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楹原本靠在车厢一边小憩,过了许久,才听到车夫在和守卫交涉。 车夫自然是经历过不少这样的状况的,“官爷,我们也就是个载客的,哪有什么货物要查,况且军械之类的……小的哪敢啊,我这主家是有急事的,这城门堵在这里,就不能再通融通融?” 守卫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明楹有些没听清。 绿枝和红荔此时也有些担心起来,掀开帐幔一角往外看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加上今日城门处热闹,所以人来人往的,也有些看不清。 她们放下帐幔,有些担心地对着明楹道:“殿……小姐。” 明楹朝着她们摇了摇头,很快就听到外面的喧嚣声稍微小了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车夫好像是惊愕地低呼了一声。 难道这么快就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明楹一路都仔细避开了人,况且往来宾客很多,她并未在什么地方耽搁,按照道理来说,就算是找,也不可能这么快。 有人在她们的车厢外叩击了声,语调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些谄媚,“那就先查这辆。”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马车的帘子被人撩起,守卫看了看车厢里面的情况,对着明楹道:“你,掀开帷帽来。” 明楹在上京甚少露面,城门处的守卫自然也不可能认得自己。 她思虑片刻,还是掀起了自己帷帽下的纱布。 却又在此时,恰好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瞳仁。 居然是……霍离征。 他面色有些冷淡,并无任何诧异的神色,看着与明楹素不相识的模样。 旁边的守卫很是受宠若惊,有些谄媚道:“这是一辆载客的马车,将军这番来查探,实在是有些纡尊降贵了。” 霍离征随意地嗯了一声,唇畔却动了几下。 明楹看出他是在说唇语,仔细辨认了一下。 ——想离开? 他这话,是并不准备阻拦自己的意思? 明楹手指蜷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霍离征手指还在撩着帘幔,他静站片刻,虽然无声,却又对她道: 我可以帮你。 明楹手指缩起,她其实并不愿意承受霍离征的恩情,毕竟她离开的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其他人都可以摘得干净,旁人都是一无所知,即便是被送到京兆尹,说破了天也都是无罪。 但是若是霍离征明知道是自己却还是放她离开,却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她现在,大概也并无其他的选择了。 明楹朝着他很轻地笑了下。 一块入手触感温润的木牌倏然被丢到明楹的手边。 霍离征出手极快,不要说身边的守卫并未看见,就连明楹身边的红荔与绿枝都未曾看见。 霍离征在这辆马车前停得久了些,站在一旁的守卫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好奇地又看了看马车里面的明楹。 一下子也知晓为什么这位小将军失神了。 毕竟这姑娘生得,实在是出挑到有些过分了。 守卫抓耳挠腮地琢磨着,自己这个时候是站得远些好,还是开口称赞小将军的威名好。 他正想着,霍离征却突然将手中的帐幔放了下来。 霍离征小臂抬起,轻轻一挥,对守卫缓声道:“放行吧。”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 红包~
第54章 上面刻着‘霍’字的木牌被握在明楹的手中。 她想, 她大概明白了霍离征的意思。 有了这块木牌,有了霍氏作为担保,即便是自己并没有路引, 从官道上走, 只要拿出这块木牌, 也不会有人拦她。 明楹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这块木牌,视线落下去的时候,却不期然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缠绕着一段红绳, 碧色的小珠颤巍巍地落在她的腕骨处,显得格外莹润。 她今早梳妆的时候犹豫很久, 还是将这串红绳带到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毕竟也是价值连城的玉石,若是等到日后走投无路了,还能去当铺里面当掉。 总好过留在日后无人的春芜殿中。 想是这样想, 明楹看着自己的手腕, 却还是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腕骨处的小珠。 然后想到了傅怀砚。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下来了, 他或许也并不会立即就发现自己离开了上京, 毕竟选妃在即,他忙于要事, 应当并没有多少闲情逸致注意到自己。 若是等到廿三日前去祈福才发现自己离开,那时候的自己,应当已经快到江南了。 明楹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叛经离道的事情, 她掀开帐幔看了看外面急速掠过的景象,看到远处的平芜连绵,一望无际的阔野之上是澄澈倾泻而下的月色。 今日是十八, 月亮也算的上是圆, 只是囫囵缺了一瓣。 有点儿让明楹想到了幼年时候, 每逢中秋与年末,她都要回到颍川明氏的祖宅之中。 有的时候也是连夜赶路,马车声辚辚,她靠在母亲的肩头,会好奇地将双手搭在车窗边沿,有的时候晚间会有流萤,犹如流动的细小灯火,星星点点地散在旷野之上。 