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嫔被黎王迫着服下了牵机散, 寿命已剩无几,即便陆让与冯神医赶回京城,只怕也回天无力。 思忖再三, 沈清端便把那封言明苏嫔状况的信笺也交给了小五, 只说:“送去给夫人吧。” 目送着小五离去后,沈清端才亲自去将内室软塌上坐着的苏山扶了出来, 只见他老泪纵横、面露颓容, 分明是伤怮极了的模样。 沈清端只得把写讨伐檄文一事搁置在侧,只小心翼翼地劝慰苏山道:“岳父,至多后日我们便能启程回京,说不准冯神医能有法子解了娘娘的牵机散。” 苏山闻言泪意愈甚, 只万般激愤地说:“上一回你告诉我明侦帝中了牵机散, 还言明那药剧毒无比, 世间再无人可解。” 沈清端讷讷不语,心间也好似被石头堵住了一般喘不上气。 牺牲。 成大事必有牺牲,可却不该是久居于深宫的苏嫔。 她既不结党谋私,也从不与远在廊坊的苏家人交从过密,黎王缘何不肯放过这个弱女子? “黎王最该恨的不该是孙皇后吗?苏嫔说到底只是个庶妃,于他并无什么妨碍啊。”苏山泣道。 当年黎王为落魄皇子时,可没少受废太子与朱珠公主这对兄妹的欺辱,孙皇后更是对他不管不顾,心里只巴不得他早点死了才是。 黎王自该深恨孙皇后,可苏嫔却与他无冤无仇。 沈清端稳了稳心神后,才说:“黎太医有治世之能,且医术了得。黎王虽收服了他,却并没有把握长长久久地持住他的心,且苏嫔终究与我沾亲带故。在黎王的心里,毒死一个女人并不算什么。” 说罢,他忽而又讥讽一笑道:“说不准黎王还会觉得他是在卖黎太医面子,否则苏嫔的下场还要再惨上几分。” 苏山怒从心来,愤然将手边的茶盏砸落于地,清脆的声响溅起他心口森然的冷意,“倒行逆施,罔顾人命。这对父子倒是一模一样的薄冷无情。” 苏山好不容易从悲痛中挣扎而出,要杀回京城再见一眼胞妹的心思愈发旺盛,他便拭了拭泪,与沈清端一齐商讨着讨伐檄文如何落笔一事。 一个时辰后,满府人都知晓了苏嫔命不久矣一事,苏月雪与苏荷愫禁不住哭了一场,陈氏则唉声叹气地劝哄。 苏景言一腔悲怒无处发泄,只能与死士王浚切磋了一番武艺,耗到精疲力竭时才停了下来。 夜深之际。 苏山与沈清端一齐回了议事的厢房,将讨伐檄文念于众人听后,便商论起了明日的安排。 沈清端说:“鞑靼善骑,不可与他们硬碰硬。需一队精锐兵将他们引入深山之中,有瘴气为庇,才有六成胜算。” “我来。”瘫坐在地的苏景言骤然出声,眉宇里浸着些嗜血的杀意。 他本就是行武之人,在御前司的那几年里也练出了些真本事,沈清端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只道:“你还有更要紧的事。” 苏景言扬眸朝他看去,只听沈清端将手里的讨伐檄文递到了他手边,道:“明日你要护送岳父在荆州以及岭南发布这讨伐檄文,此举事关成败,不容有失。” 他说话时面容上染着几分笃定且严肃的神色,让一旁的苏景言也不由得神色凝重了几分。 “若是一切顺利,咱们应能再一月内进京,再见上娘娘一面。”苏山叹道。 陈氏免不了又唉声叹气了一遭,眼角已是沁出了些泪花,只哽咽着说:“娘娘这一世也太苦了些。” 苏山忙走近老妻身前,将她搂进怀中,柔声安慰道:“上天恩泽娘娘,说不准待我们回京时,这牵机散便有了解药。” 这话分明是在自我安慰,众人也并未当真。 沈清端见厢房内氛围低迷,方才欲说些劝慰的话来鼓舞一番人心时,厢房的屋门却被人从歪头推了开来。 “一个月,我倒是能试试研制解药。”却是冯三石与曾氏相携着而来,为首的冯三石挂着笑道。 陆让率先从团凳上起身,目露殷切地望向冯三石,话音里染着浓浓的拜服之意,“我就知道师父一定有法子,那牵机散乃是苗疆蛊毒之物,只要能寻到种蛊之人,便能解娘娘身上的毒。” 冯三石瞥了陆让一眼,眸中掠过些许叹意,他说:“牵机散现世已久,要寻中蛊之人谈何容易,倒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尚可一试。” 说罢,他便回身与沈清端说道:“若是那位娘娘在宫里有相熟的太医,且让他已牛黄为引,将六毒之虫活放在药桶之中,泡上七日,便能缓其毒素。” 说着,他还沉吟了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此话我并无多少把握,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待进京时再另作他想。” 虽是如此,可冯三石的这一番话仍是让众人高兴的厉害,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试一试总比活活等死要好。 苏山与陈氏立时老泪纵横地上前握住了冯三石的手,恨不得当即跪下给他磕几个响头。 此等阵仗倒把曾氏唬了一跳,慌忙拦住了陈氏与苏山,道:“亲家公和亲家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冯三石也连忙摆手道:“不过是想了个笨办法缓一缓娘娘毒发的时日罢了,当不起这等大恩。” 这等插曲,也让厢房内的氛围好转了不少。 