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想到的是威远侯的嫡幼子常青。 论起亲戚来,文氏还能唤他一声表舅。 文氏的外祖家是个小透明一般的文官,其外祖母邹氏却出身于勋贵之家,因为庶女的身份才下嫁给了文氏的外祖父。 邹氏有一嫡姐,才貌双全,则高嫁给了当时的威远侯世子。 后来,威远侯世子成了威远候,邹氏的嫡姐也成了尊贵的侯夫人,邹氏却连个诰命都没有。 二人虽是姐妹,却除了过年时都往娘家送节礼这一个共同点,再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等到年岁渐大,父母逝世,邹氏连节礼都省了以后,二人反而阴差阳错地交好了。 二人虽然身份差别很大,但是邹老太太心态好,不计较那些。 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她夫妻恩爱,儿孙孝顺,老太太虽然地位不高却有了许多贵夫人没有的通透豁达。 本来就是白发故人稀,威远侯夫人多年以后再遇庶妹禁不住多聊了几句,一聊竟聊出了些许趣味,便时常找她说说话儿,说得多了更是觉得这庶妹是个妙人。 另一面儿,邹氏也发现印象中高高在上的嫡姐并不是那么难以亲近,反倒十分可亲,也愿意跟嫡姐说些儿孙事。 一来二去的,两个老太太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近几年,威远侯夫人因为幼子的亲事没少向邹老太太吐苦水,老太太听得多了,连带着文氏都知道威远侯府有一位急需娶媳妇的公子。 这位公子便是常青,今年二十岁,是威远候夫人老蚌生珠得来的,从小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养成了小霸王的性子。 他十四岁时看上了礼部尚书的庶女,要死要活地要娶她。威远侯夫人自然不应,她当眼珠一样疼宠长大的小幺儿怎么能娶个庶女? 由此拉开了母子抗战的序幕。 起先是常青硬犟着要娶那庶女,威远侯夫人不答应,常青设法反抗。 常青不是那种闹绝食的乖宝宝,他的反抗简单直白,他直接赖在了礼部尚书府,扬言不娶到那姑娘就不回家。 威远侯夫人派人去捉他,十四岁的常青是个有智谋的小霸王,抓住了那些家仆不敢伤他这点,不仅没被抓回去,还把家仆们耍得团团转。 礼部尚书不想得罪威远侯府,又不想自己府上再出闹剧,眼见着威远侯夫妇降不住自家儿子,便跟威远侯递话说愿意把那个庶女给常青做贵妾。 礼部尚书府的庶女多如牛毛,送个出去熄了闹剧,结个善缘,在尚书大人看来,这事十分划算。 威远侯夫人不太想让常青未娶亲便有贵妾,但为了解当前的困局,她只好接受了礼部尚书的提议,又遣人去给常青递话。 常青听闻母亲答应了,便乐呵呵地回了家,到家一听竟是要他喜欢的女子做妾。 常青不乐意,威远侯夫人直接甩话,“要么让她做妾进门,要么你就去把她做个外室养着吧,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要她做儿媳的。” 母子两人僵持了两天,常青的哥哥们都来劝他,说什么贵妾与妻也差不了太多,能娶回来总比养在外面好。 第三天,常青最终松了口,接受了纳妾的提议。 消息传到礼部尚书府,那个庶女当天晚上就找借口支开丫鬟上了吊,留下了洋洋洒洒的满满两页血书。 大致意思可以总结成三点: 常青你个垃圾,毁我人生。 我老爹是个渣,娶了好多妾,家里乌烟瘴气的,我连有妾的男人都不太想嫁,你还想让我自己做妾,老娘就是死也不会做妾! 要是没有你这个垃圾,我就算是嫁个平头百姓,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头娘子。垃圾来闹事,最后毁的却是老娘。 最坑的是,这个庶女的尸体就是常青自己发现的。 常青是个任性的人,知道自己能纳那庶女做妾以后,愧疚过后欣喜于能把她娶回家,当天晚上夜探闺房。 满心欢喜地来却正正摸上心上人刚死未凉的尸体,看到了那封恨透了他的血书。 他抱着那具尸体,感受着她渐渐变凉,直到天亮时才被丫鬟发现。 之后,常青就像变了一个人,他除了硬要去礼部尚书府看着那庶女下葬再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 那是一个十分凄惨的葬礼,实际上若不是常青硬要来观礼,甚至连那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葬礼都不会有。 这女子未成婚而夭,又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礼部尚书会不会让她入祖坟都难说。 常青的坚持好歹让她有了一个葬礼,在祖坟里得了个小边角。他曾想过把她葬到常家祖坟,可是以什么身份? 以妻的身份,父母宗族定然不愿,他怕他的再次抗争会害得她死都不得安宁。 以妾的身份,她大概宁愿做孤魂野鬼也不会愿意。 让她能在自己家的祖坟里得以安息,是他唯一能给她做的了。 葬礼过后,以前的那个小霸王常青彻底销声匿迹,他努力进学,谦逊有礼,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少了点儿。 威远侯夫人看着大变的儿子,忧大于喜,他明明变成了她曾经期待的模样,她却心痛不已。 小儿子抱着那个庶女的尸体枯坐了一夜,心里肯定是有恨有怨的,可是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发过火。 威远侯夫人宁愿他大闹一场也好过这样憋着呀。可是直至如今,常青都没把旧账翻出来闹过。 还是说回过往。 常青十五岁时,威远侯夫人终于接受了儿子就是这样的事实,不再想着让儿子“变正常”,她开始给儿子张罗亲事。 