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看着自己独自立在长风之中,深深的脚印点在地上,鞋尖上已是杂乱的红褐,孤独地迎着寒风向上走着。 但每一处脚印很快被席卷而下的细雪覆盖,她漫无目的看着前方,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酸楚。 这是怎么回事?她倏忽间从梦中惊醒,背脊上已是汗涔涔的,沾湿了她压在背后的乌发。 这个梦,和之前与楼主比剑时恍然看见的一样。 帘子被紧紧地拉着,没有任何光线透进来,室内显得昏暗无比。 云笙深吸一口气,起身将帘子拉开,顿时略显刺眼的阳光直直射入她的眼底,她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没过多久,那股无力的又带着压抑的气息又侵袭过来,密密麻麻的令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飞快地穿好衣裳,却听见小雀在外喊她:“姐姐,今天是殷姐姐的大婚之日。” 是了,今日便是咒鬼前来索命的时刻了。 云笙心下了然,略施轻功飞至外头。 宅子上空浮着黑沉沉的乌云,像是被妖气层层包裹了一般,但云笙却没感受到有任何妖气浮现。 —— 天蒙蒙亮时,殷老爷便从床上爬起来,将头夜里准备好的新衣穿上。 妻子早逝,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天赐良机有个探花郎的学生前来入赘,女儿今后定是贵不可言。 只是他尚未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只见仆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神魄未定地喘着气,艰难地咽下唾沫后苦着脸道:“老爷,不好了,姑爷他被歹人绑走了。” “你说什么?”殷老爷唰地站起身,很是不可置信,“姑爷被人掳走了?” 这像什么话?一个大男人能被谁掳走,更何况这已是新婚之日了。 他有些气急,长袖一甩,“找到了没?” 仆从腰弯得更低了些,摇头。 “不过,听人说半夜里有人上了山。”仆从试探性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接着找!”他瞪着这仆从,眼珠子一转又道,“哪座山头,我和你们一起去。” 今日可是女儿的大婚日,若是出了这种岔子,恐怕今后她都会被人笑话非议。 那可绝对不行!殷老爷瞪着胡子急匆匆地跟着他出了门。
第四十九章 ◎我代你成婚◎ 昨夜山阴之上下了点雨, 路上都是带点滑腻的泥土,粘在鞋跟上显得毫不雅观。 不过殷老爷也无心关系这些了, 目前他们一群人从小道上来, 四处搜寻着新郎的身影。 天色稍显暗沉,只在尖端微微露出些芒光。 这里有很多人都是想趁着千金新婚之日偷些懒,没成想尚在睡梦中便被突然喊了起来, 此刻仍是睡眼迷蒙, 只凭着囫囵的意识朝前寻找。 这里已是在离阙的边缘上了,最靠近些便是那片阴森的瘴气林,因此他们也不敢再往深了走,毕竟谁也不敢预料那后头会不会有些妖鬼。 殷老爷有些焦虑,他拿着帕子拭去额角微微流出的汗,看向远方逐渐升起的旭日,心里那点急促愈发浓烈了。 怎么偏生就遇上了这样的事?他紧紧皱眉,哪会有贼人去掳走新郎官的啊?除了想故意扰乱这场婚约的人, 他实在是想不到任何目的。 可离阙这地, 自己待着的时间也不久,更别说和谁树敌了。今日自家掌上明珠大婚,也是宴请了周围所有的乡亲父老,按理说也不会有谁邪心作祟啊。 他正纳闷着, 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泥泞小道里有人高声惊呼道。 顿时,所有人都围着跑去探看,殷老爷还未至其地,却见不少人已是面色扭曲, 甚至还有人看了眼后恶心地干呕着。 “老爷, 新姑爷他……没了……”仆从有些厌恶地别过眼, 又是苦涩地看着他。 “什么?”殷老爷推开他, 想着自己过去一看。 这一看,浑身疙瘩瞬间升起,汗毛倏然倒立着,胃里只觉翻江倒海。 崎岖的小路上,到处都是肮脏的泥泞,浅浅深深的灌木丛后,一具尸体躺在那儿。 这具尸体并不完整,头颅已和身子分为两截,那浸在血泊之中的头颅上,眼珠子被人恶狠狠地挖去,甚至五官也被砸得血肉飞溅。 若不是这一身红衣,完全认不出他究竟是何人。 他四肢血肉模糊,也被残忍地砍断,杂乱无章地堆在一块。 地上到处都是芜杂的野草,混杂着早已干涸的血迹,显得尤为骇人。 殷老爷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他转过头去,有些不忍,心底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般残忍的手笔,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是无法想象还会有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不,不一定是人。殷老爷背后冒起冷汗,腿脚不自觉有些颤动。 一定是那卷血书!他瞪大了眼很是后怕。 “快走!”殷老爷心里一阵恶寒,快速煽动手臂呼唤身边那些仆从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那些人却无动于衷,低垂着头,仿佛失了魂一般。 半晌,那位仆从率先抬起头,眼底没有任何波动,直直地盯着自己,嘴角缓缓扯出笑来。 殷老爷毛骨悚然地瞪着他,油然而生一股绝望的念头。 