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九皇子陛下太子的,以后最好不要再相见。 阿棠不在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阿栀还在同阿棠说着。看着那品红晕金面的嫁妆单子放在案上,阿棠都不知道是什么,现下就好奇地问了起来。 待知道宁妍旎和余还景的婚事之后,阿棠展开那嫁妆单子,张着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阿棠与阿栀不同。 阿棠离开了她们许久,看着现在的宁子韫和之前的差别更是直观得多。阿棠咬了唇道着,“小姐——” “好了,莫说了。”宁妍旎止住了阿棠想说的话,“明日我要去宏觉寺,阿棠你留在这,阿栀你不若也一起留下来照应阿棠罢。” 去宏觉寺酬佛,余还景也是要一起去的。 有余公子在,阿栀也觉得放心。阿栀就点了点头,一边还用眼神示意阿棠不准再多说些什么。 佳偶天成,百年琴瑟。前去皇寺酬佛,是祭谢佛恩以求共赴白头。 也是成亲前,余还景和宁妍旎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一想到这桩婚事,宁妍旎就心虚得很。 这几日的天气一直不好,就连他们出门这日的天,也仍旧是阴沉着,连个日光都吝啬得未出来。 他们出了宫城之后,行出盛都,城郊和远山的轮廓隐在灰幕里头。岚深雾重的,看着也是个会下雨的天气。 宁妍旎自马车上下来时,浓云墨色就在头顶上,沉沉地就像是要压坠下来一般。 她这一路也颠簸得累,大雨缘故,有几处山道塌方,行走得很是不顺畅。 “长公主。”余还景先到,就索性站在寺门之外等着。 这座古刹石砖绿瓦,寺墙斑驳。山道前,寺门前的界碑上是前人题留下来的苍遒寺名。 余还景一身的绿沈,站在寺门前,尤是容姿雅洁。 宁妍旎朝着余还景也点了点头。 随着宁妍旎出行的禁卫军数十人,一些留在寺门口守着,其余的便跟着宁妍旎他们进了寺。 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也可能是山道塌方了几处,行人过不来,所以现在寺里看着并没有什么人。 下了几日雨后,空气里都带着些凉意。今日宁妍旎还多披了件素绒织锦外衣,行在一片朦胧之中,仙姿窈窕。 余还景与宁妍旎并肩走着,还在低声地问着她最近在宫里如何。 其实只要没有宁子韫来扰,宁妍旎便没其它好担忧的。 这几日,宁子韫也真未再出现在她面前,除了为嫁妆单子添了些东西,他竟安静得反常。 宁妍旎想着事,不经意地抬眼之间,才发现余还景的面上还带着伤。 “余公子。”宁妍旎有些惊诧,“余公子怎么伤着了?” 他们正踏着台阶上去,宁妍旎走得慢,余还景伸手虚扶着她。 这一靠近,宁妍旎就瞧得他面上的伤更清楚了。 余还景那清朗脸上带着的伤,淤痕成片,占了大半张左脸。应该是伤了有几日了,伤痕不再泛红,而是化成了青紫的淤。 “无碍。只是前几日外出办差的时候,遇到了暴徒,与他争斗了下。”余还景扯了扯唇角,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带过。 他们边说边走着,不知觉间就到了寺塔之下。 千佛殿就在不远前,余还景还想同宁妍旎说些什么,佛殿前站着的人却先笑着开了口,“还景,你再走得慢些,就可从清晨走至晚间了。” 说话的人声音潺淙似流水,是宁妍旎听过一次就记得牢的声音。 余还景也随着这道打趣的声音望了过去,就看到穿着靛蓝长袍的季经彦站在千佛殿门前。 季经彦在看到宁妍旎的一瞬,有些失了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季经彦后来变了许多。 之前那个穿着宝蓝簇新长袍,神采奕奕的青年公子,现在已是沉稳了许多。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藕荷色的罗衣锦裙上绣着花样,领口袖口的银线纹荧荧。面容温婉,又有几分小女子的妍丽。 想必这就是季经彦的新妇。 是哪个尚书府的千金姑娘。宁妍旎听说,这还是成国公在年节宫宴上向宁子韫求旨下的赐婚。 自己的女儿身陷囹圄,成国公倒是心也狠。 现今一看,那姑娘见着他们,唇上便一直挂着笑,应该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随着余还景和宁妍旎走近些,几人热喧地打着招呼。 “没想到今日这么巧。”林姑娘说着,温婉地看了季经彦一眼。 “昨日还是夫君说要来上香,我看这天气不好,还想拦着,夫君却很是坚持。没想到这一来,这么巧就遇到了二位。” “二位这是?”林姑娘还在好奇问着。 季经彦倒是回答了她的话,他说话间的语气也沉着了不少,笑着便道,“还景和长公主是来酬佛谢过这段姻缘的罢。” “我就不一样了,我贪心些,是来求神佛再赐我些别的东西。” 季经彦这话说得暧昧,几人都听出了他这是来求子的意思。 林姑娘赧然地轻扯了季经彦衣袖的袖口,示意他少说两句。 宁妍旎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本就不真的一桩婚事,却都按着仪程章法走得真切,旁人还总对他们说着祝福的话语。 待真进了千佛殿之后,对着那满殿的佛像,慈悲真切之下,她都不知道应该祷求些什么。 宁妍旎本来白皙的脸上晕了一层薄红,她启唇,拉着一旁余还景衣袖的半截袖口。 余还景却是知道她的不安和内疚。 像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一样,余还景对她摇了摇头。他熠熠的眸光里带着安抚,随即,他反手回握住了宁妍旎。 不同于宁子韫那微茧干燥的滚热掌腹,余还景的手心轻暖温煦,就像他的人一般。