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见着谢知鸢,那总是要吃人一般的眼神让她极为不喜。 “我方才听闻你昏迷不醒,才想着去贵府拜访一番,不曾想眼下便瞧见了你,”陆明奕面上一本正经,他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如今身子如何了?” 他毫无顾忌地将谢知鸢上下皆扫了一遍。 眼前的女孩虽还稚嫩,但可窥见隐隐的国色天香,眉眼宛若凝聚所有江南诗人口中的欲说还休,偏又生了双如幼鹿般怯怯且娇憨的眸子,皮若奶冻般又带了层浅浅的粉,琼鼻秀致,丹唇小巧,微凸的唇珠更是叫人想去采撷。 只觉着盛传的京城第一美人承安郡主,也比不得她的姿色。 更秒的是,表妹这诱人的身段,他的视线不免在谢知鸢的胸/脯处打转,寻思着自己一手可否握住。 察觉这位大表哥越来越放肆的目光,谢知鸢恨不得立马逃离。 她垂眸冷道,“谢大表哥关心,祖母那找我还有事,想来如今正等着我呢,不便多打扰了,失陪。” 便是带着寒意,这细嫩清甜的声音也宛若最柔软的织锻,叫人心尖一颤。 见她转身要走,陆明奕想起母亲今晨与自己说的话,还有将要向陆老夫人提及的事情。 他一时心下火热,兀地抓住谢知鸢的腕,“表妹着什么急,待会我与你一道去可好。” 他离得近了,谢知鸢甚至能感知到他吐在面部的气息,她心下大骇,忙要挣脱开,“表哥请自重!” 陆明奕见此,心中怒火燃起,她这是瞧不起自己?他本便打算将其纳为妾室,不过一个商户女罢了,还有谁能拦他不成? 感知到他手扣的发紧,谢知鸢急得猛地发力,挣脱开时,却一个没站住,被甬路上铺就的湿润石子一滑,就要往后栽去。 陆明奕正想拉她入怀中,却被谢知鸢甩了手,她也正好顺势倒在了路旁的草丛里。 “唔——”察觉到自己手心被石子划破,谢知鸢没忍住,眼里已噙上点泪。 “你瞧瞧你,方才要挣脱做什么,我已向祖母秉明想将你讨了去,这些也是早晚的事。”他说着,嘴角噙上几丝笑,作势要俯下身子。 正当陆明奕要伸手拽她之际,自身后几步之外的甬路上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 半掉不掉的雨珠自叶间掉落,正巧砸到了谢知鸢睫上,她眨了眨眼,朝甬道出的身影望去,眼前水濛濛一片,只瞧见个清冷高挺的轮廓。 “表哥......”她轻唤了声,神色怔忪。 陆明奕目光触及那人之后,心中的火热已散了大半,他恭敬行礼,“陆世子。” 说是兄弟,但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不亲近,不如直接以疏离作答。 陆明钦淡淡扫他一眼,并未应及这声,反而开口道,“国公爷便是如此教你礼数的?”
第6章 明德堂,紫檀架上放置着的佛龛内,佛像眉眼悲悯,案前的香烛袅袅吹着烟,笼罩在谈话的两人身上。 “娘,你说这叶老夫人......”谢夫人面带忧色。 陆老夫人走过的路比小辈吃过的米还多,心下自有计量。 “放心,”,她拍拍谢夫人的手,宽慰道,“他们叶家的孩子都已成家,如今也只有太子与三皇子需要她思量。” 陆老夫人不紧不慢滚了下手上佛珠,“太子自是有皇后操心,那便只有三皇子了。 谢夫人一急,“就是如此,可三皇子也是皇家......” “唉——”陆老夫人打断她,好笑地说了声,“你真是关心则乱。” 看着谢夫人略微迷茫的眼神,她无奈道,“誉景那孩子,天生反骨,明摆了就是要找自己瞧上眼的,这事啊,” 她叹口气,“成不了啊。” 谈话间,紫岫从门口踱步进来,躬身道,“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陆老夫人手上动作一顿,“应当是知错了,罢了,叫她进来吧。” * 在陆明奕被陆明钦教训得面红耳赤逃离之际,谢知鸢依旧懵在原地,直到一只手递到跟前,她才反应过来。 她将未受伤的那只放在表哥掌心。 表哥并非纯粹的文人,他自幼练习弓马骑射与剑术,是以手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茧。 女孩的的手又柔嫩无骨,放上去时那粗粝的触感便格外明显,她不自在地动了动。 陆明钦垂眸看着放在掌心的小手,那小手背处被打的伤痕还未好。 他思忖片刻,微俯身托着她的胳膊,以拔萝卜的姿势将谢知鸢从地上拔起。 被拔起的谢知鸢羞得眼神乱瞟,最后只垂着个脑袋。 因着两人的身高差距过大,居高临下望过来,陆明钦也只能见得她柔软的发旋,白皙的脸颊轮廓,和通红的耳垂。 他的视线在那处停留片刻,复又调转,从袖口又取出一方丝帕,用眼神示意谢知鸢伸手。 “可去过老夫人那了?” 帕子轻轻包裹住女孩被擦破皮的掌心,谢知鸢垂眸看着其上的结,有些委屈地抿唇,“方才去过了。” 就只问她这个吗? 谈话间,陆明钦提步示意谢知鸢跟上。 她小手捏着裙,缓步行于他身后,中间却隔了不少距离。 谢知鸢垂眸望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顺着表哥不明显的足迹,踩过他踩过的路。 