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鸢手中狠狠地翻了一页,她细细扫着上面的字据。 处时她还觉得这些古籍晦涩难懂,世间最难之事不过如此,但经过两月的锤炼,她已是能轻轻松松背下大多数。 更何况今日心中忿忿不平,背起来竟比往日还要更快一些。 午后日头正盛,暖意淌得人个个似趴在墙角的大猫,懒洋洋翻身子晒肚皮。 大黄被牵着进屋时,谢知鸢才修改完第二回 有关于大澧到如今礼教崩溃的诱因论析。 俗话说春困秋乏,冬日亦不例外,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垂落手边忽地传来湿热的气息,她冷不丁醒了神。 谢知鸢一垂眸,便见到一只热乎乎毛绒绒的狗头往她手上蹭。 大黄是府中的大狗大,威风凛凛能看家护卫,被膳堂里的嬷嬷当成是心头肉,被养得很好,即便上了年纪,依旧膘肥体壮。 谢知鸢是它童年的玩伴,是以大黄每回见到她都会兴奋得不行,粗粗的大尾巴直直翘在半空,尾端扫来扫去。 她顺着大黄脖子上的红绳往外一瞧,就看见了垂帘外抻着脑袋往里的陆明霏。 “你站那做什么?”谢知鸢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它眯着眼哈了两下,伸出柔软的舌头, 她忍不住弯眸笑了笑。 “这不是怕三哥在,贸然来会打扰到你们俩吗?”陆明霏悻悻然撩起帘子进来,她一壁到谢知鸢身边,一壁草草打量了两眼屋内的陈设,感叹道,“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 谢知鸢还在同大黄玩呢,她揉搓着狗子软乎乎的大耳朵,又用手指头帮它把毛发梳好,这才得了空疑惑问,“哪里不一样了?” “就,就是......”陆明霏目光在她身上同脑袋上转了一圈,忽地嘿嘿笑道,“就是不一样了嘛。” 谢知鸢斜斜看了她一眼,没忍住露了个嫌弃的神情,她垂眸摸摸大黄,感叹道,“大黄啊大黄,我还是与你玩吧。” 陆明霏嘿了一声,她俯身凑到她跟前,轻声道,“别这样嘛,三哥不在,你不想同我出去玩吗?” 谢知鸢手微顿,任由大黄□□自己的手掌,忽地有些心动,“去哪?” * 陆明钦到东宫时,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脸色罕见露了沉色,张公公窥着他的神色,想要替他脱了披风,却被男人挥退。 “孤知道此时约你来此不好......”感受到身前落了阴影,宋誉启从案前抬头,露出一张些微疲倦的脸,“也知晓你刻意提前忙完空了这些天陪你表妹......” 陆明钦未发一言,垂眸看着他。 宋誉启悻悻摸了摸鼻头, “昨日孤喝多了,未曾想一起来便得知了这些糟心事......” 他把几个被扯得破破烂烂的信封丢到桌上,无奈道,“你瞧瞧,他们这是有多嚣张——” 那信封在上好的紫檀木上格外显眼,好似鱼目放入珠宝中般格格不入, 修长如玉的手捏起其中一张,墨黑的眸在其上涣散的墨迹上扫过。 “如今孤人手不够,下边的人还没提拔起来,便只得劳烦从瑾了。” 陆明钦没再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将另外两张纸并着手中这张叠一块儿,匆匆踏出门外。 男人长腿步子迈得急,后头的伴云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去诏狱。”话音落地,陆明钦已俯身进了车厢。 伴云稳住快要掉的帽子,同世子爷一块上了马车。 什么事这么急啊...... - 怎么这么急啊...... 黄茂抹着脸上的虚汗,也跟着默默腹诽。 他现在才知晓往日他对自个儿是有多仁慈。 或许是存了教导的心思,陆世子往日虽不苟言笑,语气也平平淡淡,但为人极有耐心,便是审讯也是循序渐进。 虽说有时候会故意诱他犯错,待他手忙脚乱狼狈至极时才不慌不忙提点,可黄茂向来觉得那是陆世子让人“吃一堑长一智①”的法子,只能怪自己蠢笨。 黄茂在一旁枯着脸,看着陆世子审讯才从招安礼上抓来的反贼。 诏狱常年不见光日,其下湿冷的寒气好似也沾染上男人的眉目。 黄茂打了个寒颤,他不知晓此次事件有何值得操心的,甚至把还在婚假中的陆世子也请了来。 莫非—— 黄茂摸了摸下巴,只听说那招安礼来往的人都与上清教有勾结,若不是有个侍卫机敏,恰巧发觉不对,他们都不知在眼皮子底下竟能出这样的龌龊勾当。 这简直将太子脸皮子往地上踩啊,难怪要如此动怒。 可惜的是不慎打草惊蛇,只抓到了最后一个逃窜的同党。 黄茂不知自己越想越偏,反而还觉得自己想得挺对。 “黄茂——”黄茂抬头望过去,恰好撞进一片漆黑的眸光中,陆明钦正俯视望来,“你在想什么?” 话音方落,他随意丢下手中的器具,那闪着银光的匕首落地时发出一声脆响。 黄茂咽了咽口水,僵着脸道,“下官正想着此次案子的蹊跷呢。” 他余光中瞥见陆世子垂落的手—— 指骨分明,如竹如玉, 方才好似不小心沾了些血迹,于微凸的青筋上流淌,愈发显出惊心动魄的瑰丽。 “世子可是审讯完了?” 陆明钦轻描淡写扫了他两眼,眉头拢起,“这事你不必再管,之后我会差人告知太子——”他话锋一转,“之前我让你盯的事如何了?” 边上有卒吏匆匆赶来,将完好的布巾举过头顶。 