若不是有心爱的妻子与家人们伴在左右,他如何敢这么痛快地饮酒? 沈清端悠悠转醒,发觉自己正躺在正屋里的架子床上,他下意识地去环抱住身侧躺着的苏荷愫,却冷不丁抱了个空。 他余下的那几分酒意也去了大半,忙翻身下床去寻苏荷愫。 正躺在临窗大炕上安歇的苏荷愫听到这等动静后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也不去回应沈清端的问声,只埋首于身下的软被,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些。 而沈清端的呼唤声也将屋外候着的白芷唤进了门,她提着灯盏照亮了内寝的各处角落,依稀能借着昏黄的烛火瞧见赤足走在地上的沈清端以及正躺在临窗大炕上的苏荷愫。 她料想着是两位主子有了什么龃龉,不该是她这个奴婢多嘴多言的时候,于是朝沈清端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沈清端也终于察觉了躺在临窗大炕上的苏荷愫,心内甚觉怪异,便走过去问道:“愫儿,可是我醉酒后睡相不稳,惊扰了你?” 要知道便是苏荷愫怀身孕至九月时,他们二人都未曾分床睡过。除了他醉酒后惊扰到了苏荷愫,再想不到另外的理由。 苏荷愫却不肯理沈清端。 沈清端这才觉出了怪异,坐在了临窗大炕上,将埋首在被衾里的苏荷愫捞了出来,大手抚上她脸颊时,触及到一片湿凉之意。 沈清端方寸大乱,酒意彻底消散,忙问:“愫儿,你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在他醉酒之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面对沈清端的急促追问,以及他眉目间化不开的担忧之意,到底是软了心肠,泣着泪将外书房的事儿告诉了他。 沈清端听后果真神情冷硬得吓人,知晓苏荷愫不过是将那丫鬟赶出了府去,立时便说道:“愫儿伤心的是什么?” 苏荷愫答道:“起先是震怒于这丫鬟趁你醉酒欲爬床一事,后来却伤心她是女学内的学生,识了字、知了礼后却还是如此。” 沈清端抚了抚苏荷愫鬓间散乱的碎发,温声与她说:“先前你也知办女学是件撼古震今的大事。自然也明白为何如此,自是世道对女子多有严苛,耳濡目染之下,不是人人都能像愫儿你这般豁然通透,是以你很不必这般自苦。” 苏荷愫自然不必自苦,可她心心念念要将女学从廊坊发扬至整个大雍朝的念头却因此动摇了一番。 她愈发想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办的女学毫无意义,亦或者女子们识了字、明了理,可依旧逃不过世俗的压迫? 爬床、做妾,或是嫁人、再嫁个好些的人,生子,终老。这便是女子的一生了吗? “蚍蜉撼树、愚公移山。多少人笑话他们不自量力、白费功夫。可我倒敬佩他们有坚定不移的心志。人生在世,能有一件想做的事儿颇为不易,愫儿不可因眼前之难而犹豫不前。”沈清端攥住了苏荷愫的柔荑,反复揉捏后,如此说道。 苏荷愫心内震荡得厉害,她困顿于眼前的颓丧局势,听了沈清端的话后心间却仿似注入了些暖流,鼓舞着她重塑心内的铿锵。 “退一万步说,若是女子们皆能去女学里读书习字,天长日久地教引,说不准何时就有了女子科考一事。那时方才是扭动天地乾坤的大事。” 这话却把苏荷愫唬了一跳,饶是她心怀大志,却也不敢奢望着女子科考一事,如今沈清端提了,她方才敢往深处想上一想。 夫妻二人相伴着坐在临窗大炕上,窃窃私语至天明也不觉疲累,天色光亮时,苏荷愫尚且能躺回床榻里补个回笼觉,沈清端却要起身赶赴林府。 今日是凌家军的一队精锐小队进廊坊县述职的日子,沈清端自然不会错过。 其间激动感慨自不必多说,至黄昏时沈清端归府后,饶是四处立着的小厮仆妇们都能察觉到沈清端的喜悦。 陈氏本在花厅里给丫鬟们立规矩,遥遥地望见了步伐稳健的沈清端朝她这儿走来,便预备着沈清端冷脸训斥那些丫鬟们一番,也好绝了她们爬床的心思。 可她今日偏偏挑错了时候,沈清端心情甚佳,应了陈氏的吩咐后,笑吟吟地对那些丫鬟们说:“往后都警醒着些。” 他本就生的面如冠玉,如今嘴角挂着和煦的笑意,愈发显得温润端秀,引得底下的丫鬟们频频侧目。 陈氏瞧了气不打一处来,忙将沈清端赶走,又肃着脸教训起了底下的丫鬟们。 夜间安寝时,沈清端不肯轻易放过苏荷愫,闹了两回才息止下来。 他也不似往常那般抱着苏荷愫去洗浴,而是将她紧紧抱住,嗅着她的青丝笑道:“凌家军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些,我又多了两成胜算。” 苏荷愫累得连手也抬不起来,只得胡乱地嗯了两声。 沈清端到底心疼她疲累,便轻声哄着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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