而现在,日后天高海阔,她再无束缚。 明楹撑着手,看了看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手腕上的小珠轻微地晃动。 因为霍小将军亲自放行,所以一路畅通无阻,那车夫在明楹的指点下,还未到戌时,就到了郦县。 明楹将之前自己临摹的舆图交予那位车夫,仔细地将自己的帷帽带好,刚下马车的时候,那位车夫拉了拉缰绳,搓了下自己的手,对她道:“像小娘子这样只带着婢女前来车坊租车的倒是少数,是在上京遇到了什么变故了吗?” 车夫憨厚地笑笑,“小娘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本来恐怕还要在城门那边纪录在册,谁知恰好碰到了霍小将军今日轮值准行,一路上都畅通无阻,想来小娘子就算是遇到什么变故也会逢凶化吉的。” 车坊里面就是做生意的,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是讨个吉利,说完这句话,也没有什么更多与明楹攀谈的意思,用汗巾擦拭了一下脖颈。 明楹手摁在帷帽之上,轻声对他道了谢。 * 公主出降自然是难得的喜事,显帝重病已久,太子事务繁忙,只是备了厚礼送来傅瑶夫家。 傅瑶的外祖家平反皆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是以前来送礼的长随都被当即送往上座,主家亲自相迎,与之相谈甚欢。 毕竟是东宫里面出来的人,哪怕只是一个长随,也是引了不少官宦前来攀谈。 但是那长随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有些往别处张望着的,不知道到底在找些什么。 主家瞧出端倪,想问问这位长随到底在找什么人,但是这京中事一向都是多言多错,也只是留了个心眼,既然那长随并未开口,主家自然也没有当真问出来。 也只是在心里稍微琢磨了下。 到底是什么,能让来自东宫的人这般在意。 场中所有人都不得而知,而那位长随却是心急如焚,今日是公主婚宴,金鳞卫奉命暗中保护十一公主安危。 往来宾客众多,他们毕竟是手中沾满鲜血的隐卫,身有凶煞,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他们自然不便混迹于其中,所以也只是在周遭看看有无歹人。 一直到了三拜结束,礼已成,新郎已经在宴中与宾客饮酒之时—— 隐匿在宅邸周围的金鳞卫许久都未在看到公主殿下身影,才匆忙返回东宫告知殿下身边的侍从。 现在前来宅邸送礼的这位长随并不是傅怀砚的贴身侍从,他在这整个宅子中都瞧过一遍,却还是没有看到公主殿下的身影。 没有人比东宫中人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位长随只感觉心猛地下坠,即便是在主家的再三挽留之下,也并未在这里久留,转身赶往东宫,将这件事告诉川柏。 天色已经渐晚,风雨欲来。 长随拢了拢自己的衣襟,纵马疾驰前往东宫。 剩余的金鳞卫暗中在这座宅邸之内搜寻,整个上京城的守卫都在一时之间内收到了密令,严加把控出城人员,暂缓出城,不得贻误。 没有人知道这道旨意到底是谁下的,又是为了什么,只是能有权力在上京发布这样的密令的人,也只是寥寥。 守卫心中大多有着几分计较,也不敢多想下去,这权贵之间的事情,他们便是想了也没有什么用。 只是在几个偏僻地方的年轻守卫还是忍不住悄声问道:“能让整个金鳞卫都这样待命,就连咱们这样的小卒都收到了密旨,倒是是哪位贵人能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旁边的人以目示意他噤声,然后瞧了瞧身边的境况以后才猛地拍了下方才那人的头,打得他一个趔趄。 “你小子,不要命了你!能下这种密旨的人,想想你也该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也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 那人声音又压低了些,手指往上指了下,“这可是天子脚下,啧,还能这么严阵以待,只怕是个不得了的贵人!” …… 傅怀砚今日前往慎司监处理一桩旧事,昏暗的牢狱之中充斥着陈腐的气味,他坐在红木椅之上,姿态稍微显得有点儿懒散,晚间有风吹过,幽暗灯火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忽明忽灭,他随意地将手指搭在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 “不肯说?” 他抬起唇畔笑了笑,“大人当初贪赈灾粮的时候,倒是没有现在这样的好骨气。” 他起身,缓步走到囚犯的面前,语调含笑。 “没关系,大人不愿意说的话,孤有的是办法让大人开口。” 慎司监一向归于东宫全权管理,进了这里,即便是天子,也没有权力将人给保出来。 傅怀砚对慎司监里面的景象视若无睹,神色自若地抬手接过一旁侍从递过来的状纸,瞳仁之中漆黑淡漠,看着并无什么情绪,就算是在这样阴森的地方,也依然显得从容不迫。 矜贵异常。 他随意地扫过上面所写的东西,抬唇笑了下,只吩咐道:“别让他死了。” 一旁的侍从连忙应是。 傅怀砚抬步离开了慎司监。 川柏已经等候在慎司监外,看到傅怀砚从中走出,连忙撑着伞迎上去。 晚间下起了雨。 现在已经是春末,但是上京城的春天一向都很短,虽然已经到了春末,今日起了风,又冷了起来。 雨势并不大,只是因为有风吹起来,落在甬道之中,就显出几分凄凉萧索。 川柏替傅怀砚撑着伞,一路走到了东宫。 傅怀砚站在书房之中,仔细地净了净自己的手,用帕子一一擦拭干净。 他坐在棋盘边,倏然听到川柏开口。 “殿下。” 傅怀砚抬眼,手指撑在下颔,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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