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朔不愿放过,他装不了傻了。 只得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求:”将军,昔日齐首辅的事情,非我之错。我也不过是……奉旧主之命,照章办事。请将军……明鉴,不,请将军饶恕!“ 说到最后,竟双手置于额前,伏地而跪。 齐朔还没有什么反应,韶声却着实吓了一跳。 父亲这样不像是来辞行,也不像来说要与二叔断绝关系的,难道真的是演戏?还是齐朔根本就错了,他就是来套近乎的? 而且当年齐之行的事情,已经是铁案了,旧京城街头巷尾的孩子,都知道齐之行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父亲话里,竟透着齐之行是蒙冤而死的意思? 韶声惊疑不定地望向齐朔。 齐朔凝视着跪伏的柳执。 韶声只看得到他的侧颜,沉静而安然,眼神无波无澜。 他的目光好像并无一丝分向她,却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韶声的小臂上。 ”将军……冤有头,债有主。若是要报仇……南朝皇帝尚在,我……“柳执一直没听到齐朔的回应,又着急地辩解起来。若是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微微的颤。 ”柳世叔,今日不是来和我辞行的吗?怎么净提些无关之事?“ 良久,齐朔终于开口。只是并不与他再叙前尘。 柳执如蒙大赦:”是是是!我今日是来同将军辞行的。“ ”那世叔,是为何突然要走呢?“齐朔慢条斯理地问。 ”我……“柳执一时语塞。他来时想说的是:韶声大逆不道,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人,伤透了心,要和她断绝关系,再离开澄阳。既然元将军愿派何泽生做说客,客客气气地请他们柳家到澄阳来,应当是很尊重士人的,提出想走,也未必不成。 只是当他见到元将军的真面目,一切皆作泡影。 ”既然柳世叔不愿说,朔也不强求。我向来尊重长辈。世叔想走,便走吧。“齐朔笑。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柳执重重地磕了两个头。身子跪得更低了,甚至就要完全贴上地面。 ”世叔太客气了。若是没有其余事,便请回吧。“齐朔笑容不变,语气温柔,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执。 ”世叔快起来。“又仿佛刚发现似的,最后才叫柳执起身。 柳执喏喏而退。 他一句都未斥骂韶声。就连最初提到她的地方,也是爱重的谦辞。 室中只余韶声与齐朔二人。 韶声有很多话想问。 但齐之行的事情盘桓在心头,她不确定齐朔到底是怎么想的。 纱幔又放下了,挡住了外间的光,使室内骤然昏暗下来。 韶声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试探着走近齐朔,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侧脸。想悄悄看清他的表情。 齐朔美丽的脸隐在阴影之中,唇角的仍挂着残余的笑。温柔亲切的假面,似乎已经牢牢烙下,与他的脸融为一体,再分不开了。 只有韶声无意中漏出的呼吸,吹得他鬓角几根落下的碎发,轻轻摇晃。 齐朔于是抓住了韶声的手腕。 突然的动作使她站立不稳,一头向他的怀里栽去。 齐朔见状一把搂住她的腰,使她靠在他身上。 肌肤相触,韶声清晰地感受到齐朔身子热得惊人,并不如面上看起来一般云淡风轻。 当然,这热度,让她也热了起来。 使她不好意思地伸手推拒。 齐朔却不让韶声推。 搂着她腰的手,收得极紧,手指死死地扣在她腰上。仿佛不隔着衣服,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就不善罢甘休。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捧住韶声的脸,声音委屈:”是真真让声声小姐失望了吗?我猜小姐的父亲会演戏,但他却没演。小姐不信我了,嫌弃我了,所以才推我。“ 面上的神色,又换成她曾经偷偷养着,只知卖娇胡闹的元贞公子了。 ”没……没有的事。“韶声说。 ”可真真觉得有。真真很伤心。“齐朔黑沉沉的眼睛里,仿佛真要簌簌落下泪来。 ”除非声声小姐亲我一口。“他又说。
第50章 韶声将手搭在齐朔肩上。 闭上眼,缓慢地将嘴唇送到他面前。 她从未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竟如此之长。眼睛闭了许久,可嘴总也碰不到实处。 直到一阵微凉的,柔软的触感,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 韶声更不敢睁眼了。 只知顺着这种触感,小心翼翼地亲回去。 一啄即放。 仿佛蜻蜓扑扇着翅膀,刚沾到水面,就要扑扇着飞高了。 “好了,我亲了。”韶声移开脸说。 她只是扭转了正脸,但红通通的耳根,全都露出来了。 齐朔伸手,轻轻捏了捏:“谢谢小姐。” “你是不是……在为齐家的事情伤心。是不是因为齐家……所以才自立……好向旧主复仇?”韶声却没空理会他的动作。 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每当齐朔这样装腔作势地说话,都是故意在遮掩些什么。比如,他现在心里似乎很不痛快。 所以,才先问出了这个她纠结许久,观察许久,但最想知道的问题。 “声声小姐,旁人若是对真真说出‘旧主’二字,可是要杀头的。小姐虽然是小姐,但以后也不许说了哦。”