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先前就已经看好了,还重新修葺了一番,那人也知道的,你不用担心。”宁妍旎复而开口回着姜湄。 姜湄一听,宁子韫也知道,当下就放心地点了点头,“宁子韫知道便好,可别到时候还来找我夫君麻烦。” “到时入宅了,可要请我过去,我和夫君过去,帮你们旺旺新屋添点人气。” 宁妍旎轻声一笑。 姜湄可真是。 宁妍旎只是随口一说那人知道,姜湄便直接把宁子韫都招了出来。 听余还景说,宁子韫伤得很重。现在看来,宁子韫还能管这些闲事,看来伤应该是好多了,没死就好。 “诶,你说,这句经文是什么意思来着。”姜湄还不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姜湄的目光已经落回书卷之上,只一看,便又看到了一句不认识的。姜湄只得又开口,指着她手上的书卷问着宁妍旎。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看了几天,还在看第一品法会因由分处。宁妍旎看了一眼那句,便为她讲说了起来。 “竟然是这个意思。”姜湄听了之后,有些恍然。 并且开始担心,宁妍旎要是离开了之后,那谁来跟她讲解经文。 “哎,我总后悔自己之前做过的错事。那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法子挽回,就算我再是忏悔,也没法子当没做过。” 人做错了事,哪怕真的悔过,但要再求得原谅,又何尝容易。 姜湄幽幽叹着。 姜湄再哀哀地看着宁妍旎,又跟她道起了歉,“我也对不起你的。后来知道错了,总在悔恨当中。尤其是现在我腹中还有了孩儿,更总担心错孽累到了孩儿身上。” 所以姜湄现今日日捧着金刚经什么佛经,希望罪业报应在她自己身上便好了,她也不奢求什么减轻负罪。 “......放心罢,佛祖不会跟你这么计较的。”宁妍旎安慰了一句姜湄。 姜湄不安地抿着唇,看回金刚经上,却又实在晦涩难懂。 她又不安分地探头过去,看着宁妍旎娟秀的运笔之下,那如珠串般神采飞扬的字迹。 姜湄咂舌,“你前阵子抄了两整卷的佛经,手不酸不疼?” 现在竟然就能运笔自若。说起抄佛经,姜湄还很欷吁,“你父兄在天之灵,也应安息了。你也别难过,也当是他们超凡摆脱了人世之苦。” 宁妍旎本还在勾写的毫笔突然顿了下来。 她抄了两卷的佛经,一卷供奉在了父兄坟前,另一卷,却是供在了宏觉寺,想求那人无事。 她只是不想,他因她落下什么残伤,不要再因为这些难过的事,两人再生出什么纠葛。 宁妍旎的毫笔顿了很久。 她笔下蘸着的墨滴落在纸上晕了开,大团的墨迹在白纸之上,如此扎眼,但宁妍旎都未察觉。 直至温管家走进院里,来到宁妍旎身旁。 温管家小声地同宁妍旎说着,“小姐。小姐要我们寻的护院,现今已经有二十余个人选了,小姐可要亲自看看?” 宁妍旎找好宅子之后,就又让人去寻招些护院。 原先温府剩下的人里,还有几个现在也随在宁妍旎身旁。 但毕竟这之后的日子,可能也就只余下她们几个和两个小孩。宅里还是要再培植些信得过的得力护院,才安生些。 姜湄一想,也明白了宁妍旎的意思。 当下刚好将手中金刚经放放,佛祖也不会怪罪。姜湄利索说着,“走,我陪你去看看。要说看人的心肠好坏,我可看得清楚了,听我的就行。” 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也确实如此。闻言,宁妍旎也就搁下手中的笔。 这日,天清气朗,风暖日丽,日华照头。 姜湄挺着个小肚子,陪在宁妍旎身旁。 姜湄黛紫的丹蔻抚着肚子,眯着眼准备细细地敲下面前这二十余个前来应招护院的人。 只是一眼刚扫过,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姜湄便已是瞠目结舌。 二十余个护院,已是经过温管家初步甄筛。虽不至良莠不齐,但有一人站在里头,分外扎眼,叫人只一扫,便不由自主地把眼神落到他身上。 他剑眉直鼻,身姿颀长。清冷的面容比之前消瘦了许多。黑白分明的眸子,只盯着宁妍旎看。 他站在这群人里,简直像那什么鹤立鸡群。 姜湄看着那人,惊颤着手直抖。 朝传他们陛下生了病,生的什么病,莫不是脑子病了,好好的陛下跑来混在这堆护院中作甚。 ◉ 第八十二章 温管家也察觉到了这人的不同寻常。 瞧瞧, 这些个来应招护院的,就连那女护院,都是膀大腰圆。这人一身衣袍矜贵扎眼不说, 连那身板看上去都是文人清瘦的,看着就不太能行。 这人怎么混过的初选也真不知道, 虽然是还挺高的, 看着身量应有八尺, 温管家心里嘀咕了句。 “方夫人, 你看,这人要是不妥当,我就把他筛掉?”温管家小声地凑在姜湄旁边说着。 姜湄刚才信誓旦旦地和宁妍旎说能看出别人心肠好坏, 温管家都听到了, 这下,就先问下姜湄怎么说。 但姜湄哪敢怎么说。 这人不就是宁子韫。那肯定不妥当啊, 让宁子韫来当温府护院,宁妍旎这小妮子半夜都得睡不着。但是再怎么说, 又不好把宁子韫给筛掉了。 姜湄的眼珠子从宁子韫身上飘开,看向了宁妍旎,推辞的话就从朱唇蹦了出来,“这, 你们家小姐要挑的护院,我一个外人, 怎么好插手呢。” 温管家:......方夫人, 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温管家轻咳了一声,又看向了宁妍旎, 低声询问着如何。 