再接着,他的瞳仁映衬出那人惨笑着僵硬地吊着头朝自己走来,殷老爷慌慌张张地抬头,周遭全是这些没了灵魂的怪物,步履轻盈,踏在地上毫无声响。 瞬间,眼前的山林开始晕眩,殷老爷站不住脚一下跌到在地,他被那些人包绕在中间,只觉得孤立无援。 凄厉的女声回荡在山谷:“你们都是罪人,都要下地狱去。” —— 很快就是迎亲之际了,云笙手心却隐隐冒出薄汗。 她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抬头望天,那团乌气越来越下,像是一只尖嘴獠牙的禽兽张着嘴,想要将他们全部吞入腹中。 吉时临近,却始终不见殷老爷的身影。 云笙步履匆匆,急忙朝着殷小姐的房内行去。 尚未踏进房门,黑气便逐趋逼近,云笙捏了个隐身诀,将手一挥,那团乌气顿时散开,紧闭的大门顷刻敞开。 待她身形消散于黑气之中,大门又立刻阖上,余留在外的乌气仍在不住地吞噬着。 房内殷小姐已是红妆涂抹,但还只着一身素衣,大红嫁衣尚未上身ʝƨɢ*。 数根缠绕的红线漫布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裹在中央,殷红的如同血色一般的线自墙边缠至桌前。 乍然望去就如同进了盘丝空穴般,到处都是细丝,令人难以动弹。 见云笙到来,她眼睛一亮,惨白的脸顿时有了些神情:“姑娘快救救我!” 云笙抽开剑,凌冽的剑气啸出,将隐隐绕在半空之中的红线斩断。 刹那间,殷小姐脖颈之上的那些掐着她的丝线被截断,她捂着脖子痛苦地吸着气。 “咒鬼来过了?” 殷小姐大口吸着气,却也不敢耽误:“对……那是咒鬼,她说会让我和心上人成婚,再之后我们两人都能去陪她。” 她难受地捂着头,“所有人都疯了,他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魂魄被那只女鬼吸去了。我……我不要成婚,我不想去死……” 云笙指尖飞速运转灵气,令她稍微得到舒缓后,环顾四周均是大红一片带着喜色的点饰后,顿时了然。 咒鬼已经开始杀人了,想必殷老爷和新郎官被她误认为是那些强迫殷小姐成婚的人,此刻久久未归,怕是已经遇害了。 那么殷小姐便会和咒鬼自以为的心上人成婚,洞房一过,两位新人便会被她拆吞入腹魂魄尽失。 郁起云现在又不知去处,要是被咒鬼蛊惑了那就糟了。 脊背之处已是冷意森森,云笙似是灵光一闪,想起之前郁起云说过的咒鬼不识人面,只以气味和声音识人。 她转过头问道:“殷小姐,你平常用的香料借我。” 殷小姐红着眼,手指颤动从桌上杂物里翻寻着,总算是找到了那瓶香精。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我会替你去拜堂去假意成亲,现在送你到那处设有结界的偏院,乖乖待着好吗?”云笙低低地吸着气,指尖抹上胭脂。 殷小姐眼角湿润,忙不迭地点头。 她想起那个嫣红嘴唇惨白面容的女人在她耳边吹气,只觉得有阵阵冷风刮过耳畔,她心惊肉跳,转身便撞见一双毫无波澜如同死人般的眼睛。 女人朱唇微启,呵出的气也是凉意飕飕:“成亲后,天底下又多了对有情人,又能有人来陪我了。” 殷小姐快疯了,她只想逃离这里,身子刚离开座椅却被她按住,阴森的面容下是可怖狰狞的笑。 “咯咯咯”的笑回荡在闺房,殷小姐屏息凝神,不敢喘气,只得怯生生地死死盯住。 “外面的人半管魂魄都被我吸去了,现在就是行尸走肉了,是帮不了你的。”咒鬼白面浓妆,对她森然一笑。 这小姑娘的心上人早就被她抓来了,届时又是一对鸳鸯情侣,过了今晚,他们就能完整地被她吞食,在无尽的黑夜里陪她一同沉沦了。 —— 面无表情的白锦正在为新娘子描摹唇线,他们魂魄散了大半,早就没了五感,只会听从命令僵硬地做事。 云笙将那整瓶香精涂抹至全身,又施展法术将其完完整整地显现,似乎就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般。 铜镜那人华若桃李,明艳无俦,几点朱红点染在眉心,与绾在鬓发间的玉钗相衬着,又有琳琅花冠叮当作响,显得尤为艳冶柔媚。 层层包绕的朱红嫁衣穿在身上,尤其是那沉重的花冠戴着,云笙被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吉时鸣钟响起,她微微颔首小步小步地跟着白锦,同时用余光打量着周围,果然,这座宅子上的仆从几乎都是如同玩物一般。 花轿停在门前,外头已是鼓乐喧天、炮声震地,邻里乡亲的呼喊声也高涨了起来。 虽说是入赘,但殷老爷还是令人在不远处一块据说是为风水宝地的土地上建了座气派的宅子,作为二人的婚房。 路程倒也不远,坐上花轿仅仅一柱香的时间便能到达。 各种繁复的程序走完后,云笙手持团扇,红色盖头遮住了视线,她只得被白锦搀扶着,珊珊作响来到前厅。 上首是面露笑意的殷老爷,他笑得开怀,脸上皱褶都被这动作拉扯着,其下的所有宾客均是面带喜色。 云笙微不可查地掀开一角盖帕,见底下宾客亲友脚下踩着的影子还在,心里略略放心了些。 不过,殷老爷此刻怕是已经死了,现在高兴着的只是作为一具残魂余魄驱动着的他,想必在梦境里,他心尖上的女儿出嫁,他也会这般喜不自胜吧。 她正想着,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可悲的情绪,蓦地,她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抚上,紧紧攥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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