陆明钦取过后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白色的布巾舔舐过泛白的指骨,染上鲜红。 “......邵大人那边毕竟有圣上保释,我们虽能按规矩强压着不放人,可——” “你确定他一直有好好待在诏狱中?” 黄茂的声音在瞬间被冷冷打断。 男人眉目沉沉,“若是你连手底下的人都看不牢,那这个位置也可以换个人坐了。” * 暮色四合,冷风簌簌,卷起宽大的披风衣摆,微露出其下刚劲有力的长腿。 男人大掌拎着个木盒子,步伐匆匆行于小道上,左拐右拐踏入停南轩。 “世子爷回来了?”守门的小厮忙站直了身子,讪讪笑道,“可要小的嘱咐小厨房再烧些晚膳?” 陆明钦停了步,淡声道,“不必,再上副碗筷,我与夫人一道吃就是。” “夫人她——”对上男人蓦然望过来的眼睛,小厮话一时之间卡在喉咙里。 他这才发觉被世子爷放在眼里是有多恐怖。 陆明钦原本沉寂的眸子转锐,他问,“夫人怎么了?” 小厮顶着沉沉气势,硬着头皮道,“夫人她下午同陆三小姐出门了,现在还未归。” 作者有话说: ——表哥:紧赶慢赶回来,满心怀喜能和阿鸢吃饭,没曾想人没了……
第132章 、争吵 谢知鸢被陆明霏拐到羽衣阁才发觉不对劲,她拉紧手中的红绳,“明霏......咱们还是走吧......” 门外人来人往,大黄有些怕生,又惯会狐假虎威,只敢在夜里由侍卫带着时嚣张,此刻耷拉着毛绒绒的脑袋,紧紧靠在谢知鸢腿边。 陆明霏正巧踏上了台阶,她往里头瞧了眼,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地哒哒下来,三两步从谢知鸢手里拿走牵绳,“你怕什么,走呀——” 话音方落,她手里一用力,就拉着颇有些不情愿的大黄就往上赶。 门口着粗布短打的店小二忙哈腰拦住她,“陆小姐,本店是不允许呃......” 大黄半蹲在地上抬起狗脸看他,“额......这位客官入内的......” 闻言,陆明霏停了脚步,斜眼睨向他,明明比他矮了一截,却显出气势来,“怎么,我们家大黄不能进去,她那只猫就可以吗?” 她说这话时,刻意扬了声音,边上有几个贵女听见了,也好奇跟着往里头看。 说来奇怪,羽衣阁宽敞无比,里边往来的华裳贵人们也不计其数,可这一眼望去,却也只瞧得见那位素衣少女。 她停在烙梅双剪矮案前,身姿窈窕,神色矜持,臂弯里靠着的鸳鸯眼白毛波斯猫与之恰好相应。 谢知鸢看着尊贵懒散的大猫,又低头瞧了眼怂得直窝尾巴毛的大黄,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好像......就是比他们家的要好看些。 “那不是白玖吗?”“陆明霏怎么同她不对付的......” “嗐,瞧你说的,这盛京有与她对付的贵女吗?” “听说白玖定亲了,此次来就是为着准备成亲后的成衣......” “那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夫婿?长得好生俊朗......” 谢知鸢顺着这些话望过去,果不其然,女子身边立了个高大的身影,方才被人流挡住了,她才没见着。 她这是头一回得知冯将军与白玖定亲的消息,此刻也恍然大悟, 原来明霏想到这两人跟前晃荡挑刺儿发泄发泄,但自己一人不敢,所以才刻意到停南轩寻她出来。 不过依明霏的性子,即便谢知鸢问她“是不是这样?”,她也会嘴硬说“才不是”。 窃窃私语中,陆明霏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呵笑一声,“你还要拦我不成?” 她今日一身红衣,眉心点了花钿,越发显得如火般热烈。 店小二在这位陆小姐含着烈焰的目光下委屈得不行。 那猫儿被抱在怀里伤不了人,这大黄狗这么大,保不齐就冲撞到哪位贵人...... 大黄在此刻委屈地呜咽了一声,直直趴在地上不肯走了。 两人僵持不下,谢知鸢却没有多少要劝慰的意思。 若里头那女子真是白小姐,这件事合该由明霏自个儿动手解决,不然依她的脾性,怎么劝都不会罢休。 眼见着大门外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店内有侍女到白玖身边小声嘀咕,她往这边扫了一眼,同边上的男子说了两句什么,就抱着怀里的猫就朝门口走来。 “陆小姐安,上次的事还没好好道谢,未曾想今日能在此碰见你。” 白玖神色温和,姿态也落落大方,极易令人心生好感。若不是先前的事件,陆明霏只会觉得盛京那些贵女们全然是因为嫉妒才编排了那些坏话。 她的声音也温温柔柔,很是好听,可她就是用着这样温柔的语调,在冯赟面前硬生生将几件子乌虚有往她身上安。 “你别同我套近乎,”陆明霏牵着绳子,冷笑一声,“我可担不起你一声谢。” 她说着,转头又对小厮逼问,“你还没说呢,凭什么她的猫能进,我家的狗不能进啊?” 小厮哪敢再说什么,讷讷避开她喷火的眼睛。 白玖脸上浮现些许无奈,她垂眸摸了摸臂弯处的猫,“雪球近日生病,离不得我半步,将它带到身边实属无奈,如有不妥之处请见谅......” 陆明霏呸了一声,“那我还说我们家大黄也离不得我呢,你那猫就比我们家的尊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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