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在一月前被陆世子遣送回府,可她们并未登上前往江南的船,按小姐的话说,此次谋算不当,安家家主心狠手辣,夫人又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就此回去,必是要被随意发落给那些上了年纪且有好几房小妾的富户作续弦。 安珞不愿沦落到如此境地,重回盛京后,特意变卖了自个儿的大部分首饰,将其中一部分拿来盘了个小酒楼,另一部分钱则是用来买通消息, 经过三日的盘算,她将所有筹码放到长平侯身上。 长平侯同长平侯夫人的事迹安珞在孩提时便曾听闻,她虽觉离谱,但其中应也是有几分确切,如今长平侯被迫要娶续弦,本已是无奈之举,必不愿顺从太皇太后安排的人选,而他虽心里头还念着亡妻,可至少后宅清净,实乃上上之选, 安珞在他带着嫡长子去万佛寺时略施小计,让自个儿成了唯一能救治他儿子的人。 她也成功借此让那孩子对她生起几分慕孺之心,可安珞也知晓,那个长平侯并不喜欢她,只不过是瞧见虎哥儿对她有几分好脸色才勉强同意自个儿入住府中。 那小孩极难伺候,更是在知晓她对长平侯的心思后日日寻她的错处,在长平侯面前却又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而虎哥儿的奶娘王婆子是当年长平侯夫人的贴身丫鬟,如今更是掌管着后府的中馈,她第一面就将她厌弃了去,之后处处给她找小鞋穿,如今更是看见个谢知鸢便上报到长平侯那一边。 安珞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面容,恍惚中忽感疲惫,她谋算了这么多,一切却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安珞那边的事,谢知鸢全然不知情,她只是惊愕于长平侯派人同她提亲一事, 她还没见过对方,只是于昨夜撞见了他家的嫡长子与奶妈,今日便来提亲了? 可就是如此离谱一桩事,谢夫人还真考虑上了。 那长平侯出身显赫,却因着太皇太后的缘故,早已远离斗争中心,届时不论谁上位,都能保全自身,更何况他素有深情的名声,后宅也落个清净,小两口在一个被窝里的,生出感情也是早晚的事。 可她瞧着女儿的表情,到底是没说出口。 翌日谢夫人正同谢知鸢一道用晚膳,谢老爷同谢知礼不在,摆在桌上的吃食都清淡了许多, 谢知鸢近日诸事不顺,胸口和腿根的伤还未好,嘴里竟也生了疮,她小嘴微张,每塞进一筷子菜,都被疼得斯哈着气, 谢夫人瞧着她将饭往一边塞,右侧的脸颊如团子般鼓起,白嫩嫩似汤圆,可似乎因为包不住,还落了两颗圆鼓鼓的饭粒在嘴角, “娘,吃饭呀——瞧我做什么......”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疑惑望来,鼓着脸嘟囔道, “吃饭吃饭——” 谢夫人眉眼落了无奈,她拿着帕子才将她嘴角的饭粒擦掉,外头忽地传来笃笃的叩门声,旋即是个小厮的声音, “夫人,昨日来过的王婆子今日又来了,小的将人安置在了大厅,您看?” 谢夫人昨日对那边的说辞是小女出门还未回,得等她归家后再议,未曾想这才没多久,竟又来了一遭。 她侧眸瞧了眼女儿的反应, 谢知鸢筷子抖了抖,那菜就透过缝隙掉到了桌上,她慌里慌张咽下嗓子里的饭,乌溜溜的大眼圆睁,十足的茫然无措,“王婆子,是谁呀?” 想来是心里已经知晓了,但还不愿相信。 “就是你想的那样,先去换件衣服,礼数总要周全,也不好叫人久等,晚些再让小厨房做点宵夜,这些菜便先撤下去吧。” 谢夫人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谢知鸢也不敢辩驳,只捂着自己生疼的嘴,不情不愿地回了风行居置换衣裳, 等见到王婆子时,已是一刻钟后了。 彼时谢夫人正同她聊得畅快,王婆子能在长平侯府有如今这般地位自然不仅靠的是同先夫人的关系,她性子圆滑,平日再怎么对安珞百般搓揉,在外人面前总是得体又妥帖的。 谢夫人又是个温婉的性子,是以两人聊得倒还算愉快,那笑声连才踏入外廊的谢知鸢都听见了。 她郁闷地鼓了鼓生疼的嘴,调整好表情后才由小厮将自己领入内间。 “谢姑娘来了——” 听见小厮的通传,王婆子忙止住话头,她笑着起身行了个礼,目光撞似不经意在眼前少女的身上扫了一遭。 方才她见谢夫人,已然心生好感,样貌温婉,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想必年轻时也是受不少公子追捧的,至于谢姑娘—— 前天夜里到底是灯火熹微,她只隐隐约约瞧见是个美人,现下烛光正盛,也足以让她将人瞧了个一清二楚。 粉面水眸,身段极佳,必定是个好生养的。 王婆子是长平侯先夫人的婢女,虽说是与先夫人有几分真感情,也因此在侯爷面前有了几分体面,但人死如灯灭,在得知太皇太后下令要为长平侯选续弦后,她不得不为自己盘算,是以每每见着侯爷,都要哭诉一番姑娘生前对他的情深,令他愧疚得日夜难眠。 不久后长平侯便又进宫了一趟,指明他想要自行确定人选,不会同太皇太后安排的人有任何牵扯,同样,娶妻也只为有人能照顾小少爷。 长平侯本都要将此事托付给她,可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个安珞,若是个陌生女人坐上侯夫人的位置,那又有她什么好处? 况且王婆子不会瞧错,那女人满眼都透着野心。 