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楹之前远远看见之前那位宫宴的少女,就大概猜到了她们今日的来意。 只是现在好巧不巧地是在傅怀砚回宫的时候前来,纵然是不说,明楹也知晓,多少还是存着几分刻意。 但这也寻常,这种事情多少都会有些失了面子,赶在这个时候,自然是希望效果可以最为有利。 明楹不过区区一个孤女,自然轮不到京中世家贵女亲自登门道歉,现在此番,还是想着向太子殿下投诚,显出重视来,才是她们真正的目的。 明楹心中大概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并无多少意外。 人人趋利而往,实在是正常不过,她现在得以凭借傅怀砚让这位京中贵女低头,往日她一旦没有庇护,旁人自然也没有什么顾忌,不过是个无人庇佑的公主,加之身份实在是有些不光彩,说不得被人奚落。 就如同之前在那场花朝宴上一般。 妇人抬手碰了碰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女,那位少女抬眼看了看明楹,声音被压得有点儿低,“之前宴中的事情,是我行事没有考量,口出妄言……还望公主殿下莫要计较,大人有大量。” 她说起这话颇有些嘟嘟囔囔的,比起之前宴中那样盛气凌人的样子,倒是大相径庭。 明楹其实心中并无多少计较,毕竟京中贵女与世家公子各有各的圈子,一旦有旁人想着硬挤进去,被排挤也是寻常。 这位少女当时多半是寻常的时候性情娇惯,那时候又被当做枪使了,现在被妇人撵着来春芜殿中赔礼道歉,恐怕也是被逼着过来的。 无非是讨好傅怀砚的手段罢了。 明楹笑了笑,对妇人道:“不过就是小事,夫人多虑,自然算不得结仇。” 妇人脸上的笑意也在这个时候稍微真诚了些,连忙紧着问道:“殿下能这般想就是最好了。就是不知晓太子殿下那边……” 她意有所指,很快就又接了上去,“之前家中幺女的那番话,主要还是冲撞了太子殿下,只是公主也知晓,东宫那边,从来不得人擅入,我们自然也没胆子前去叨扰太子殿下,现今若是公主殿下得以消气,还是希望有机会的话,殿下可以在太子殿下那边美言几句。” 妇人使了个眼色,之前站在一旁的婢女连忙上前,将手中拿着的东西举过头顶,呈在明楹的面前。 绿枝一直遥遥在后,看着托盘上的绸布,眼睛稍微亮了亮。 妇人笑着对明楹道:“今日前来叨扰殿下,加之之前的那点儿摩擦,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我便挑了些礼物前来送与殿下,还望殿下笑纳,往后不计前嫌,能宽宥我家幺女。” 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味。 里面大概是些珍稀的药材,人参亦或者虫草,总之京中大户中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自然不是不会是什么拿不出手的。 明楹并没有准备收,只轻声拒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一些小事而已,这些东西……我不便收下。” 妇人既然拿到这里来了,自然是没有准备再折返了带回去,不然多半要被人说成是心意不诚。 一旁的婢女往前走了几步,妇人温声道:“既然是赔礼道歉,那自然阖该是有赔礼道歉的模样,既然是家中幺女做错了事情,那么也是理应赔礼的。殿下不必推辞,还是收下吧。” 妇人说完这些话,就没有再在这里停留,抬步与身边的少女一同离开。 婢女将之前的托盘塞到了绿枝的手上,绿枝两眼发光,手指很轻微地颤动。 毕竟能被拿出来作为是赔礼的,作为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只是随意敷衍。 明楹轻声对着绿枝道:“绿枝。” “殿下?”绿枝应声,嗅了一下珍稀药材的气息,压低声音道:“这里面的东西,少说也值白银千两,实在是大手笔,这样的东西,说送居然就这般送了出去。” 明楹缓声道:“去还回去。” 无论如何,纵然是赔礼道歉,这其中也与傅怀砚有关,不该多加牵扯,还是应当还回去。 况且这些药材于自己并无什么用途。 绿枝还想着多说几句,待看到明楹的神色不像是作伪以后,讷讷噤了声,上前追了上去。 而妇人拉着少女离去的时候,少女犹豫片刻,想了想当日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娘亲……太子殿下这般袒护这位十一公主,难道当真只是因为从前父辈的那些关联吗?” 作为太子太傅的并不只从前那位明大人,自然还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太子太傅,却也未见太子殿下对那位太傅孙女多加照拂。 这件事,妇人自然也是心照不宣。 她觑了觑自己女儿的神色,转而问道:“你想问什么?” 她面色稍微冷凝了些,“这话,莫要让你长姐听见。” 妇人抚了抚自己身上的褶皱,即便是听到少女这样的话,面上也并未起了什么波澜,只是轻声道:“不管是不是因为从前的那点儿渊源,也并不重要。至少太子妃的位置,怎么都不可能出在方才那位身上,你只要记住这点,就足够了。” 袒护又如何,身份才是最为重要的。 只有袒护而无身份,自然算不得什么。 …… 明楹站在殿门处,方才准备回殿的时候,川柏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春芜殿的前面。 川柏看了看面前的明楹,抵唇咳了一声,随后面无表情地道:“殿下身受箭伤,今日应当换药了。所以特意让我前来告知公主殿下,让公主今日晚间的时候前去一趟东宫。” 明楹方才才准备回殿,却在此时恰好对上川柏的视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以为最多不过是昨日在殿中帮他上药,却没想到,他已经回到了东宫,居然还要自己前去换药。 哪有这样的道理。 明楹思忖片刻,随后轻声回道:“皇兄既有医正在旁,又何须我前去换药?” 川柏面色冷淡地转述傅怀砚的话,“殿下说,太医院的医正不及公主殿下精通岐黄之术。殿下还说他向来性情内敛,洁身自好……” 他稍微顿了顿,很快接道:“所以身上的伤势……只能由公主殿下看。” 作者有话说: 杳杳:? 红包~
