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枝当时用的簪子不算利器,但那伤却深可见骨,如今遇冷,还隐隐作痛。 这些时日,李御批折子多些,再加上此地冷僻,那伤便愈发严重,有时甚至举不起小臂。 冯公公自是着急,还想着找几个太医来,李御却不许,冯公公也只得遵从吩咐。 “奴才知道殿下是为姑娘考虑,但这伤也不能耽搁……” “无碍。”李御淡淡道:“微末小伤,孤已经不记得了。” 想起她当时举簪的决绝,李御苦笑着扯了扯唇角。 若非自己用臂去挡,这一簪,怕已将两人的结局注定…… 他孤注一掷,也不过是将她越推越远。 望着远处的纤细身影,李御眼眸晦暗。 她胆敢下药迷倒自己后擅自逃离,自然没什么是不敢做的。 与其坐观鱼死网破,不若退而结网,温柔攻陷。 * 雪花翩飞,渐渐积于道中,落于树枝上,京郊上下银装素裹,积压的初雪踩上去,能覆盖半个靴面。 “阿姐,北地的雪可真大……”江诺伸手接住雪花,这么多年他们都在南方,印象里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听北方的同窗们说,他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滑雪板呢……阿姐下来,我们也试试?” 毕竟是少年,提起玩乐,连眼眸都亮了。 绫枝望着弟弟的模样,也温温柔柔的淡笑着起身,飞雪下她的一张小脸被吹得通红,眼眸却比往常有了几分光彩,倒映着冬雪,清冷又纯净。 “这雪还不够大,”清霜团着雪笑道:“若是堆雪人还差些……” 地上的雪没有半丝杂质,松松软软的洒在地上,绫枝俯身,团了个雪球往弟弟的身上丢,江诺巧妙的偏过,雪球砸在衣袖上,碎成粉末。 江诺愣了片刻,随即笑着加入了和绫枝的混战,三人在雪地里笑作一团,那声音阵阵传入李御耳中,他站在窗畔,眼眸愈发出神。 飞雪纷飞,如飘在空中的春日柳絮,李御恍然就回忆起今年春日,绫枝在柳絮纷飞中含着几分娇羞望着自己,含情脉脉,惊鸿一瞥。 她如今再绽笑颜,李御却微微怔住,望着望着,喉咙口就有几分发紧。 ——也唯有出了宫,她才有如此快意的时光。 李御垂目,他从前一厢情愿将绫枝掳来东宫,却还是输了。 绫枝的声音飘飘渺渺,隔着雪花传来:“这雪还是太小,若是地面上的雪再厚一层,阿诺,我们便可堆雪人了……” 李御轻轻翘起唇角。 堆雪人…… 倒是也不难…… 待到那门帘落下,熄了灯,天色渐黑沉后,李御终于走出了屋子。 天空已不再飘雪,但甚是寒冷。 李御拿了白日江诺锄地用过的铁楸,将周围雪地的雪铲了,往绫枝白日里呆过的那片地方堆。 冯公公等人听闻了消息,急得跑出来,看着殿下躬亲做此事,急得纷纷跪在雪地上。 “殿下若是有吩咐,奴才皆可代劳,如今天寒地冻,殿下万金之躯,怎能如今自轻自贱?” “殿下……殿下何苦如此……让臣等如何自处……” “……和你们无关。”李御手下未停,淡淡道:“立刻退下,谁都不许再跟随孤!” 他语气虽淡,却极有压迫感,众人面面相觑,却都跪着未动。 “回去,”李御冷道:“孤的旨意,你们也不听了?” 再跪下去,雪都要跪实了! 明日她还怎的堆雪人?! 夜里寒冷刺骨,李御反反复复来回几趟,终于将那薄薄一层几乎冻住的地上雪,盖成了松软的雪地,能覆盖整个靴子,能堆各式各样的雪人。 李御立在空地上张望了片刻,摇头笑了笑。 他倒是忘了她在南方,没见过几次雪,更别说玩雪了。 虽冷得彻骨,他却盼着再冷几分,也唯有这冷意,才能让雪一夜堆积不化。 其实被下人瞧着,李御倒有几分羞赫。 往事历历在目,他也不愿旁人瞧见自己如何出尔反尔,极力宠她。 偏偏有不懂事儿的往前凑,李御风尘仆仆,刚一进屋子,冯公公侍奉着他脱了大氅,笑道:“殿下如此宠姑娘,也不怕折煞了姑娘。” 李御耳根一红,冷哼道:“这就算是宠了?” 冯公公哑然,实话实说道:“姑娘擅自出宫,本以为殿下定要大怒责罚,没曾想殿下却在此地小住,还如此……” 着意讨好? 最后四个字碍于东宫的面子,冯公公并未言明。 “她私逃东宫,孤怎会坐视不理纵容不罚?”李御理所当然的淡淡道:“捕鸟之前还要撒几个麦粒,捕这小东西也是一个道理罢了,孤想要的未曾变过,不过是多个过程罢了。” 经了这几番的拉扯,再看绫枝,李御却有几分怯意——若是再度用强,她自是无力反抗,可自己又有几分快意?她又能……支撑几日? 他想要她满心满眼的喜欢。 李御眯眸望着窗外的雪地,对待狡猾爱逃的小鱼,不若来场愿者上钩。
