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难道还会有人从池里游上来。” “你可别说,没看到东粹宫那边突然就亮了起来,说不定就是有贼人。” “看看,看看。要有贼人,也不知道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他们应该也觉得这里没人,说着说着,二人的话语间愈发地粗鄙。 不止荤话说得令人脸红耳赤,连男女榻上那般不堪的声音都发了出来。 宁妍旎手心都颤着,她简直不敢相信,宁子韫竟然真的就这么无情地走了。 好歹,他们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兄妹,竟然这么一点简单相助的情分也未有,实在是薄情得很。 说话声越来越近,宁妍旎惊惧地听着,那些个荤话已经让她对这两个守卫的侥幸之心消散殆尽。 直到粗重的呼吸声来到她的发顶,宁妍旎咬着牙环着自己,眼睁睁看着顶上遮着的枝木,被一支长矛拨了开去。 他们是想拨开枝木,探头往里看。 宁妍旎忍不住想出口叫停下来。 几乎是同一瞬间,“四皇子。” 守卫行起了礼大声问起了安,也收回了拨着枝木的长矛。 劫后余生的无力感袭来,宁妍旎挂在尾睫的泪珠终于掉了下去。刚才那一瞬间,她也还没想好她到底要怎么办。 但是现在。 因着宁子韫的到来,那两个兵卫离开了,草丛复而回归沉寂。 宁妍旎平息了一下呼吸,抬头,再次和宁子韫的眼神撞上。 他的眸光未变,俨然一副漠不关心的嘴脸。 宁妍旎又深吸了几口气。 她语气比刚才平静了不少,只是气息有些不太匀稳,她问着宁子韫:“你要我那样做,到底于你有何益?” 兄妹之间的虚伪客套都收一边了。 宁妍旎就是想不明白。 其实太子本来也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到底都还是身不由己。 但只要不是当下立刻的事,就说不定有回旋的余地。她不想再像刚才那般,措手不及得心魄都不在了。 就算现在答应了宁子韫,她也是全然被迫。事后若是她真反口,宁子韫难不成还能昭告天下不成。 宁子韫浑然不知她现在内心的起伏,但说起东宫,他的语气里难得也有了两分正经:“我要你进东宫,帮我拿一件小东西出来。” 太子入主东宫多年,有培植多时的东宫卫队。 抢是一回事,但现在还没到真正撕破脸皮的地步,宁子韫只想要悄无声息地去到东宫拿到那东西。 那适合进去的,除了太子,就是太子身旁他不设防的美人了。 许多成功的细作,都是女子,貌美而且聪明的女子。培植细作不容易,要培植能让太子信任有加的细作更是难。 对于太子而言,宁妍旎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这张脸摆在宫里,平日里稳重端方的太子,都能销掉了几分神思。 本来,在今夜之前,宁子韫是想看下,太子最后是会偏帮太子妃还是体己的皇妹。 但看到宁妍旎含泪在月光下哀求的时候,他觉得太子会因美色昏头,也能帮他拿到那件他想要的东西。 只是宁妍旎听了宁子韫的话,却觉得太不可能了。她摇了摇头,“我进不去东宫。就算我真的以身相报太子,我也是进不去东宫的。” 太子妃还在,就杵在东宫里。太子哪会带着宁妍旎进去,为了她去跟太子妃抓破脸。 “放心,会的。太子妃又不是天天杵在东宫,你自然是有机会可以进去。” 宁子韫说得散漫,语气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笃定,“到了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说拿什么东西。” 宁妍旎还不放弃,推脱着,“但是,太子他不一定......” “皇妹和太子都那么熟了,可别跟四皇兄说,太子对皇妹你无意。” 宁子韫这话说得宁妍旎心头惊怕。 下一刻他的左手突然就伸到了眼前,吓得宁妍旎把眼睛都闭上了。 耳上一轻,再睁眼,宁子韫已经取下了她耳垂挂回去的那枚衔珠桃形红珊瑚耳珰。 宁妍旎以为宁子韫知道了她与太子之间的事,咬唇望着宁子韫。但宁子韫没再说话,转头从杭实手里接过两件衣裳,提丢给了她。 那是和她百合裙同色的里衣,还有对襟外裳。 这是事先她们放在这的衣裳,宁妍旎此时哪还能不知道,宁子韫就是故意的。 “你——”竟然真的是他拿走的衣裳,宁妍旎气得脸色发白。 半夜在这看她衣不蔽体,将她逼得窘困为难,哀求连连,最后还答应了他那种难堪不已的条件。 他是觉得她可笑,还是觉得她能轻贱。 活该这种人也当不成储君,简直恶劣至极,他就一定能胁逼住她吗,宁妍旎拿着衣裳的手指用力得泛白。 宁子韫却不关心她到底现在在想什么。 他拿着那枚红珊瑚耳珰,“皇妹的耳珰,今日在池苑边恰好被皇兄捡到,皇兄就先暂代保管了。” “来日皇妹再来找皇兄取便是了。若是皇妹不想要这枚耳珰了也好,皇兄就把它和白玉镶一起,日日拿在手上把玩。”
