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艰难又嘶哑,说一个字都有些不清楚,可华嬷嬷还是听清了,“我......想......见太子......” 她没管流到嘴角的泪水,眼里的光黯淡又破碎,“我要......见他......” * 宋誉启还在诏狱处理事宜,宫里小太监瑟瑟缩缩来寻时,他正巧同陆明钦一道看着里头的那具尸体。 “就这么死了?” 他蹙眉又瞅了一眼,“不应该啊,原本该替他寻的尸首都没派上用场。” 陆明钦未置一言,他捏着骨鞭抬起尸首的下巴,没顾着其上的血迹,目光上上下下端详了许久,才轻声道,“这不是他。” 宋誉启扬眉,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太监已被狱卒领了进来,“太......太子殿下......” 宋誉启侧身瞥去,一眼认出这是春望殿的太监,神色稍变,“你怎来了此处,是你家主子出事了?” 小太监摇摇脑袋,“侧妃她有要事想告知太子,是以托奴才来问问。” 东宫里诏狱并不算远,不过一炷香的脚程,宋誉启凝眉,已打算回去一趟。 小太监小心翼翼觑着太子,看他神情以为他是不愿,心慌意乱之下又加了一句,“侧妃她很想太子......今日午膳都没用好呢......” 啪地一声细响蓦地传来,直把小太监吓了一跳,他瑟缩着往动静传来之处望去,却见角落里的男人正好收回手抬眸,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却无比明晰。 宋誉启摸了摸鼻子,笑意却有些忍不住,“从瑾,那我便先回了,此处还需你照看着些。” 陆明钦抿唇,神色冷淡,默不作声看着他。 宋誉启略有些心虚,没再对上他的眸子,便让小太监跟上,转身离去,徒余男人若有所思看着他的背影。 * 春望殿内香炉袅袅生烟,此时已近傍晚,殿内却只燃了两盏灯,宋誉启抬手挥退几个宫女,入内时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眼睛在周遭一扫,便见瘦弱纤细的身影在角落里坐着。 他无比自然地从边上的竹架上取了长披斗,轻柔地盖在她的肩头,“怎的一人在这坐着?” 女孩的身影未动,恍若无知无觉般愣在桌前,宋誉启心中那点不对劲的念头越来越盛,他温声试探道,“方才小筠子来寻我,说是你找我有事?” 谢知鸢捏紧手指头,声音喑哑,“确实是有事。” 宋誉启蹙了蹙眉,“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受寒了?” 谢知鸢不答反问,“我昨日托殿下带给我爹的话,殿下都说了吗?” 宋誉启心缓缓沉了下去,面上却还是半分不显,“谢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孤每回都已将话带至谢老爷跟前......” “你胡说!” 她蓦然转身,原本柔和的嗓音好似被刀割过一般,“殿下一直在骗我!” 她脖子上的指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本的红意全然化作沉沉的紫色,显得格外骇然。 宋誉启眸光一凝,视线从她通红不堪的眼睛和滚落的泪上划过。 虽然意识到出了大问题,可他还是下意识回,“这是怎么了,孤怎么会骗你......” “我爹,”谢知鸢打断他,看着他的目光又失望又痛苦,“殿下,我爹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宋誉启呼吸微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谢知鸢看着他这副模样,兀地笑出声来,边笑边落泪,从太师椅里踉踉跄跄起身,快跌倒之际被反应过来的男人扶了扶。 “殿下为何要骗我呢?你对我说的那些,”她攥住他的衣袖,哽咽了一下,眼中水珠接连坠落,“你对我说的那些我爹要传给我的话,竟都是假的!” “阿鸢——”宋誉启慌乱地想抱住她,掌心却在触及女人肩膀的那一瞬被拂开。 “你别碰我!” 她声音罕见的尖锐,脸上却一片怔茫,声音逐渐趋于无力,“殿下先出去吧......今夜是民女冒犯了殿下,殿下若要罚,也尽管罚......” 宋誉启看着她垂着脑袋不住落泪的模样,胸口一滞,“阿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孤承认孤是骗了你,可孤对你——” “殿下,”谢知鸢抬头打断他,露出一双哀求落泪的眼,“你先出去好不好,你先出去,我的脑袋好疼.........” 宋誉启无奈只好先行离去,却守在殿外,让华嬷嬷进去看看,吩咐勿要让她做了傻事。 那一夜,守在外殿的华嬷嬷听着侧妃哭了一夜,她对她的状况担忧无比,未曾想翌日一早,她又如以往般无甚区别。 面容娇美的女子穿着一身高领宫装,望来的眼睛尾端还沁着脆弱的余红,却宛如雨中不堪一折的芍药,既楚楚可怜又不自觉勾人。 “华嬷嬷,扶我去太子妃那请安。” 她对着日色弯唇笑了笑,眼里却并无半分笑意。 — 躺在床上养病的四喜并不知晓春望殿发生的事,不过几日后小冬子来找她唠嗑时将近日芝麻谷子点大小的事宜都倒了出来。 说是尉良娣在太子妃那请早安时忽觉肚子不适,请了太医来看缘由竟是谢侧妃头顶的一朵花。 尉良娣咬死称谢侧妃懂医术,存心想要害她的皇嗣,而太子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挑了个不大不小的宫规让侧妃在殿外罚跪。 这罚着罚着,侧妃身子娇弱于太阳底下晕倒,太子正巧也来了,男人难得对着那几个妃嫔动怒,直接将人给抱走了。 四喜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觉得小冬子嘴里的“侧妃”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对自己不能贴身照看小姐的怨艾,让小姐遭了那么多罪。 她该要赶紧养病,不让小姐再受半点欺负。 