一时之间,空中只余露水落于地上的清脆声。 谢知鸢手指绞着裙摆,眉间拧起个小疙瘩,想了半天,终是开口,“表哥?” 他自喉间发出一声嗯。 “今日怎的回府了?”谢知鸢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有些紧张。 陆明钦还未及冠,头上仍顶着大学府学生的名号,是以虽不需进学,他平日大多时候都在书院处理事务。 或许是之前的梦过于旖旎,竟让她生出几丝不该有的妄想。 “近日得了空,一直在府中,”他不紧不慢道,“况且也有些时日未向祖母请安。” 谢知鸢哦了一声,心中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她这下才说出之前想说的, “多谢表哥先前来探望我。” 声音低低细细,却不紧不慢,勾人心绪。 陆明钦脚步微不可闻一顿,复又淡然前行。 二人不一会便到明德堂,谢知鸢方跟着紫岫踏入外堂门槛,里头少女的叫嚷声正巧旋着涡儿来到耳边。 “陆明秀,你在祖母面前倒惯会装样子,可惜不论怎样,这宴席你却是去不了的!” 那少女一袭蜜合色罗衫,冷冷叉腰,面带讽刺。 她前边立着的身姿盈盈的月白裳少女,正满脸倔强地抿抿唇。 “三妹,往日我不与你计较,可如今怎可如此冤枉我,我——”陆明秀还在抹着眼角的泪,余光却瞥到了正进门的陆明钦,一下子怕得卡了壳。 “世子。”她放下袖子与旁边的陆明秀一道起身见礼。 陆明钦只扫了她们几眼,脚步未停,朝老夫人微作礼。 “祖母这倒是热闹。”他旋身落座,接过紫岫手中的茶盏后淡淡垂眸。 陆老夫人被这俩姑娘吵得头疼不已,见陆明钦来了,反而松口气, “热闹是热闹,可我这年纪大了,也有些经不住,便交予你来处理吧。” 谢知鸢早已在福身后躲到娘亲后头探头探脑看热闹。 她倒是知晓一些情况,那位白衣的,是陆府二小姐陆明秀,那着黄裳骂人的,则是三小姐陆明微,二人俱为庶出,年岁相仿,是以从小吵到大。 不久前陆明霏还与她咬耳朵,说是那陆明微撞见了陆明秀同一男子私相授受,捅到了老夫人那去。 陆明秀当下便被禁了足,如今齐国公府赏花宴在即,可不得求到老夫人面前开开面子。 “想去那就去,”陆明钦轻轻撂下盖碗,漫不经心,“只在外头,须得记得自己为陆家人,言行举止万不能出错。” “世子——”陆明微的气愤声在意识到那人的脾性时越压越低,她嘟囔道,“让她出去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可自陆明钦目光碾过来时,她低下头咬唇不敢再说话。 揪着娘亲衣裳的谢知鸢偷笑,表哥必定未曾处理过姑娘们的事情,别人看不出,她确是将他眸中的无奈瞧得真真的。 此事一了,待姑娘们出去后,陆老夫人歇口气,冲谢夫人道,“倒是让你见了笑话。” 陆老夫人算是将军之后,为人爽利,最不喜陷于这般的叽叽歪歪中,可她那唯一的儿子倒生了不少。 她虽喜四世同堂,但也遭不住姑娘们的芝麻烂谷子大点事儿。 谢夫人捏住女儿乱动的手,笑道, “哪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时常还艳羡陆家这人多呢,如今寻安与阿运还未归,更是有此感慨了。” 方谈笑过一轮,撂下此话暂且不说,陆老夫人似是又想起什么。 “只是那齐家的赏花宴——”陆老夫人视线落在谢知鸢身上,“鸢丫头也去吧。” 听到自己被提及,原先还在抠着手指头的谢知鸢忙收回偷瞄表哥的目光。 见他也朝自己望来,她短促又茫然地“啊——”了一声,粉嫩小脸呆呆的,她指指自己,“我吗?” * 回家的路上,谢知鸢端坐于车厢内的木几前,小身子挺得板板正正。 她手指轻弹了弹案上的搪瓷杯,偷瞄了眼娘亲的神色。 待见到她还是那副一会拧眉一会欣喜的模样时,心下隐忧娘子身子是否不爽利,手指有些痒痒的。 谢夫人虽在想事,却也不是个傻的,她一下抓住了自家傻小只望来的担忧目光,不禁笑出了声。 “娘亲!”谢知鸢生气,见她可爱的脸上摆出整肃的模样,谢夫人无奈伸出自己的腕。 “给我们家的小神医看看娘的身子有多好,”谢夫人言语里满是调笑的滋味。 话出口间,谢知鸢哼唧着搭上她的脉,细细感受一番。 “娘近日还是有些忧思过重了,”谢知鸢凝眉,“回家后该让四喜熬个十全大补汤。” 外头的四喜听见小姐叫自己,忙拉开帘子兴奋地探进个脑袋来,“小姐!” “你不许喝!”谢知鸢气道,脑袋中又浮现起四喜喷出的血来。 等等,血? 谢知鸢似乎想到些什么,她低头瞧了眼掌心处的帕子,那帕子已沾上些许血迹。 腕上挂着的玉坠顺着她的动作晃晃。 夜晚入梦时,谢知鸢感知到被一双手拽着脚腕拖着靠近一个清冽的怀中。 那人身上各处硌的她生疼,近乎□□的娇嫩肌肤被粗粝大掌一寸寸抚摸,她自眼角溢出几滴泪,贴在腕上的某粒东西越发滚烫。 烫得她猛然惊醒。 谢知鸢朝手腕中看去,细细如玉的腕上绕着根红绳,其上一粒莹莹碧绿闪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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