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柏走近,清了一下嗓子,“额……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公主今日拿来的东西于他而言意义非凡,他视若珍宝,旁人不得轻易触碰,所以还要请公主亲自送到殿中。” 明楹大概就已经猜到他根本没这么轻易地让自己离开,倒也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手指稍紧了紧。 她温声与川柏道谢,随后抬步走向东宫殿内。 昨日的风寒今日加重了些,她怀中抱着裘衣,只觉得脚步虚浮,脑海之中都有些混沌。 好在她素来谨慎,纵然是身子不适,看上去也和以往一般无二,也不会有什么人看得出来。 这件氅衣不能多留在自己那里,虽然红荔和绿枝并不常来寝间,但是自己这段时间风寒,保不齐什么时候发热了她们前来寝间照顾自己,若是被看见了这大氅,实在是不好解释。 所以哪怕是今日有些不适,也还是前来了东宫。 殿中散着檀香味,明楹从前前来东宫,去的最多的也只是寝间,还是第一次到书房中。 殿中上下并无什么冗余的饰物,书桌之上只有一枝素净的梨花插入白瓷瓶中。 傅怀砚察觉到有人进来,稍稍抬眼,随后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 明楹将怀中的氅衣往上提了提,“皇兄之前让我濯洗过后的氅衣我已经送回东宫了。” 她看了看傅怀砚面前的奏折,“皇兄身有要务,我就不在此过多叨扰了。” 明楹说罢就准备告退,刚刚抬步的时候,倏然听到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 “等等。” 傅怀砚缓步而来,弥漫而来的檀香味依次递进,他稍低了低眼,没管她怀中的那件氅衣,只问:“声音怎么了?” 明楹因为风寒,反应显得有点儿迟钝,反应片刻才抬眼:“嗯?” 傅怀砚倒是很有耐心的样子,稍稍抬眼:“哑。” 其实确实也只是一点,不似平时清越而已。 明楹没想到这样细微的差别都能被他察觉,心下稍顿了片刻,摇了摇头:“……没事。” 傅怀砚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目光之中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却又让人觉得,好似一切微小的变换他都洞若观火。 明楹被他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儿心慌。 傅怀砚站在她面前,在静寂的殿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轻声叹了一口气。 随后抬手抵上她的额头。 他的指腹很凉,覆上肌肤的时候,好似古刹钟鸣,带着雨后清冽的尾调。 指腹下的温度灼热。 傅怀砚低眼看她,“这就是皇妹所谓的没事?” 她眼中有点儿湿漉漉的,大概是因为风寒,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像极一只被人遗弃的狸奴,有点儿怕人靠近,又有点儿渴望。 怀中还抱着那件氅衣。 傅怀砚心下稍顿,然后随意地将那件氅衣从她怀中抽出,垫在黄花梨圈椅上,下颔微抬,对着明楹道:“坐。” “不必了,只是风寒而已,皇兄。”她抬起眼睫,“我早间已经用过药了。” 傅怀砚摸了摸自己手上檀珠,“皇妹。” 他拉着她的手腕,发现就连这里也很烫,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随后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孤不是在和你商量。” 氅衣被垫在圈椅上。 明楹之前就应当知晓这件衣物的触感,但她那时在荒殿上,也并无暇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因为傅怀砚当时吻了下来。 她只能听见荒殿上耳边穿过的风声,还有他倏然落下的吻。 是在惩戒。 而现在身下的触感却清晰的传来,果然是珍稀到不可多得的皮料。 坐在这件氅衣之上犹如陷在层层叠叠的绒布之中。 明楹在这个时候想起傅怀砚之前说的话,怕他又要让自己将这件氅衣带回去重新濯洗,闷声道:“皇兄不是说这件氅衣对你而言意义非凡,视若珍宝吗?” 怎么现在又随意地垫在身下。 她说起这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大概因为风寒,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像是羽毛,轻飘飘在傅怀砚喉间一触即离。 好像是觉得委屈了。 他俯下身,目光没在氅衣上停顿分毫,只是嗯了声:“确实是视若珍宝。” 明楹哦了一声,作势就准备从氅衣上起来,却被傅怀砚摁了下去,他的手指抵在明楹的肩侧。 她因为脑中昏沉,反应也显得比寻常慢,有点儿不解其意地看着俯身在自己面前的人。 然后就听到傅怀砚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但还有个更珍宝的,所以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明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随后又嗯了声。 还挺敷衍。 傅怀砚俯身,看她此时的样子,问道:“很难受?” 其实他不问起来还好,毕竟也只是寻常风寒,觉得有一点儿脑中发胀脚步虚浮而已。 但是被他问及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楹喉中的涩意明显,就连面前的人都好像带了一层虚影。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察觉到。 大概是自己细微的情绪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这个人,却分明是她名义上的皇兄,显帝的儿子,是日后要继承大统的储君。 