齐朔又捏了捏韶声的耳垂,好像是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你别这样……伤心的事情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或者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可以走。别……装成这个样子来遮掩。憋着不好。”韶声不想他再插科打诨。 齐朔手上的动作一顿。 “好,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他松开手,恢复了平日里说话的声音。 “我于北地起势,同齐家,同南朝的皇帝,全无关。不过是顺势而为。” “齐家还在时,与柳家也并无多少区别。” “你现在全知道了。” 韶声只好答:“知道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说,他是不是为齐家的事情伤心了。她在心中默默想。 “好了,不要想太多。你接下来该想的,是与我成婚的事情。” “我险些忘了,柳二姑娘与人订过婚。对这些应当已经驾轻就熟,很有经验了。”齐朔最后说。 柳大爷柳执离开澄阳后。 元宝同何泽生,确实按着齐朔的吩咐,筹备起将军与柳家的婚事来。 北人皆知,元将军从来独断专行,成亲这种私事,更不会容得外人置喙。 当然也不可能出现,齐朔与韶声话中暗示的,军中同意就顺利,不同意就不顺利的情况。 但还是出现了意外。 这个意外便是柳韶言。 柳大爷同将军辞行之时,她已经昼夜兼程地到了澄阳。应为柳大夫人之托,她还带着韶声的贴身侍婢紫瑛。 柳韶言刚在柳园安顿好,便将紫瑛打发走了。 没过多时,柳大爷从将军官衙回转,便将元应时便是齐朔的消息,告诉了柳二爷并柳韶言。 柳二爷先是同柳大爷一般惶恐,觉得齐朔是不是来找他算账的。 又想起何泽生三请四劝的态度,这应当不至于。 若齐朔欲怪罪柳家,该收拾早收拾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甚至专辟一个园子供自己居住。 惶恐终于化为狂喜:真是有了瞌睡便来枕头! 何泽生早就同他吹过风,说将军有意同柳家联姻。故而,他才会千里迢迢地将女儿接来澄阳。 只等元将军隐庐请贤后,他便会顺水推舟地表明:他柳举士为知己者死。甚至愿将自己饱读诗书,经略满腹,不让须眉并且名满南朝的女儿柳韶言,嫁予将军。 如今骤然得知,将军本就同女儿有旧,他的计划定然会更为顺利! 且说回柳韶言。 她到澄阳没几日,并不与任何人交际,便随父亲柳举一道住了进云仙山下的一间青庐。 齐朔拢共去寻了三回,回回都带着一众谋士,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前两回,柳举都使小童站在门口,将他挡下了。
第三回 时,柳举使女儿韶言在院中候着。 这个主意,也是何泽生给他出的。 何泽生想借着帮将军筹备婚事,压元宝一头,好重得将军信重。 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韶言身上。 他少时于旧京游冶,太知道撷音居士柳韶言了,面容清丽绝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简直是名动旧京。他与柳二小姐第一次见面,便是借着撷音居士的请笺,混进柳家的雅集。当年旧京城之中,几乎所有的少年人,都多多少少思慕向往过她。 如此佳人,又与柳举的关系更近。何泽生认为,无论是从英雄逐美的角度,还是从展现将军待士以诚的角度,柳韶言都比柳韶声更合适。 只是没成想,这第三回 求贤,将军竟带着柳二姑娘一道。 韶声其实是很不愿再入云仙山的。 拗不过齐朔的强迫。 坐在马车上,她一反常态,闭上眼就睡,不愿往外多看一眼。 直到车停。 “到了,下车。之后便要步行上山了。”齐朔亲自帮韶声掀起车帘。 韶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她根本没睡着。脑子里全是云仙山里的回忆,怎么睡得着! 心里的不满难免有些表露在面上。 也顾不得像往常一样,时时注意着齐朔的脸色了。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被她全抛于脑后了。 面前山景苍翠,远处是晚开的桃林,红粉缀于一片浓绿之中。很美。 “真是大手笔……这么大一片园子,又是谁修的?”韶声就着齐朔的手,从车上下来。 “小姐真奇怪。见到山中美景,不叹野趣夺目,反而问是何人修建?”齐朔笑吟吟。 “步道皆铺设一色的长石,石缝中少有杂草,夹道的林木也都整整齐齐,不占一点人行之处。还有近处的绿树与远处的桃树,每丛栽种皆有数目。如何不是人修的?不仅有人修,还有人常常养护。但应该不是你。这里的树木,有一人围抱之粗,更高可参天,定然种下去有年头了。”韶声说。 “小姐真是观察入微。” 韶声不禁有些自得:“废话。我在云仙庵里住着的时候,可没见过山中有如此之景。” “那小姐信不信,这是澄阳为柳二先生修的呢?” “你怎么知道?你问过我二叔?” “不曾。只是猜测而已。也不一定猜得对。毕竟,上次我猜柳大先生辞行之事,就猜错了。” “你为什么猜是他?叔父是京官,几年才回一次澄阳。” “南朝皇帝不是派他做过平江刺史?且为吏部给事中,也难免要校考平江之事。” “那不过是暂居。吃住都在驿馆,与这假装野趣的大园子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叔父手头不宽,我曾经听说,府中有时还要倒贴些钱银给他,哪有钱造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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