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感应一般,蒙恩突然转头看向苏仪清这边,遥遥对上她的视线。 那一刹那,在清晨妩媚阳光之下,苏仪清清楚看到蒙恩眸中泛起温暖眷恋笑意,嘴角也勾起弧度。 不过只是一瞬,蒙恩随即别开目光,毕竟尚在操练之中,他转头跟汗木说了什么,接着汗木朝着苏仪清快步走来。 到了她面前,汗木道:“公主,这边操练还未结束,蒙恩让您先回帐里等他,结束后他回去跟您一起用早膳。” 苏仪清点头答应,又看了眼远处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随着汗木回中军帐。 路上,汗木絮絮叨叨地念叨:“蒙恩还让我告诉您,说您的外袍他让人拿去洗了,想来南璃坐的车辇今日晚些时辰也该到了,换洗衣服就都到了。” “蒙恩每日都去看士兵晨练吗?”苏仪清突然问道。 “据说是,蒙恩不想让士兵们知道他的伤势严重,担心影响士兵心气,所以每日他比士兵们起得都早,在操练场等他们来集合。” 苏仪清略有动容,心中暗暗感慨,原来蒙恩比自己想得要更有担当,更加心有沟壑,看来自己倒是被他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迷惑了。 看到刚才士兵操练的精神面貌,加之对蒙恩新的认知,苏仪清对这场战役,似乎也更有了信心。 思及此,她又问道:“蒙恩有跟你讨论过如何对应大宋进攻吗?” 汗木老实摇头,憨厚回答:“没有,不过蒙恩聪明得很,他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回到中军帐,苏仪清闲着无事,把榻上被子整理好,又把蒙恩换下衣服叠好。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她听到帐帘被掀开的声音,连忙迎了出去,却看到大夫搀着蒙恩踉跄进来。 苏仪清心头一跳,慌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蒙恩在队列中巡视时,被一个拿着长枪的士兵不经意戳中,却正好戳在右胸的伤口,只听蒙恩闷哼一声,头上冷汗立刻渗了出来。 那个士兵大惊失色,立刻跪下认罪,蒙恩却故做无事,挥挥手让他继续,自己硬撑着走到中军帐门口,终于撑不下去,被大夫架着进来卧在榻上。 大夫让苏仪清解开解开蒙恩上衣,自己去净手。 苏仪清绷着一口气,尽量稳着心神解开他的衣扣,才发现他胸口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不过因为是黑色衣料,所以不甚明显。 大夫回来看了一眼,低声咒骂,立刻上前拆下绷带,重新缝合伤口。 此时汗木出去准备早膳,帐中只有苏仪清一人,大夫也没跟苏仪清见外,指挥着她在旁边帮忙。 苏仪清何曾见过如此血肉模糊的场景,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脸色煞白,不过仍然强撑着镇静,在旁给给大夫递着针线剪刀之物。 这时,有只冰凉大手伸过来抓住苏仪清的柔荑,只听蒙恩虚弱却仍然吊儿郎当地说:“你别在这儿,去把汗木找来。” 不知为何,苏仪清心头突然一火,她冷着脸拿开蒙恩的手,低声喝道:“你给我老实躺着别动。” 蒙恩一愣,片刻后强忍着剧痛的眼眸竟染上笑意,老实地答应一声“哦”,就乖乖躺好不再动作。 终于重新缝合好,大夫上了伤药,缠好绷带,他懒得再跟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对话,只对苏仪清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之事,就黑着脸背着药箱离开。 直到此时苏仪清才松了一口气,她矮身坐在榻边上,转头看向蒙恩,发现他一双黑眸正一瞬不错地盯着自己,目光眷恋还带着些许委屈。 二人对视片刻,还是苏仪清无声叹了一口气,拿起矮桌上的棉巾,俯身轻轻擦拭蒙恩头上冷汗,轻柔说道:“不怪大夫不悦,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蒙恩倒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抬起左手抓住苏仪清的手,握在手中。 这时,汗木拎着一个食盒,另一只手拿着苏仪清那件紫色长袍进来,说:“公主,这件衣服干了,可以换上了……” 看到蒙恩躺在榻上,地上还扔了一团沾着血的棉巾,汗木吓了一跳,连忙飞奔过来查看。 苏仪清借机从蒙恩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接过汗木手中的长袍,快步走开去屏风后穿衣服。 外面传来蒙恩带着恼意跟汗木的对话,苏仪清只觉得心怦怦跳着,脸上也微微发热。 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出来,苏仪清看到蒙恩靠坐在榻上,汗木已经把早膳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榻边的矮桌之上,是一碟包子和一盆汤。 汗木盛了碗汤递给蒙恩,蒙恩已经抬起左手准备接过来,看到汗木背后的苏仪清,左手突然虚弱地垂了下去,叫着说:“哎呀,不行不行,怎么左手也使不出力气了。” 汗木一听,眼眶都红了,他连忙说:“你赶紧坐好,你喝,我帮你拿着。”说着就把碗送到蒙恩唇边。 蒙恩皱眉看着汗木,薄唇紧紧抿着,一副排斥又嫌弃的模样。 苏仪清明白蒙恩是在自己面前故意夸大虚弱模样,可心中却软得无法拒绝,上前接过汗木手中的碗,轻声说:“我来吧。” 