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宁妍旎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她发现她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想着的竟然是不应该任自己的手让余还景牵着。 千佛殿前,佛像之下的菖蒲拜垫铺列在那。 四人说笑着的神色微敛了下。小沙弥在旁,已是燃了香火,逐一递给这几位香客。 几人两厢互视,落在旁人眼里,犹如两对神佛许诺过的璧人,情深悱恻。 直至又有人匆匆赶来。 宁子韫知道自己其实不能来,宁妍旎也并不想见他。但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在这一路上,宁子韫就设想过无数。 宁子韫总想着,宁妍旎只是为了避开他,才让余还景一同骗他。 只是当宁子韫气喘不匀地来到宏觉寺。 看到眼前,余还景牵着宁妍旎的手,宁妍旎的脸上还有些娇柔的绯红时,宁子韫的心止不住的痛意崩堤。 ◉ 第七十九章 千佛殿外, 松柏参天,浓郁的绿枝相搭互掩。寺塔的左侧,钟楼掩映在深浅不一的绿意之中。 本来是盎然生机的时节, 不过在乌云沉坠的今日,却无端多了几分萧瑟阴恻。 宁子韫这几日一直未曾信过宁妍旎的话, 他和她之间怎么就只能是这样。 宁子韫好想死乞白赖地求着宁妍旎原谅。 只要她说一声, 他甚至可以把刃递过去给她, 让她扎着。就算扎在心窝上, 他也毫不还手。 行营之中,最畏怯的就是不定的战心,最该诛戮的就是丢失了旌旗节钺的人。 如果遇到挫败就直接言败, 连自己的旌旗节钺都能舍弃, 那士何为士,那他这些年征过的战落下的伤都白受了。 不能的。 宁妍旎与旁人不一样。是她在他的漠漠死寂中予他感味到市井烟火, 让他本周遭昏黑的丧失中触到了温柔和交织的光影。 就算宁妍旎真得要成亲了,那又如何。 他们要来酬佛, 那他也来求神佛护佑他,护佑他得到宁妍旎的原谅,不论是何代价。 宁子韫看过去,余还景和宁妍旎的手此时还交握着。 几人也看到了宁子韫。 林姑娘少出闺阁, 不识得宁子韫。 只是看宁子韫一身玉色锦袍,龙章风姿, 矜贵清冷, 想来此人也不是个寻常来寺的香客。 当下林姑娘就望向了季经彦,但季经彦的神色却很是骇人, 眸底突然变得很沉, 嘴角紧抿。 吓得林姑娘赶忙低声唤了他几句, 季经彦才忽然恢复如常。 季经彦真没想到,他也来了。 现在虽然朝中局势还算平稳,但是也还没到当朝陛下随意出来逛的平安时局罢,宁子韫离了皇宫,多少是有些不智的。 见此,余还景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宁妍旎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一时之间,几人情态都有些不同。 只有林姑娘,满目茫然。 宁子韫一步步走上前来,后头跟上来的十几个禁卫军此时也赶到,守在了殿外。 宁妍旎没有向宁子韫行礼的习惯,宁子韫步步紧迫而来,宁妍旎也没退。 只是,宁妍旎蹙着眉,看着宁子韫同样带了伤的脸。 可别说,宁子韫也是外出办差的时候遇到了暴徒,与暴徒起了冲突,才面上挂着红。 宁子韫下巴上还有淡青的胡渣。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宁妍旎,两人无声地对视着,陷入了沉寂之中。 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恩怨爱恨什么爱别离苦的,但是有香客来了,小沙弥当即就上前想为香客引路。 但这位冷意凛冽的香客却丢出了一句,“小和尚,这两人在佛前这般,不好吧。” 这般,哪般了。 小沙弥顺着宁子韫的眼神望过去。 见宁妍旎和余还景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小沙弥一时支支吾吾了起来,他师傅好像也没说过这样不好。 宁子韫说完那句话,似是还不够,又说了一句,“都还没成亲,这像什么话,这些年读的《礼记》都读去哪了。” 想找他们麻烦,还拿什么四书五经出来粉饰。 接过小沙弥递来的香火,宁妍旎就势松离了余还景的手。 但宁子韫却觉得还是碍眼,又上前了几步。用身推攘开了余还景,将宁妍旎和余还景分得更开了些。 千佛殿内,那么大的地儿,宁子韫非要挤在他们之间。 宁妍旎蹙眉看着,宁子韫这人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宁子韫拆离了挨得近的这两人,便一掀袍径直跪在了殿中的金身佛像前。 他的面容带着肃然,也不知道许的什么,默着跪了一会,便有些虔诚地把香火奉上去。 宁妍旎正色看着宁子韫的手,他手上还缠着白麻布,应该也是伤到了。 殿内的几人自然是未与宁子韫同跪佛前,待宁子韫起身,他们几人才准备也跪在菖蒲拜垫上。 宁妍旎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年温府出事的那个晚上。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千佛殿内,除了这么多尊的罗汉金身佛像,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但因着宁子韫的到来之后,愈发透出些不同寻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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