第44章 明宣殿中此时燃着昏黄的灯光, 显帝坐在鎏金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水。 他掩住口鼻狠狠咳嗽了几下,用巾帕擦拭了唇畔, 听着身边李福贵的禀告, 目光之中更是难掩怒色, 干枯的手指狠狠攥住一旁的龙头扶手,沙哑着嗓子道:“这个……孽子,实在是胆大包天!” 李福贵连忙在旁为显帝顺气,悄声安慰道:“可不是么。太子殿下实在是有些太过妄为了些, 哪有身为臣子,直接越过了陛下去, 一声不吭地就将一个氏族抄了家,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抄家暂且不说,抄家抄来的钱财, 还有其中人的处理, 全然由他一人决定, 没有丝毫让显帝插手的意思。 即便是面上不是傀儡皇帝, 实际上也与傀儡皇帝并无什么差别。 显帝掩唇又狠狠地咳嗽起来,整个殿中都是沉重的咳嗽声响, 充斥在殿中。 显帝沉疴已久,过了这个冬日,也丝毫都没有见好。 他竭力扶住扶手, 稳住身形,沙哑着嗓子问道:“李福贵。朕这身子,太医院那边到底是怎么说的?” 太医院那群人精怎么可能敢说真话, 至多就是让陛下将将养着身子, 勿要过多操劳。 这些话翻过来覆过去的说, 教人听得耳朵上都起了茧子了。 李福贵手在显帝背后为他顺着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下,宽慰道:“医正那边自然是说陛下得以长命百岁,陛下有真龙之气护着,哪能当真亏损,自是无碍,这段时日稍微修养调理些,等到当真入了夏,日头好起来,自然就无事了。” 显帝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他手指在扶手上磨了磨,转而问道:“太子怎么还没有前来明宣殿?这是想着抗旨不成?” 李福贵心下打了个突,随后笑道:“太子殿下估摸着是路上稍微耽搁了些,陛下莫要着急,奴婢再去让人去问问。” 李福贵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内仕尖细的嗓音。 “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显帝又低低咳嗽了几声,一时没有应声,过了许久,大概是觉得晾得也够久了,才慢悠悠地启唇道:“宣他进来。” 殿中寂静片刻,随后出现低低的跫音。 傅怀砚踏着平缓的步伐从殿外走进,姿态疏朗,站在显帝面前,稍稍躬身,语气平淡地与面前的显帝道:“儿臣参见父皇。” 显帝冷哼一声,将方才放到自己面前的折子丢在傅怀砚面前的地上,“太子原来还知晓朕是你的父皇,王氏的折子现今已经到了明宣殿了,朕居然也只是才知晓这个消息,谁人见了不要说一句太子殿下手眼通天。” 傅怀砚笑了一声,“父皇意在擢升王骞,既是意见相左,那么即便是知晓,也不过是扰了父皇清净罢了。” 显帝不过就是擢升一个人而已,谁知晓傅怀砚居然顺着摸出王氏贪墨和豢养私兵的事情,这京中的氏族哪有几个手上没有些事情的,真要查,哪里查不出来。 不如说是王氏犯了他的忌讳,这才被连根拔起。 现在木已成舟,即便是王氏族人得以豁免,现在伤了根基,日后恐怕也是不成气候。 显帝心知肚明,他到底是为了谁。 而且这番,说是查了王氏族内的事情,但实则是在警醒。 显帝眉头皱起,刚想说话,殿外突然又传来通报的声音。 “陛下……太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太后礼佛已有许久,常年与佛龛为伴,几乎不再处理宫中的事务,此番突然出现在明宣殿外,确实是少见。 但是显帝却知晓太后现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王氏是太后的母族,现在王氏上下的生死都捏在傅怀砚一个人手中,想着前来求情自是寻常。 只是…… 显帝犹疑地瞧了瞧傅怀砚,清了一下嗓子,对着旁边的李福贵道:“让太后先行回去,朕与太子现今还有些要事,之后朕亲自前往长诏宫中向太后赔罪。” 太后现在前来明宣殿,显然也是不知晓傅怀砚现在还在这里,若是知晓了,也未必会在这个时候前来。 李福贵应是,刚行了一步,傅怀砚手中的檀珠突然滑落至自己的手中,他看着稍微有点儿懒散,垂着眼瞳把玩着檀珠,轻声对李福贵道:“李公公。” 他似笑非笑,“宫中上下向来以孝悌为先,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现今却还是从长诏宫中赶来明宣殿,想来是有什么要事,怎么能让太后娘娘因为孤这个晚辈而空等在殿外,实在是于理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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