第九章 宁子韫的话说得淡薄至极。 浓幕低垂,月光之下,宁妍旎的下巴尖上还挂着泪,滴着就淌落在了她一身的玉白之上,勾出了一画的惑人。 宁子韫只再淡淡看了一眼,把杭实叫到跟前嘱咐了几句,自己就转身离开了。 杭实应了是,他把接下去的事办得很妥。 不知道是如何安排,他们在回去的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守卫和宫人。 杭实一路上目不斜视,口不言语。 今晚真是够戗,游了这好半会的水,吹了阴冷的丛风,一会冷汗一会心慌的。现在宁妍旎走在路上,已经开始头昏脑涨了。 她走得很慢,杭实也只是远远跟着。今儿的夜里事那么纷杂,若再传轿辇,只怕会更惹人注目。 听着宁妍旎扶着宫墙咳了几声,杭实也没说什么。看到宁妍旎踏进了承禧宫的大门,他转瞬就没了踪影。 “公主!” 这个时辰,比原先今日宁妍旎预计的要晚上许多。 一直没等到宁妍旎回来,阿棠和阿栀惊怕着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太子在东粹宫又和太子妃撕扯不清,她们没了法子,只能一直守在殿门后,焦灼地来回走着。 见到宁妍旎终于回来,赶紧上前扶着宁妍旎回殿内。 阿棠的热姜汤已经煲好,热了又热,就怕宁妍旎喝到口里的是冷的。但宁妍旎喝了两口,又吐了出来。 她实在有些不舒服,胸口还反胃得很,宁妍旎迷糊不清醒间就被阿栀她们扶回了榻上。 殿内是让人安心的静悄悄,打着旋儿的风都被挡拦在了寝殿之外。 东粹宫的灯火通明和扰攘喧天,今夜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只要将宁子韫的要挟先放一旁,事情就都算过去了。 渐无意识的宁妍旎默然松了一口气。 等到宁妍旎再醒来的时候,望着水色的帐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 外头的天光已经是大亮,木窗的窗沿上都是日光,本来是朱墙叶绿的生机日色,宁妍旎整个人却浑身疲懒。 她乏力地抬起手,那些让她几欲窒息的梦也没发。脑袋和胸口都很难受地滚热,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公主,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太医昨夜来看过,说公主这是受了寒,脉象上看还有些许的郁结焦惊,这才一下子就来病了。阿棠已经熬好了药,公主先喝口参汤水,再趁热喝了药罢。” 阿栀一直守在榻边。见到宁妍旎醒转过来,才放下了心,等看到宁妍旎伸出手,当即小心地扶起了宁妍旎。 阿棠在一旁端着熬好的药,吹了又吹。 药盏旁边还放着一小银碟秋乌枣做的蜜饯。 这秋乌枣宫中内廷司向来是不贡奉的。 温府祖居邸宅在允城,秋乌枣便是允城当地特有的果品。每次宁妍旎喝药时,都是要用它压味。 “公主,昨夜丑时,太子妃让人请了陛下去东粹宫。” 阿栀知道宁妍旎挂心,一边帮她再披上件外衣,一边细细讲给她听。 “听说,是太子妃亲眼看到了太子和一个女子有些举止逾矩。禁卫军当场押着那女子的时候,那女子还衣裳不整,太子妃看了很是生气。” 衣裳不整,宁妍旎喝着药,听到这个词,脸跟着皱了一下。 “那女子已查明是花房后苑的花奴。她说是她自己看到太子深夜外出,妄想攀高枝儿,就鼓着胆子尾随太子前去了东粹宫。” “太子妃不信她那套说辞,但掌掴拷打之下,那个花奴还是哭着那样说。太子在一旁,也只说太子妃多想了。” 宁妍旎其实也不知道昨夜的这个花奴到底从何而来。 那时太子刚解了她腰间的束带,太子妃就来了。她匆匆忙忙把面纱戴了回去,便在太子随侍宫人的相帮下翻了墙走了。 这花奴出现得,真是太巧了。 东粹宫现在也没有别的什么人住那。 太子那么晚了不就寝,却偏生跑去东粹宫,还是挑的太子妃不在的日子。要是说太子不是去私会谁,太子妃肯定是不信的。 阿栀立放好靠枕,扶着宁妍旎枕上,便接着说:“太子妃委屈地请来了陛下。听说陛下过去后,叱责了太子几句,然后将那个花奴留给了太子妃发落。” 皇上半夜从温香软玉中被吵醒,看着那露着后背的女子,还有一旁吵喋不休的太子妃,估计脸都黑了一截。 宁妍旎还挺能想象皇上那个表情的。 她蹙着眉,终于把药喝完了,捻了颗秋乌枣含嘴里,“就这样?太子妃就消停了吗?” 不轻不重地叱责几句,再给太子妃个花奴发落,怕是太子妃没这么通情达理。 盛都里,太子妃是人皆惊叹的千金。父亲是赫赫的国公爷,其兄弟又都是高官显爵,身份尊贵,平日都是一堆人簇拥着,为人当然是有些高傲的心气在。 宁妍旎第一次见太子妃,是在迎宁妍旎的宫廷家宴之上。 那时的太子妃着了一身丹金色宫裙,金抹胸上是开得正盛的牡丹,逶迤至地的裙摆缀着玉珠石。 她发丝挽成倾髻,淡扫娥眉,丹凤眸骄矜。 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挺不客气,看着便是不易相处之人。 果然,这个阿棠知道,她抢着回答宁妍旎,“当然没有。昨夜半夜,太子妃直接将那花奴杖杀了。然后浩浩荡荡地就带着东宫十几个婢女,回成国公府了。” “说是在东宫太久没回去尽孝道,想回国公府小住段时日。” 这可真是不给太子脸面。 回了成国公府,还不知道太子妃会怎么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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