宁妍旎抬眸看过去。 盛夏时节的日光透过院里茂密参差的松柏绿植, 正深深浅浅地影透下来。 宁子韫就那样, 站在日光之下,暗影不再。 就好像,他本来应该就是这副光华铮亮的模样。 他漆黑的眸瞳乌玉一般,还在紧紧看着她,抿着的唇角却好像有丝局促。 两月未见,宁子韫身上的伤应是还没好。他瘦了许多,站着虽是挺拔,但左腿的姿态看着有些不同往日。 那日,从宏觉寺被护着回来,宁妍旎也没想到,与宁子韫再见面,竟是这么一种状况下。 若是她的心更狠些,她就应该在那日,像宁子韫说得那般,在宁子韫伤得都动不了的时候,直接给他扎上几刀。 她不想直面宁子韫的喜欢,更无法直面宁子韫那样的以命相救。 这是一个很抵触,就算她抄多少卷佛经,也无法得到感召点化的疑难。 但是在宁子韫满身是血,却还在勉强笑着安慰她的时候,宁妍旎却突然怕自己在以后的白日晚间,行不好,寝不下,每每只想到他那冷却了的手心。 所以她那时答应了他,说好不再讨厌。但她说的再也不见,宁子韫却是没应承。 一旁的温管家还在候着,宁妍旎终于缓缓开了口,“我也觉得他不妥当,把他筛掉罢。” 姜湄:......什么也,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宁妍旎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下,宁子韫站在人群中,也听得清楚。 他面上局促的神色一下子便顿住了,眸光也随着这话变得黢黑黯淡。 将宁子韫筛掉,余下的便由温管家决定便可以了。再无多的事,宁妍旎别开不去看宁子韫的眸光,准备离开。 泽哥儿和细细却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两人小跑着便来到了宁妍旎跟前。 “姐姐,我们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泽哥儿对着宁妍旎说道着。 泽哥儿含蓄些,先从课业说起,只是眼神却总不住地往护院人堆里瞥去。 细细却直接说了出来,“姐姐,那宁哥哥,他前几日还来看我们。他现在走路都走不好,姐姐我们现在若是不要他,那他以后可怎么办。” 宁妍旎蹙眉,“那你说,他现在连路都走不好,那我们还要他来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有些薄情,毕竟宁子韫要是真落下残疾,那宁妍旎心里也不太好受,毕竟他本不用如此。 但就算宁子韫真瘸了,还有宫里一堆人伺候着,哪还需要她们担心他以后怎么办。 泽哥儿却也憋不住了。 他板着张小脸认真地对宁妍旎说着,“但是宁哥哥给我耍过大刀,写过字帖画过画,可厉害了,不如就留下来一起当我们夫子好不好。” ...... 宁妍旎不知道,为什么面冷的宁子韫还讨得了孩子们的欢心。 但最终,百般地缠磨之下,宁子韫还是留在了温府,当起两个孩子的临时夫子,偶尔还充当下府里的杂役。 温府旧时凋零的产业,回到温氏妍旎手上之后,似这岁月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姜湄再怎么真心挽留,宁妍旎还是从她府上搬了出来,回了自己买下并修葺好的宅子中。 带着泽哥儿和细细,阿栀阿棠,带着杏子,还带着宁子韫。 物非人亦非,就剩下懵懂的杏子,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只是在见到宁子韫时,杏子还是止不住地会炸起它蓬松的毛发。 丽日在前,温府宅中一片安宁。 在和煦轻暖倾洒的日子,宁妍旎放下手中的账簿,静静坐在长廊的石阶之上。 宁妍旎总难以避免地想起很多旧事,那些爱她的和她爱的,至今想起来,这份温暖还洋洋地在她心尖上。 她向往过的事情,现在都慢慢地靠拢在她面前,在她身边。 而那中间的恩情宿怨,无解无果,可能在某些心情里,掺杂进了不属于它的东西,但叫她无法如何,也不想如何。 还在空茫之间,有匆匆窸窣的衣摆翻飞声传来。 一个颀长背光的身影朝着宁妍旎走来。他走得急快,脚步无声,衣袍却被风带得窸窣作响。 宁子韫是散朝之后,回言德殿处理了一会急务。才将朝服换成一身常服,又亟亟出的宫,来到了温府。 生怕时辰晚,他行色匆匆。 现下,看到宁妍旎竟然在这,宁子韫怔了下,脚步便不由地顿了下来。 宁妍旎看着宁子韫一身的仆仆,心绪复杂,她到底开了口说道着,“今日泽哥儿他们出了城。” 所以也不需要他这般紧赶慢赶,过来为两个孩子授课。 这是宁妍旎难得主动与他说话,宁子韫垂在身旁的手紧了紧,他轻嗯了一声,“那我,去看看府里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不。” 他应该要走开的,但是宁妍旎在这,宁子韫的脚步突然就又不听他的使唤了。 再在这站多一刻,在她身旁,也是好的。 时辰其实尚早,温管家提着东西再过来时,就看到了宁子韫静静地站在自家小姐身旁,两人也无一句言语。不远处,还有个杭实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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