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在旁一直眼神没有落在实处,大概是听到吴氏越说越多,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母亲。” “我在说话,你莫要随意插话。”吴氏小声呵斥,“没有瞧见我正在与你堂妹说话吗?” 红荔在旁,原本神色还有点儿懵,在这接连的几句话之中也反应过来了。 她看了看明楹,小声回道:“这位夫人,我家殿下毕竟只是一位记在宫外的公主,说是公主,但实则也只是有个名分而已,若说是与太子殿下相熟便更是谈不上了,在宫中独自生存原本就不易,更不必说将主意打到东宫那里……还望夫人不要强人所难。” 吴氏瞧着站在明楹身后的红荔。 红荔向来口拙,方才一番话已然是踌躇了很久才说出口的,现今被吴氏瞧着,毕竟是高门大院之中的大夫人,自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红荔忍不住往明楹身后躲了躲。 吴氏面上带笑,“阿楹身边的侍女还是多加管教些为好,代替主子回话,可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好习性。” 红荔缩了缩脖子,“殿下……” 明楹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无事,你先进殿吧。” 红荔看了看此时的境况,稍稍犹豫一会儿,朝着明楹很小声地应了声是,转身进了殿中。 明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吴氏道:“大概是之前伯母只是一知半解,所以并不知晓,父亲时任太子太傅是由政事堂举荐,经由多位朝中重臣商议之后做出的决定,是因为父亲高中状元之时年仅弱冠,也是因为父亲虽出身氏族却又从了科举之道,被赞誉为德才兼备,从来都不是所谓的依靠明氏。” “我敬您一声伯母,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而我身边的侍女应当如何行事,无需伯母拨冗指导。至于伯母前来央求的事情……我无能为力,还请伯母另请高明。” 吴氏原想着这件事理应出不了什么差错,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的小事,况且明微是明楹的堂姐,若是明微当真能入了东宫,明楹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阖该好过许多。 谁成想,她居然还在记着从前的那点儿往事,一点都不知晓要往前看。 吴氏被小辈数落,一时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这里并不比之前在明宅的时候,旁边还有人瞧着,这里左右也只有她们三个人站在殿外,话说得直白些倒是也不妨事。 吴氏面上的笑意隐去,看上去颇有些苦口婆心道:“明楹,你这还是在想着从前明氏将你母亲与你送进宫中的事情?这都是过去好些年的事情了,你又何必这样耿耿于怀。况且当年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晓,那可是圣上,又不是旁人,况且早些年妯娌刚刚进宫的时候,也很少得圣上欢心的,小叔子故去,未必不希望妯娌另寻良人,这京中女子二嫁的也不在少数,你又何必揪着这些往事不放。” 明楹的确不想想起这些过往的往事。 因为旁人置身事外,而深受其扰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与她感同身受。 倘若吴氏并未提起这些事情,或许她还能更为心平气和一些,可是明楹看着吴氏养尊处优的姿态,理所当然的言辞,刚刚收敛着的情绪倏然被一丝一缕地抽出。 “伯母现在可以随意地说出这些事情,是因为从来没有发生在伯母身上。伯母劝我不必耿耿于怀,实在是太过慷他人之慨,明氏但凡当初有过一丝为难,母亲恐怕也不至于后来抑郁而终,只怕是圣上那时才不过刚刚展露出一点儿念头,明氏就恨不得双手奉上,以表忠心,实在可笑。” “氏族多以行事恪守礼教为准则,而这样的做派,连一丝一毫的节气都无,只怕距离倾覆也并不久远了。” 明楹语气平静,并没有再与吴氏多说什么的意思,只最后轻声道:“劳烦伯母赶来春芜殿这般荒僻之地,不远送了,慢走。” 吴氏话还在喉中,原本还想着多说些什么,转眼看到明楹此时腕上的檀珠,话在喉间过了一下,又咽了下去,终究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明楹确实是无权无势,随便说上几句倒也罢了,她是长辈,又是氏族夫人,训诫晚辈也不算是什么事情。 但是现在太子的这串檀珠还在她的手腕上,再怎么,她说话也是要好好掂量着。 吴氏见明楹当真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在春芜殿前久留的意思。 吴氏走在回宫门处的路上,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明微,数落道:“你在旁边倒是也一句话都没出,娘这都是为了谁,若不是为了你,娘值得要来求这么个人吗?还真是见了鬼,怎么太子殿下连那串檀珠都能给了她,若她要是还有几分良心,带着你见见太子殿下,说不得未来太子妃的位置就是你的,你怎么倒是一点儿都不上心!” 明微低着眼,回道:“缘分这件事,原本也强求不来,母亲又何必急于一时。” 吴氏气结,一直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倒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以手作扇,稍微扇了扇火气。 …… 傅怀砚绕了绕自己手中的缰绳,对着一旁的川柏道:“传信下去,让那边动作稍微快点,不要打草惊蛇。” 川柏一愣,随后很快回道:“是。” 在一旁的川芎看到傅怀砚正在把玩着手中的缰绳,视线往下移了移,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手腕上还是没有檀珠,突然想起来之前虽然说是给那位十一公主暂为保管,但是他们此行出去,至少也要十日,这么多日,留在旁人身上怎么都是有些不妥。 