沈清端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时便放出了飞鸽。随后便将那一队死士都留在了荆州,自个儿则赶去了廊坊。 凌家军全体待命,便当真如沈清端布置的那一般,由林山亲自带了一队精锐骑兵,偷袭了几个落单的鞑靼兵。 如此三番五次地作乱,总算是让鞑靼首领生了怒意,派了几个健壮的骑兵追赶凌家军。 而林山等人也作出不敌之状,诱骗着鞑靼人钻进了深山之中。 鞑靼们虽骁勇善战,可一入那瘴气深深的山林之中,便全然不是凌家军的对手。 几番交锋下来,鞑靼首领顿觉自己入了圈套,又自诩是草原中最强健的野狼,何曾将大雍士兵放在眼里? 突然杀出来的凌家军的确是乱了他的阵脚,鞑靼首领经巫师劝阻后,便派了几个会汉语的鞑靼兵在那山口喊了几回话。 意识是:大雍孬种,有本事出来和他们正面交锋,别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林山极为沉得住气,听着那鞑靼兵越骂越不像话,句句捎带上了大雍皇帝的粗语后,反倒笑了一声:“他这汉话说的倒不赖。” 等那鞑靼士兵叫骂了五六回,他才领着凌家军们杀了出来。 这一回突袭杀得鞑靼军们始料未及,折损了不少壮士,只余一两个残兵讨回了首领营帐中。 断断数日,鞑靼军便锐减了一小队壮士,首领怒不可揭,当即便向凌家军们宣战。 便在这时,苏山与苏景言二人携着讨伐檄文,从荆州一带奔走至岭南,将鞑靼侵害边关百姓,凌家军骁勇抵抗的事迹传言了出来。 那讨伐檄文传到京城时已是六日后,中州知府快马加鞭送回京城的密信,却还是迟了几日。 凌家军的讨伐檄文一出,边关的百姓们一呼百应,更有些军籍出声的壮汉加入了凌家军的队伍。 当年云南王爷一手□□出来的凌家军堪称是神兵天降,将西北的鞑靼与辽人震慑的十年不敢进犯中原。 只是不知那般英勇善战、保家卫国,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的云南王爷最后怎么会落得一个叛国谋逆的罪名。 明侦帝将此事做的极为不干不净,百姓们心中们自然也有疑虑,如今沈清端的讨伐檄文一出,百姓们的疑惑自然迎刃而解。 原来云南王爷并非是犯下了谋逆大罪,而是明侦帝觊觎弟妻,忌惮弟弟在百姓中的威望,这才以莫须有的罪名屠了云南王府满门。 沈清端在讨伐檄文中言明了自己的身份,说他便是十年前本该死在御林军刀剑下的序小王爷,只是王妃高义,拼死换了他一条生路。 他苟活于世十数年,为的便是能洗请云南王府的冤屈。此次鞑靼进犯,远在京城的朝廷们罔顾边关百姓的安危。 他们凌家军便以云南王府英灵的名义,为民死战,驱除鞑靼。 讨伐檄文传到黎王手里时,他险些将金銮殿内器具统统砸了个干净。 沈清端竟是凌序? 手边还养着那一批精锐的凌家军? 既如此,当初他便是故意激怒了自己,又托贺家老相公向自己求情。 如此心怀不轨的逆贼,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去了西北。 一日日地壮大,如今正带着凌家军杀回京城,意欲谋反? 拥护黎王的大臣们忙出声劝解道:“殿下勿恼,凌序此举乃是谋逆违君之举,必定不得民心。” 黎王神色阴翳,久久不答。 另有些顾命大臣商议起了如何处置凌家军一说。 话未完。 外间便传来了太监们的通传之声,只说:“贺老相公求见。” 黎王冷笑一声,将手里的讨伐檄文撕了个粉碎,嘴里嗤笑道:“他倒还有胆子来见我。” 身旁的大臣们忙劝道:“殿下再生气也不能对贺老相公动手啊。” 黎王瞪了他一眼,只道:“我又不是蠢货,贺老相公门生遍布整个大雍,我杀了他便是与所有的清流文官为敌。” 那大臣见黎王神智还清明,当即才放下了心。 只是他们与贺老相公说话时万般客气与尊敬,贺老相公一进金銮殿却忽而对上首的黎王发难。 只将明侦帝早先忌惮胞弟兵权和觊觎妻弟的事迹说了出来,言明他的女儿女婿皆无辜惨死在帝王心术之中。 再是痛斥黎王软禁君父,事母不孝,倒行逆施、结党营私,罔顾边关百姓,实在不配为君。 黎王被他痛骂一顿,心内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挤出了些阴恻恻的话语。 “贺老相公今日来金銮殿撒这一回野,可是为了你那个谋逆的外孙?”
第70章 计谋 金銮殿上, 黄昏的余晖洒出些金橙橙的底色,恰巧从窗棂的缝隙中映到贺老相公的脸庞之上。 这时,居于龙椅之上的黎王李寻才觑见了贺老相公矍铄眉目下隐隐泛出的血丝, 他大惊失色, 连质问之语也来不及说, 只与那顾命大臣说:“快去传太医。” 他虽意识到了贺老相公此举意在栽赃陷害,心头愈发怒不可揭,只道:“处死您女儿女婿的人并不是本王, 冤有头债有主,贺老相公何必如此?” 贺老相公不过扯了扯嘴角,漾着深意的眸子里掠过几分悠远的歉疚之色。 太医们姗姗来迟, 纷纷搭住了贺老相公的脉搏要为他诊治一番。 “殿下,老臣服下的毒药石无解, 您还是不要多费心力了。”贺老相公朝着上首的黎王淡淡一笑, 便将黎王心中积压的怒意一齐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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