于是蒙恩化身不能自理的三岁娃娃,一整日吃饭喝水都黏着苏仪清,苏仪清明知他故意为之,念在他重伤在身,也特意配合他,对他有求必应。 暮色时分,南璃坐着车辇终于赶到军营,苏仪清听闻,立刻要迎出去。 蒙恩一脸不悦地靠在榻上,哼哼唧唧地说:“她好胳膊好腿的,有什么需要你去迎的?” 苏仪清懒得理会这个三岁娃娃,让汗木暂时照看,自己掀帘出了中军帐去看南璃。 主仆二人见面后,互相叙说了这几日路上情况,南璃也是到了科沁,知道苏仪清已经出发来兵营,就立刻随着前来,只是车辇速度慢,还是比苏仪清晚到一日。 蒙恩让人给南璃安排了一顶空帐,苏仪清和南璃一起把换洗衣服物品安置在帐内,却听汗木急急来找:“公主,蒙恩急着找你。” 苏仪清以为蒙恩伤口有事,慌忙随着汗木回中军帐,却见蒙恩好好地坐在榻上,一脸不开心地支着下巴看矮桌上的一碗汤药。 苏仪清问:“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好?” 蒙恩掀起眼皮,语气极其不虞,道:“哪儿都不好,你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苏仪清失笑,却故意冷着脸,说:“我昨日来之前,你不也一直好好的,怎么我来了,反而突然不好了?如果这样,我等下还是回去鹿寨好了。” 蒙恩气结,却无可反驳,瞪着眼睛盯了苏仪清半晌,赌气端起矮桌上的药,仰脖一口喝干,没想到却喝呛了,咳嗽起来。 他胸口有伤,一剧烈咳嗽就会牵动伤口,这下是真的不太好,他捂着右胸伤口处,小声咳嗽着,狼狈不堪。 苏仪清连忙上前,坐在他身边榻上,轻轻顺着他后背,无奈轻声呵斥道:“你真的是小孩子吗?” 蒙恩就势揽住苏仪清,把头枕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淡淡冷香,嘟囔说:“反正我都受伤了,你得陪着我。” 夜色渐深。 苏仪清心想今夜可以去南璃的帐里睡,正琢磨着怎么和蒙恩开口,却突然听他说:“今晚你哪儿都不能去,还得在这里睡。” 苏仪清问:“为何?” 蒙恩正色道:“晚上万一我想喝水,或者伤口有事,身边不能没人。你也看到了,这屋内只有一张榻,根本睡不下两个大男人,你来之前是有士兵在此打地铺,不过你看这地上,又冷又潮,加上你已经来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你不来照顾我,怎么又好意思叫人再来打地铺?” 见苏仪清又犹豫之意,他接着说:“我现在伤成这样,翻个身都难,什么都做不了,再说你我都已经同睡了两个晚上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蒙恩毕竟伤重,连着说了这一段话,已经呼吸急促,不得不停下缓一缓。 苏仪清见他如此,心早就软了,咬着唇犹豫半晌,最后看他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答应下来。 就这样,苏仪清夜晚留宿在蒙恩帐中。 当夜,蒙恩睡熟后,在耳边发出平稳呼吸声音。 苏仪清偏头看他俊毅侧颜,心中不禁感慨,她自出生起便被教导规矩方正,可自从她来了北夷,却被蒙恩带得越来越随意妄为,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和男子在军营共睡一榻。 直到第三夜,夜深人静。 蒙恩和仪清已经睡下,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切鼓声,有火光闪动,接着门口传来士兵焦急的大声通报:“北夷王,哨兵传来消息,大宋军队正在过来。” 作者有话说: 蒙恩:老婆对我发脾气了,我好开心~ 仪清:……
第47章 苏仪清猛地惊醒, 却发现身边的蒙恩比自己动作还快,已经起身下了榻,大步向帐外走去。 听着外面杂乱人声, 苏仪清心中怦怦乱跳,她连忙穿上外裳, 想出去看看,却正看到蒙恩掀帘大步进来,那个大夫还跟在身后。 蒙恩面色肃穆,他径直走去帐边打开一口红木箱子,边拿出一套银色战甲, 边对身后的苏仪清说:“仪清, 宋兵深夜来袭,想是要打我们措手不及,我得去迎战。” 苏仪清快步走到他身侧,说:“可你的伤口还没愈合……” 蒙恩解开中衣,说:“无妨,让大夫把绷带缠紧缠厚一点儿, 左右不过是再出点血。”说着, 自己已经脱下中衣,坐在榻上, 对大夫仰了仰头, 说:“来,尽快。” 大夫知道此时情急,也不再多说,立刻上前解开他缠着的绷带。 苏仪清看到蒙恩胸前的伤口仍然红肿淤青一片, 长长一道血痕横在他健硕胸肌上, 触目惊心。 大夫在伤口上撒了好些止血粉末, 又快速的把伤口缠紧起来,厚厚的裹了三层。 见大夫缠好伤口,蒙恩起身把中衣穿了回去,然后是外袍,接着拿起战甲套在身上,正低头系着带子,一双柔白双手却接过他手中布带,替他系上。 蒙恩低头看着苏仪清为自己系着战甲,她脸色沉静,似是并不慌乱,不过那抖动的长长睫毛却泄露出一丝情绪。 蒙恩突然低沉开口:“仪清……” 苏仪清抬起双眸,帐中烛光晃动,映在她如深潭的眸中,仿佛荡起层层水波,像是她此时繁杂心绪。 蒙恩抬手将她腮旁一缕长发别到耳后,低声说道:“你身为大宋公主,此次一直为我,为北夷奔波着想,我记在心里了。北夷和大宋这一战,不可避免,你我都无法改变,所以你不必多想,懂吗?” 苏仪清望进蒙恩一双深眸,他眼神安定沉稳,神色坚毅,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不知为何,苏仪清眼中蒙上一层泪水,声音微微颤抖着说:“你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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