她刻意使计离间小少爷与安珞的感情,与此同时又在侯爷跟前吹耳旁风,前夜恰好碰见了谢知鸢,虎哥儿难得对一个陌生女子心生好感,她便迫不及待将此事通报给了长平侯,果不其然,他只道让自己看着办。 长平侯并不傻,相反他心思深沉,在夫人生前时还重权在握,只是因着心爱之人的逝去而消沉了一段时日,从此不管朝事, 王婆子觉着他早已洞察了自个儿的心思,但却因着先夫人的缘故,给了自己几分薄面,愿意许她一次机会,她自也得抓住这次时机不放。 “这便是谢小姐了吧,”她笑得脸上的皱纹都一一软化,哪还有谢知鸢那日在街头瞧见的半分跋扈,“真是个可人的姑娘。” 谢知鸢垂眸,乌黑的睫如羽翼般轻颤,她羞涩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王婆子心下更添几分满意,这位谢姑娘倒像是个好掌控的。 她又同谢夫人闲聊几句,便入了正题,谢夫人垂眸静坐,双手压在膝前,眉眼依旧是一片温婉,只四两拨千斤将所有话头抛了回去。 谢知鸢默默坐在下首,长睫低垂,端的是一副羞涩的贵女模样,可实则早已昏昏欲睡。 等她清醒时,屋外的天色早已黑透,半睁的水眸映出跃动的烛火。 谢知鸢怔忪地看向上首,正巧听见王婆子说要请辞,“此次便先不打扰谢夫人了。” “您慢走。”谢夫人笑道,耳边的青玉坠摇曳出细光。 王婆子同谢知鸢又支会了一声便转身离去,谢知鸢没瞧明白,她噔噔噔起身到谢夫人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膀,轻声道,“娘,您方才没答应她什么吧......您知晓的,我,我不愿嫁予长平侯......” 她最后几字说的又轻又柔,似蚊虫般嗡嗡嗡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在如今也同样适用,谢知鸢到如今也不敢同娘亲说出表哥之事,便是因着她察觉到娘亲并不满意表哥, 但不论如何,娘必定不会没问过她便草率替她定下亲事,她昨夜未曾出言否决长平侯,也是因着这个缘由。 果不其然,谢夫人举起茶盏轻抿了口,慢悠悠道,“自是用几个由头说明还需再考虑一番,你当我们家是什么权贵不成,贸然回绝怕是之后再定亲就更难了。” 谢知鸢小声嘀咕,“反正原先本就已不大可能了。” 同孟公子解除婚约后,谢府在那些要定亲的人家眼中虽不至于是洪水猛兽,却也已失了所谓清誉。 她早已不期待有什么正经人上门提亲,是以对表哥近日的提议并不着急。 可未曾想长平侯府像是吃错了什么药般,竟寻上门来,她着实想不通这是为何,不可否认的是,这全然打乱了她的计策,她深知这般犹豫下去必然不行。 谢知鸢有些懊恼,那不成就得这般轻易地答应了表哥? 她还想要表哥更在意自己一点,若是这样妥协了,他还会珍惜自己吗...... 她垂着睫思忖半晌,觉着表哥那边倒是不急,可娘亲这还得兜个底。 她隐去表哥中药的事,轻声将他那日同她所说的一一道来,末了小心翼翼望向谢夫人。 谢夫人却毫无意外之色,她直直望向谢知鸢,眸中无奈混杂着种种,“那阿鸢可还属意他?” 见着少女犹豫良久,她声音柔了些, “阿鸢便按自个儿的心意来,其他的毕竟是身外之物,人呐,还是感情最重要。” 谢知鸢微怔,她自是明白娘亲的意思,却羞于将那些小女儿心思说给她听,若是让娘亲听见自己乖巧的女儿竟要学话本里的歌姬学什么拿捏男人的法子,必是要气得提刀追着她砍。 她只得道,“我不明白,还想再看看......” 谢夫人松了口气,“那你自己忖度着,可别失了礼数。” 她一眼便看穿了女儿心里的小九九,由得他们二人造作去,她总归还是老了,不大明白现下的年轻人。 * 母女二人都没料到的是,原以为吃错药的便只有长平侯一家,可没过两日,谢知鸢从学堂回来时,又撞见了个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提亲的人太多啦,表哥要急啦——
第93章 、情敌相见 学堂内今日空旷的紧,夫子捏着书册不知该指着谁,想到此次核验,每每都能叫到谢知鸢。 她毕竟根基尚浅,还是有不少言辞惯例不懂,别的夫子倒还好,不至于为难个小姑娘,严夫子却不同,他听着谢知鸢磕磕绊绊道明自己的政见,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上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末了捋着胡子沉声道, “原以为你大有长进,未曾想还是才疏学浅。” 谢知鸢被气得午膳都多食了一碗米,她恶狠狠咽下嘴里的饭,在陆明霏跟前絮叨着夫子的坏话。 可她嘴里的溃疡这两日越扩越大,一开口便会被疼得斯哈气,只得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边吐便鼓腮帮子,好在说话时牙不嗑到伤口。 “他,他真的,太过分了!有眼不识金镶玉,我,我定要叫他好看!” 坐于她身前的陆明霏单手托腮看着她,闻言明亮的水眸微弯,笑得无法自抑。 她近日气色越发好了,面容莹润,白中带粉,眼底的青色也浅淡了不少, 谢知鸢骂完严夫子出了心中的恶气,倒是想起前些日子明霏为着一男子落下她的事迹,一时之间望向她的目光也甚是忿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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