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实上,宁子韫可能只是被太子顺道拉过来承禧宫罢了。 阿棠阿栀已经去准备茶水和糕点。 几人坐下,听着手里篮子那时不时的轻吠声,太子才想起举着手中的竹篮。 “本宫刚得了一只新奇的小东西,有几分可爱。阿旎你在宫中鲜少出宫,在闺中有时也难免有些乏味,本宫就顺道拎来送你,你看下喜不喜欢。” 编织小巧精致的竹篮外罩了一层绿布,在太子的示意下,宁妍旎轻掀了开来。 一坨蓬蓬的灰白物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只巴掌大小,头和眼睛都圆圆的,长得很是漂亮,尾巴蓬松高高地举过头顶。 它圆眸里还是湿润润的,也不知道是气得警惕还是开心得。性情看着比较温顺,不怕生人。 “这西施犬很少见,太子妃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想寻一只来,结果太子殿下可真是偏心皇妹。” 宁子韫挑起眉梢,在旁边说得生怕宁妍旎不识太子的一番苦心。 宁妍旎听着,眼睫低垂,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们明知道,生灵走兽慕求的都是宽广无垠的自由。 却要把这样鲜活的生命,强留在宫里,强留在她身边,伴着她日日重复看着这宫里的砖和那四角的瓦,随着她的心意而生而死。 宁妍旎抱起了这只西施犬,抬眸对着太子笑着道谢,“谢谢太子哥哥,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太子抚掌笑了。 能博眼前美人儿喜欢,这小狗就算有些价值。往日他来探看宁妍旎时,宁妍旎可很少对他送的东西有多喜形于色。 轻柔娓娓的声音在他身旁道述着,太子耳鬓都觉得酥软了下来。 看着宁子韫在旁,坐姿懒散地倚着椅背,没个正型。 太子倒是想了起来,“上回刚和四弟说,盛都比朔北好玩得多。其实盛都比允城也是昌繁许多,人文风情,俱是不一样的。” 允城是温府祖居邸宅所在,自宁妍旎随着他们来了盛都,没有皇上的允许,她也未曾踏出过宫门一步。 现在太子一提起来,便不出所料地看着宁妍旎整个人连同眼神,都跟着又明亮了几分。 太子凝目望着,“本宫看今日倒也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要是阿旎想去的话,本宫愿意相陪。” 太子这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每每热忱得宁妍旎都有些迟疑回应,出宫,宁妍旎面上表露出了些担忧,劝说了下,“父皇那边要是知道了......” 现在皇上对外宣说是被贼人伤了眼。 但是现在这里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这个贼人说得到底是谁。 太子此行来她承禧宫,还拉上了宁子韫,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昨夜她胡乱找的逃脱说辞起了些疑。 昨夜让她那样跑了,皇上现在肯定是恨不得啖她肉,饮她血。 虽然现在皇上是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好对她发作,但还是不免要担心下他。 “没事。”宁子韫稍俯身。 一如前些日子刚见面那样,脸上挂着松散笑意逗着她,就像逗着自家的妹妹一样,“皇妹不用担心,父皇这几日连早朝也上不了,怕更没闲心来抓我们。” 白日里的宁子韫简直是完美披了层浪荡公子的皮,入戏入得真得让宁妍旎暗地里不耻。 看太子这样子,最好不是还真以为他四弟就是眼前这副懒人模样。 宁妍旎敷衍地对着宁子韫点了点头,手还在不住地顺着怀中西施犬的毛。 她的手望上去比西施小犬的毛发还要绵软,十指纤纤,连那润泽的指甲盖都似粉白可欺。 见两人都不言语,只盯着她的手看。看得久了,都让她生出了几抹不好意思。 宁妍旎轻咳了一声。 宁子韫闲散悠悠地拿起宫人奉上的茶,啜了口,重提起了刚才那个话头,“看皇妹这气色,是该出去走走,太子殿下趁这功夫就带皇妹出去溜达下也好。” 宁子韫话里行间也没提句自己要一同出宫。 闻言,太子笑着点点头。 他侧身看了下自己的这个四弟,以兄长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近来四弟也是辛苦,上手了许多琐事。是应该一起出宫去,适时地放松一下。” 宁子韫没有再拒绝,直接了当地应了是,“有皇妹与太子殿下一道,想是这趟出宫也会令人难忘的。” 虽然脸上是在笑,但是宁妍旎觉得,宁子韫的眼神里有些冷意在。 和这么两个居心叵测的人出宫去,要放在往日,宁妍旎肯定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疯了。 更何况,这会天色其实已经不算早了。 只是,一次次置身在那些个危险的境地之下,宁妍旎已然觉得出宫是件多么难的事,简直让她心驰神往。不能离开,出去一次也好。 “公主。”阿栀又不由地担忧,开始帮宁妍旎重新又换了一身衣裳。 阿棠留下来看着承禧宫和那只新得的西施小犬,阿栀随着宁妍旎他们一道出门。 父皇还带伤卧床,太子和皇子就趁机出宫游玩,这两位皇子可真是孝子无疑。 宁妍旎坐在马车里,想着不由还轻嘲出了声。 他们三人一道坐了马车出宫。 马车明亮,檀色流苏,赤色洒金轿帘,甚为宽敞。