明楹迟滞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轻声道:“还好。” 傅怀砚手指抵在她的肩侧,点了两下,殿中一时寂静以后,他看着明楹道:“第二次了。” 他看着明楹此时因为风寒而显得有点儿绯意的耳后,语气中带着几不可见的无奈:“……小骗子。” 明楹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原来他是说自己连着两次骗了他的事情。 她想了片刻,还是想要补救一下,用手比了一下,“只是一点点。” 傅怀砚低眼与她对视,明楹倏然发觉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失妥当,又将自己的手指收回去。 却蓦地听他缓声笑了下。 明楹自己并没有察觉,但她现在双瞳漉漉,看向别人的时候显出寻常没有的湿濡。 格外好欺负的模样。 傅怀砚起身,将帕子用水浸湿,抬手覆在明楹的额头上。 随后他朝着门外道:“川柏。” 川柏很快应声。 “去太医院去寻宋医正。” 川柏有点儿没想到,停顿了片刻才回道:“是。” 其实也只是一点儿风寒而已,远远谈不上要去找太医的程度。 明楹虽然知晓傅怀砚找的那个医正应当是值得信赖的,但是她毕竟是出现在东宫,难免还是会觉得有点儿担心。 但她想到之前对上傅怀砚时他不容置喙的神色,思忖片刻,还是没有出声。 傅怀砚抬手将她额头上的帕子取下又换了一次,姿态从容不迫,手指在她的额头上又抵了抵。 恰在这个时候,门外刚巧传来动静。 有人在殿外轻叩了叩门,“殿下。” 明楹原本以为是医正前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不是。 她虽然头脑发胀,反应也很迟钝,但是却很清楚地分辨出,现在这个在门外的人,声音并不是之前川柏的声音。 况且听门外的动静,好似也只是一个人。 傅怀砚低着眼,嗯了声。 门外的人回禀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方才来了一次东宫。今日霍都尉前来坤仪殿,是为了霍小将军的婚事而来。” 明楹听到这句话以后,原本稍微有点儿混沌的脑海骤然清醒了很多。 她抬眼,恰好对上傅怀砚低下来的视线。 他倒是寻常那般平静无波的姿态,手中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放在明楹的额头上。 门外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接着禀告道:“霍都尉今日在坤仪殿中说霍氏二郎已有心仪的人,所以他此番斗胆前往坤仪殿,是想为霍小将军求娶从前的十一公主,现今的明氏嫡女,明楹。” 殿中一片寂静。 明楹的确是一直都想要嫁出宫外不假,但是……至少现在不行。 她与傅怀砚之间还没有了断,之前前去东宫,他既有戒律,牵扯未断,不可能轻易地让自己离开。 她确实之前存了心思想要在霍离征的心中留下印象,她对别人的情绪一向都知晓得分明,她大概知晓那位霍小将军对自己应当是有好感的。 但是她也没想到,不过寥寥数面,这位小将军就上坤仪殿求娶。 再者,退一万步说,自己当初与霍离征见面的时候,也没有预料到后来会与傅怀砚有更深的牵扯。 明楹手指缩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傅怀砚的反应。 只看到他好似并没有在意方才传到自己耳边的话,用干净的帕子擦拭自己手指上的水渍,只随意朝着门外的人回道:“孤知晓了。” 作者有话说: 杳杳以为的傅狗:= = 实际上的傅狗:T T 红包~
第32章 殿外的人退走, 殿中空寂无声。 明楹一直觉得别人的情绪对自己而言都是无所遁形,只唯独面前的人。 她很少看出来他的情绪,除非是他自己想展露出来的。 而她的所有细微感知却又为他掌控, 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退避。 傅怀砚没出声, 只是用巾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连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殿中连滴漏之声都清晰可闻。 片刻后,傅怀砚将方才的巾帕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手上的经络都分明。 他缓步走到明楹面前,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明楹有点儿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倏而没反应过来。 待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以后, 才点了点头。 傅怀砚没多说什么,“那皇妹便在这里等宋医正过来吧。” 说罢就大概并无与她多说什么的意思,回到书桌旁处理起了方才的政务, 书房之中有整整几摞的奏折, 他大多处理得很快, 细微的奏折摩挲声接连不断。 明楹因为那个人的话而心绪想得远了些。 她思索了片刻, 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 明楹看向此时坐在案前的傅怀砚,小声问道:“……皇兄身上的戒律, 只在朔望吗?” 傅怀砚笔下顿住,奏折上洇开了一团墨渍。 其实他也并未如何细看,今日的奏折还没有经过身边长随的手, 有些是毫无意义的问候春安,他也只是随意地扫过几眼就写了个阅。 这种事情其实原本轮不到他来做,甚至这样的奏折根本不会到他的手里, 只是他现在心绪繁杂, 一想到霍氏所谓的求娶, 更是难免心中郁结。 也只能找些事情来勉强压一压。 他知晓明楹染了风寒,难免孱弱,并不想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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