应当是太子殿下此行匆忙,忘了收回来了。 川芎看了看傅怀砚的手腕,抱拳道:“殿下……您手腕上的那串檀珠手持是由高僧持咒诵念过的,整个宫中也只有这么一串,留在旁人那边,好似有些不妥。殿下若是忘了取回,属下现在折返回宫中一趟,不会耽搁时辰,很快就可以取回。” 川柏在旁抵唇轻咳了几声。 川柏实在是没明白川芎到底是怎么想的。 太子殿下这般明显的从京外赶回来,差点儿就把为了那位公主殿下写在脸上了,怎么川芎到现在了,还是没看明白,像个愣头青一样,还追着问要不要把那串手持拿回来。 留在旁人那边。 川芎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也有许久了,那位公主殿下,能叫旁人吗? “不必,孤知晓,并无什么不妥。”傅怀砚随手捏了捏自己手中的缰绳,“况且此行要做的事情,也破了杀戒。” 他稍微抬了抬眼,看着繁华的上京城,突然想到了明楹穿过宫闱到宫门处的场景。 难得不是为了旁人来寻他。 他原本那时应当不在宫中的,只是想了想,还是想赌一次,想看看明楹会不会来找自己,他知晓多半绝无可能,但还是存了些许奢望。 纵然只是为了还之前的檀珠,但好歹也算是如愿。 傅怀砚将缰绳在自己手中绕了几圈,声音清冽。 “启程吧。” 作者有话说: 走点剧情,以后黏黏糊糊谈恋爱的剧情看到你们吐hhh 红包~
第40章 因为今日吴氏在明楹面前提到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明楹今日晚间的时候,不免又想到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宣和二十二年初春。 明夫人自知自己一旦入宫, 明楹在明氏多半也要受到委屈, 她别无他法, 只能将明楹也一同带入宫闱。 宫中来了教习的嬷嬷,前来迎这位从前的臣妻进宫。 这事的确说不上是光彩,所以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就只是遣了几位宫中的嬷嬷和内监, 在明宅庭前候着,面上皆是如出一辙的神色。 冷漠的, 起不了一丝一毫的波澜。 嬷嬷冷眼看着明夫人收拾着行装,半晌才不咸不淡地提点道:“夫人还是莫要再耽搁下去为好,若是误了时辰, 无论是对夫人自己, 还是在陛下那头, 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她拿着帕子拂了拂空中的粉尘, 提点道:“夫人是聪明人,应当知晓怎么做。” 明夫人抬手将叠起的衣物整好, 随后对嬷嬷应道:“多谢嬷嬷提点。” 嬷嬷面上扯出一丝笑意,对着明夫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夫人自己能明白就是再好不过了。请。” 那日前夜, 明夫人就带着明楹将明宅的每一处都走过,然后蹲下身对明楹道:“以后的路,只有杳杳和娘亲一起走了, 不管如何, 日后在宫中, 都要先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谨言慎行,不可再如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明夫人因为即将要入宫,身上并未穿孝服,清婉的眼睛在夜色之中也显得清棱棱的。 在明楹点了点头以后,明夫人又抱着她轻声道歉:“娘亲之前一直希望杳杳可以活得更顺遂些,可以随性些,却没想到,现在却还是只能让你谨小慎微。杳杳,不要怪娘亲,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只是你的那些叔伯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娘亲没有办法……” 明夫人前夜已经与明楹交代过许多的事情,所有她今日牵着明楹一同走出明宅的时候,并无什么其他的神色。 明楹亦步亦趋地跟在明夫人的身后,只是在最后踏出明宅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往后看了一眼。 庭前落花纷纷,犹如镜面一边的湖泊散着淡淡的光晕。 可是这里从此以后,都不再是她的家了。 马车不可入宫闱深处,一般都只在宫门处就停了,但是明夫人得了显帝恩准,一直到甬道处才停下。 嬷嬷在旁,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明夫人道:“夫人还真是好命,二嫁还能高嫁的当真是少见,更何况陛下还对夫人这般上心,旁的宫妃进宫,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明楹默默数着自己脚下的砖块,看到前面数不尽的一直伴随着朱红宫墙的甬道,抓着明夫人的手很细微地缩了一下。 她每次情绪有波动的时候都会缩一下手指,此时是因为害怕。 从前明楹站在宫门外等待明峥下朝的时候,时常看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在想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可是当她自己真的被明夫人牵着一起进入这宫闱的时候,其中却并没有她从前想象之中的繁华,她只看到了漫长的,好像看不到尽头的甬道,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朱红色宫墙和明黄的琉璃瓦。 明楹开始想起自己庭前那株梨花树,开始怀念以前院中还会与自己玩闹的小丫鬟,还有庭前池鱼,还有檐上落雪。 她很想对明夫人说能不能回去,可是她知道不能。 所以她手指很细微地缩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了低自己的眼睫。 而在这漫长的宫道之中,灰白的砖面上,却迎面走来了几个人。 明楹稍稍抬头,正好看到之前那位太子殿下,此时还在春寒,他身穿鹤纹长袍,身上带着清贵无双的气质,缓步而行来时,逶迤了一地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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