第87章 无路 翌日一推开房门, 绫枝望着门外的景色,眉梢渐渐晕染了欢喜。 “阿诺……”绫枝轻声道:“昨夜真的又下雪了……” 在他们沉睡的时候,想必雪花纷纷扬扬下了一夜, 唯有如此, 这片空地的积雪才会在一夜之间, 高了半尺。 江诺却有几分奇怪, 顺口说了一句也未曾深想:“窗棂上未见积雪,怎么门前却独独有了?” 三人都被这积雪吸引,走出门去, 将雪团成球,笨拙的堆雪人。 “京城的雪下得真够厚的。”清霜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笑道:“在南方,很少看到这么大的雪……” 清霜的话依稀传来,李御冷冷勾起唇角。 笑话。 孤亲自连夜铲来的雪, 怎能和旁的平庸之雪相提并论? 江诺团着雪球笑道:“我记得小时候,苏州似乎也下过一场大雪……” 绫枝垂眸。 那场大雪她也记得, 当时恰逢父亲流放, 母亲为此日夜悬心。 可后来,终究接到了的出事的消息。 江诺那时还小, 只记得那场雪下得大,并不晓得究竟意味着什么。 绫枝堆雪人的动作慢了几分。 “阿姐, 怎么了?”江诺忙道:“可是我方才说错了什么?” “未曾。”绫枝望着那纤尘不染的初雪, 静静道:“只是在想这一世, 人大约真的各有命数吧……” 听到这句,江诺渐渐看向绫枝, 低声道:“阿姐, 你如今可还想着和他……再续婚约?” 这还是两人之间, 第一次提到陆郁。 “婚约?”绫枝语气一如眸色,平稳清冽:“他已是有妇之夫,那婚约早已是前尘往事……” 陆郁此前于她,是救赎,是曾经飘若浮萍的岁月里唯一的依仗。 可如今,他在她心中,早已光芒尽褪。 甚至一想起他,便是满满的无力和疲惫。 这条路,她一个人走,也不会再怕,更何况,她还有阿诺…… 既然陆郁已有妻,她又何必去打扰? “是吗?”江诺顿了顿,终究咬牙说道:“可是我看阿姐,还经常拿着那断簪的碎片怔忡,那簪子,是他给阿姐的定情之物,对吗……” 他唯恐姐姐会对陆郁尚有留恋,忍了又忍,还是想着,问清楚为好。 蜻蜓…… 那簪子被暴怒的李御所毁,如今绫枝留下的,唯有断裂的蜻蜓羽翼,可她仍常常握着那透明的翅,坐在窗畔发呆。 绫枝垂下眸,语气里有几分坦然:“那簪子,确是他给我的,但阿姐所念的,早已不是当时的他……” 她语气空灵清冽,一字一句,给江诺讲了幼时的夜晚,和那夜,提灯守护他归家的少年。 四周静谧无声,江诺凝望绫枝,许久未曾开口。 唯有不远处的树后,发出轻微的响声。 李御定定的望着屋檐下的小姑娘,那些有关蜻蜓的过往,也皆听到了他的耳中。 所谓蜻蜓,不是她日夜怀念陆郁的证据,而是她无忧童年,家人相亲的念想罢了。 守着那断簪残片,不过是几分痴心执念,想要再次踏上回家的路…… 即使路的那头,早已无人等待…… “爹娘要是还在就好了。”江诺眼眸红通通的,没忍住提起了父母:“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怕,陆家敢如此对你,爹娘也早就替你撑腰,让你退婚了。” “他们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说着说着,江诺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爹娘要是还在,看到我们如今在这里好好的,也定然放心了。”绫枝半蹲在雪地上,裙摆散开,显出几分单薄,她鼻尖冻出浅浅淡淡的粉,却对着那雪人傻傻笑道:“还真堆出来了,只是头比肚子还要大。” 几个人便笑闹着,将上头的雪均匀下来,将底下的雪球用手拍实,随即脸小了一圈。 李御始终站在树后,望着在雪中笑闹的绫枝,今日艳阳耀眼,日头下的她显得有几分缥缈。 自己又何曾了解过她? 何曾问过,她十几年来的一些事? 白纸黑字的案宗呈上来,他也只是傲慢的掠过她的生平和家世,至于她有何趣事,有何酸楚,他统统不去细思。 因此他参不透她对蜻蜓的眷恋,只会武断认为,定是在思念陆郁罢了。 怒火窜上来,把二人之间刚有的几丝情分,烧得片甲不留。 “瑞雪兆丰年,我们昨日想堆雪人,雪便下得大了,这是个好兆头。”江诺轻声道:“阿姐日后,必定心想事成。” 绫枝对着那雪人左右看看,轻声道:“若是能寻来几个发亮的黑珠子装点,我们的雪人就是画龙点睛了。” 江诺闻言便起身,说要进屋去寻,绫枝笑着,也随他而去。 不染尘埃的雪地上空无一人,只有迎着日头的大雪人,和一串进了房的脚印。 李御抬手,从随身佩带的玉佩上拿下黑琥珀,轻轻一点,雪人登时有了熠熠生辉的圆眼睛。 望着雪人的一对儿黑眸,李御轻轻勾唇。 心想事成吗? 有他在,想必也不是那么难。 望见地上还有残雪,李御也有几分手痒,他长到这么大,却还没正经堆过雪人。 若是堆一个放在她堆的雪人身畔,倒也不错…… 他长在北地,自是不缺大雪,缺的不过是无忧无虑的时日罢了。 玄色大氅覆在雪上,李御冷冷的捏着手中雪球,半晌却仍未成型。 “殿下……”冯公公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忙上前道:“这点小事儿,不若奴才来……” “不必。”李御起身,抬脚将那雪堆踢成粉末道:“孤要去行猎,准备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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