此时,常青已经考过了官场初试,身份水涨船高。 一年前,他因为那个庶女在礼部尚书府搞出的闹剧也变成了时间长河里的小浪花,他如今是个香饽饽。 可是那个庶女骂他的话始终留在他的脑海里,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垃圾,他拒绝成亲。 明明十五岁的常青一点霸王的影子都没有了,当他说了拒绝以后,威远侯夫人就真的消停了。 因为他的目光太过阴冷,阴冷中又包含着失望,威远侯夫人在那样的眼神下几乎落荒而逃。 后来只要侯夫人给常青张罗亲事,他都这般应对,侯夫人因为愧疚,总是败下阵来。 如此竟让他拖到了十八岁,威远侯夫人这回是真急了,任常青再怎么阴郁他都不退缩。 她也不说多话就对着常青哭,整整哭了一个月,才用眼泪换得了他的松口。 好不容易儿子答应定亲,威远侯夫人大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她刚要去看好的姑娘家提亲,老威远侯夫人突然逝世,常青作为孙辈需得守孝一年。 这么一来,常青就拖到了十九岁,他以前的狐朋狗友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孤家寡人。 不过好在他这几年也没白活,大锦守孝不需歇业在家,作为不受阴萌的幺儿,常青靠着自己的努力混到了从三品,称得上是官运亨通。 常青出孝后的这一年以来,威远侯夫人没少相看姑娘家,可是常青的条件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在自家娘亲眼里好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唯有仙女儿能配,因此总是成不了事。 在威远侯夫人眼里,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就已是从三品,又一表人才,那是顶天的良配。 可是在京都众人眼里,常青是幺子,不能袭爵。 至于十九岁做到从三品,虽然有出彩之处,也不是绝无仅有。 最关键的是,常青的年纪真的大了。这么大年纪没成亲,又不是像端王那般上了战场未归家,好端端地呆在京都却拖到这么大没成亲,说不定就是有什么隐疾。 威远侯夫人若是放宽家世要求,往下面挑,自然有那贪图高门的任她挑。 可是她偏偏只盯着自己那个顶尖贵族圈子,这个圈子里的人又哪里会把自己的娇娇闺女嫁给常青这个可能有隐疾的“大龄男”? 他们的适龄闺女可是一家女百家求,要是常青十五岁的时候松了口愿意娶亲,说不定还能娶到这个圈子里的适龄女。 再不济十八岁的时候努力一把,这圈子里也还有人愿意结亲。 至于现在,谁愿意委屈自家闺女,嫁个从三品无爵位的大龄男人? 他过了十八岁就像跨过了一道界限,虽然只是一年却差别甚大,到而今拖到了二十岁,就更加难找了。 文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常青的条件,越想越觉得他跟李兮瑶相配。 李兮瑶可不也是这种情况?高不成低不就的。 若是能让李兮瑶嫁了常家,既能让文家跟威远侯府的关系更近一层,又能让李兮瑶没那么针对自己。 “夫君,您若是着急,妾身现在就有个人选。” “说来听听” 文氏对早年的事知道得不甚清楚,她只跟李倾淞说了常青现在的情况。 李倾淞听完皱起了眉头,“常公子拖到这么大还没成亲,可是有什么隐疾?而且兮瑶嫁了他岂不是乱了辈分?” “夫君,你这话可就说岔了。说句您不爱听的,兮瑶还不是糊里糊涂地就拖到了现在,可您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哪里有什么隐疾? 至于辈分,自然是跟着兮瑶来排。不怕您笑话,要不是我外祖母跟那位姨外祖母聊投机了,我们家哪能跟威远侯府论亲戚。” 这么一说也有理,李倾淞打算相看一番,若是那位常公子真不错,就做主把妹妹嫁了。 如今镇国公府明面上的当家人是镇国公,但任谁都知道真正说话管用的是世子爷,只要李倾淞铁了心要做这个主,那么李兮瑶便嫁定了。 一月以后,李兮瑶正在自己院子里喝茶看书,突然被李倾淞叫到正房。 虽然先头那些年家道中落,李兮瑶却是实实在在被宠着长大的,她的哥哥更是十分宠她。 她听到传唤心中毫无急意,慢慢悠悠地整理了仪容,过了许久才晃荡到正厅。 正厅里,镇国公夫人坐在右边上座,难得的是,时常空着的左边上座也迎来了它的主人——镇国公,李倾淞坐在左边第一个,文氏坐在第二个。 李兮瑶进到正厅,见这架势,吃惊了一把,“今儿是什么日子?咱们家竟然到齐了!” 无人作答,厅里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李倾淞开了口,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了平常发号施令的状态,显得十分威严,“妹妹大喜,哥哥给你定了门好亲事。” 可惜,李倾淞样子装得再凶,被他从小宠到大的小公举李兮瑶还是不怕他。 他话音一落,李兮瑶就炸了起来,她两只眼睛一瞪,大声说道,“给我定了亲事?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给我定了亲事?” “对,就是给你,订的是威远候府的小公子。” 李兮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找出了威远侯府小公子这号人,忍不住大叫起来,“就那个无爵的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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