待四喜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又是半月过去,她颤巍巍地起身去春望殿见自己小姐,可才行至殿外,便听得里头的一阵笑声。 英俊高挺的男人怀中抱着娇小的女子,他在给她讲话本子上的小故事,冷淡散漫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可听明白了?”他捏了捏怀中之人的鼻尖。 但见那女子温温笑了笑,眉眼满是春望殿外都及不上的春色,“殿下离得那么远,阿鸢又怎能听得清呢?” 徒惹得身下男子喉结滚动,凑近她娇小莹白的耳边低语。 四喜狠狠地愣住了,这......这是她家小姐? 她兀地想起那日晚上同她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不知是欣慰多点还是忧伤多些。 “四喜?”四喜回头一看,却见华嬷嬷端着一壶茶,“既然好了,便来同我一道去递茶,夫人看见你这样,定会高兴的。” 她嘴上说着高兴,面色并没有多好看,甚至一贯温和的笑意都淡下去了不少。 四喜不大有坏事的觉悟,乖巧跟着她进去,里头的耳鬓厮磨、温言絮语瞬间被打断。 女子眸光泛着水意倒在男人怀中,鬓边已出了层细汗,望来的眼中带着笑意,“四喜好了?” 四喜垂眸应是,下一瞬听见小姐软软又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们家四喜养了这么久的病,遭了这么久的罪,殿下是不是该给点奖赏呀?” 男人下巴抵住她的玉颈,大掌抚上她的墨发,一点点替她将鬓角的汗珠拭净,温声道,“都依你。” 绝了。 四喜暗叹,她想过要小姐上进,未曾想不过短短半月间,已做到如此程度。 * 当夜太子留宿,谢知鸢遣散了春望殿所有宫人,四喜往外走时正巧碰见华嬷嬷,她脸色差到极致,看见她时也不过勉强笑了笑。 “华嬷嬷这是要去哪?”四喜一把拦住她,“是想打搅主子们的好事吗?” 华嬷嬷讪笑,“哪能呀哪能呀,哎呀婆子我不小心认错道了,这便回,这便回......” 她说着便往宫女住所拐,心中却在哀叹,完了,依主子对谢姑娘的重视程度,她们这些下人一个都逃不了罚。 翌日晚间,春望殿便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彼时谢知鸢正伏案对着画卷题字,掌心下是一杆白玉素毫,她弯着唇,一笔一划格外有耐心。 殿内动静忽地响起时,她停了笔,轻声叹,“春望殿在众人眼里怕已成了个大筛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阿鸢——”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知鸢抬眸望向殿中,屏风后缓缓拐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表哥?”谢知鸢有些哑然,眼里是意外又是了然,“表哥怎么会来此处?” 男人清冷的容颜在烛光下晦暗不清,他用目光在她身上描摹了无数遍,终究顿在她微肿的唇上,“......我是来带你走的。” “走?”谢知鸢似是觉得好笑,素手放下秋毫,没顾及那流淌的墨渗透进大好的画卷,将里头的山水全然破坏殆尽。 “妾乃罪卒之女,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弯唇笑了笑,“如今这样便很好了。” 陆明钦上前两步,垂眸道,“今日之后,春望殿将成一片废墟,因不慎失火,谢侧妃逃离不及,只剩一具碳尸。” 谢知鸢怔愣,随后垂眸轻笑,“殿下他......知道你来吗?” 陆明钦隐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收拢,“自是经过殿下的应允。” 而后他接着道,“阿鸢一向喜欢热闹,东宫不必宫外,常年冷清......” 他见她似是不为所动,眸光微暗,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哄诱,“......再有半月便是河灯佳节,届时我带你去看灯可好?” “表哥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谢知鸢笑了笑,在对上他望来的目光时,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弭。 殿内霎时陷入阒寂,只余外头的晚风声吹落灯沿。 她沉默良久,长睫在灯火中颤颤,终究是开口,“表哥你回去吧,我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陆明钦目光缓缓沉了下去,他凝着她,语调辩不出好坏,“嫁给太子,这并非你所愿。” 他气势沉沉,眸光锐利,若是让熟悉他的官员看见了,都知不易显露情绪的世子爷这是动怒了。 殿内一时之间再度沉寂下来。 一片幽光中,谢知鸢伸手轻轻抚了抚低枝入窗的木桃,一截皓腕自宽大的袖口盈盈露出,脆弱的青筋顺着弧度隐入深处。 女子垂睫,声音恬淡,“纵使先前并非我所愿,可朝夕相处之下,我已然将殿下视作往后余生都能依靠的夫君,何况——” 她忽地回眸笑了笑,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还红肿着的唇瓣。 她身上无一处不嫩,陆明钦每回亲她的唇都不敢过于用力,只小心翼翼地含着,生怕留下什么痕迹。 而原本挺翘的唇珠如今却好似被狠狠吮/吸过,宛如剥了壳的荔枝,都快渗出水来。 她眼底含了羞意,“何况——夫君他龙章凤姿,待我又温和,这样的人物,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喜欢的。” ......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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