内里软座还铺了凉褥,正中的矮木几上还摆着一套金白茶具和几碟茶点蜜饯。 太子自是坐在最里正对轿门的主位,两旁宁子韫和宁妍旎相对而坐。 太子所在,当然没人敢拦下盘看马车里面到底坐着些什么人。 此时马车就三人,宁妍旎这一笑,另外两人轻易就看向了她。 宁子韫面带谑意,“皇妹有什么事这么开心,不若一起说出来,我和太子殿下也一道帮你乐乐。” 太子询问的眼神也跟着望过来。 宁妍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只是在想,四哥这么会玩的人,不知道平素要是出宫,都会去哪里玩,想想还有些期待罢了。” 这话宁子韫是不信,不过他反而笑得更是随意了些,“有些地方,要晚上去才好玩。等皇妹知道了,可未必就想去了。” 他那副样子,实在让宁妍旎对那什么好玩的地方瞬间失去了兴趣。 太子出了宫,倒也是一如既往地洁身自好,他不由板着脸训了下宁子韫,“四弟,谨言,慎行,皇妹是个姑娘家。” 宁子韫倒是眨眨眼,“都皇妹了,难不成还能是个男子。再说,四弟哪有说什么,四弟说的是晚上可以去放河灯逛晚集,太子可是想到哪里去了。” 其身不正,想什么都不正。 太子被一堵,倒是有点接不下去。 他清咳了一声,“四弟这么大,怎么还没个正经。既然是出门在外,四弟和阿旎就唤我二哥就行。阿旎,你唤他四哥,不用生分。” “今日出来得也是一时兴起,晚上我们就尽兴些再回宫吧。”太子今日看着宁妍旎整个人光彩照人,都不舍得扫了她兴。 宁妍旎点头笑着,“二哥,四哥。” 宁子韫懒懒“嗯”了一声就把目光移开。 她的笑确实明艳得让人心动,也难怪堂堂太子殿下,为了她都愿意一同去宫外以身涉险。 出了宫城,还要再走经过好长一段南北长路,才算真正入了盛都市井。 太子正温柔小意地帮宁妍旎剥着小茶几上的坚果,宁妍旎面作赧然。 宁子韫倚在马车壁上,半闭着眼,手里微微摩挲那块蟠螭形的白玉。 虽然没有作声,但宁妍旎看着无端心头还有些微跳。她那枚红珊瑚耳珰,留在宁子韫那就始终也是个隐患。 太子也跟着看了眼四皇子,笑了笑,招呼着摆上了个棋盘。 外头的人很是机灵,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 宁妍旎跟在一旁斟茶观棋。她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好看,锦缎裙的轻响引得太子总是分神看她。 只是宁子韫的棋艺看着有些不太行。 他执的白子,太子执的黑子。 太子屡屡分神,但宁子韫在棋局上很快就开始见了颓势,连宁妍旎这个半懂的人都觉得宁子韫输得也太惨太快了些。 看得宁妍旎为宁子韫殷勤地多斟了几杯热茶,太子在一旁笑宁妍旎偏心了。 宁子韫倒是依旧下得专注,捻着棋子只是淡笑。 这一路的棋下下来,马车更是悠哉地踱着。 盛都的傍晚风情,碧空红帜,黑陶灰瓦,各式商铺临街而立。虽是夕阳将落,但是街上人声鼎沸,车马粼粼而行,各色喧闹叫卖声还不绝于耳。 马车缓缓地在人流中驶着。 拉车的是匹通体黝黑发亮的河曲马,体格相较一般的马匹要高大不少。形体健壮,锃光马蹄嗒嗒敲击着路面。 河曲马所拉的马车,金顶堂皇,路人见了都纷纷避退。 宁妍旎也没想到,市井之中的这些烟火气息,有一日竟让她这么钦羡。 她不再去看他们的棋盘,侧身掀了轿帘望出去。 青石板上,杨槐树下,稚童笑得夏意更暖。 太子和宁子韫抬眼,便见到伏在轿口往外看着的小女子和外头的霞光分外相融。 他们的棋局就这样停在马车上。 太子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他回身伸手扶着宁妍旎从马车上下来。 她换了身薄柿色的红袖织绫衣裙,月白的百水裙,风一吹一扬就衣袂飘飘,像天边的流云。刚迈出马车厢,就引得很多路人驻足看着。 但宁妍旎自幼就被人这么看着长大,自然不在意这么多旁人的眼光。 太子特意挑了个商贸多些,稀奇的小玩意也多些的地方。 绸缎庄,古玩铺,珍木店,摆着糖人画儿的小摊,吹着哨歌儿的行脚商,卖着竹编的叶织的花饰的。 宁妍旎就跟在太子他们一旁看着。 等到了茶楼,茶楼的当家显然是知道太子的。 弯腰打哈着完全不敢怠慢几人,当即唤人安排他们到了楼上的雅间,分毫不敢让旁人打搅。 宁子韫倒似真没逛过盛都,正在楼下笑看着酒楼大堂上挂着的菜牌。 他们坐的雅间,支开一面窗扇,往下看去刚好能将大堂看个清楚。 这一路走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宁妍旎总觉着,这两人之间其实藏着些事。 带来的护卫和宫人都站在了雅间外头。 现在宁子韫不在雅间,内里只有她和太子二人,太子的神色反而有些凝重了起来。 还有暗卫出现,附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 声音很小,宁妍旎也听不到,她也只能佯作低头乖巧喝茶,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太子神色也没见松下来,挥手就让暗卫退下。 等宁妍旎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他伸手拍了拍宁妍旎的手,语气有些许郑重,“夜间晚集是好看,不过阿旎可到时一定要跟紧我,人多怕有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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