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清脸色木然,她艰难地听着皇后的话,三日后大婚,开衙建府…… 这是说宋枫城吗? 皇后自顾自地说了会儿,见苏仪清一直不答话,微微一笑,道:“昌仪,看你脸色真的很不好,本宫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对了,本宫叫人带了些好人参,一会儿叫你宫里的人收起来。你病了这几天,得好好补补。” 皇后缓缓起身,手搭在弯腰侯在一旁侍女的手臂上,转身对苏仪清交待:“还有,三天后城儿大婚,你还病着,不宜去观礼,就在这好好养着吧。”说完转身离去。 南璃死命拉着苏仪清的衣袖,拽着她屈膝行礼恭送皇后。 苏仪清俯身弯腰行礼,皇后走远后也没有起身,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耳边是南璃哭着叫她的声音,忽远忽近的。 苏仪清想开口劝南璃,说她自己没事,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最后腿一软,栽倒在冰冷的青砖地面。 * 苏仪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卧房的床上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外面天色尚亮,卧房里并没有人。四周很安静,可以看到阳光穿过窗子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颗粒。 苏仪清头依然很晕,躺在床上感觉仿佛置身在水波之上,飘飘乎乎的,她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午皇后说的话又出现在耳边。 她曾经以为,她和宋枫城的十年感情,是可以和现实中的利益和权力去搏一搏的;她知道宋枫城心怀社稷,不会拘泥于儿女情爱,所以如果宋枫城当真选择了孟婉茹,她以为他会光明正大的告知自己,放了自己,这段感情终成遗憾,但她心中永远会念着他。 可惜一切都是她以为,如今她彻底输了,可却不是输给宫中冰冷的人心算计,而是对宋枫城这个人,她错付了十年的信任。 苏仪清看着光线里起伏的尘埃,心下凄凉自嘲,这宫中的人生就像这尘埃一样,浮沉完全由不得自己。 窗外有人影匆匆经过,片刻后,门口传来侍女行礼声音。 这次,宋枫城没有再让人通报,推开门直接进了卧房。 苏仪清抬目平静看向太子,欲起身行礼。 想来宋枫城是匆忙赶来,外面连大氅都没穿,只着修身玄色长袍,带着一身寒气快步走过来,一向波澜不惊的神情露出少见的慌张,他按住苏仪清肩头,低声道:“母后来找过你?” 苏仪清无法起身,坐在床上,但仍是按规矩弯腰低头行了个礼。 宋枫城想扶她起来,苏仪清不露痕迹地躲了一下,语气疏离客气:“太子殿下,仪清正欲找殿下谈谈。” 宋枫城伸出的手落了空,动作一滞,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你说。” 苏仪清声音虚弱沙哑,却很沉静,道:“仪清六岁入宫,有幸跟殿下相遇相知,如今已经过了十年。这十年,仪清得殿下照顾,不胜感激。不过我想,仪清只能陪殿下到此了。三天后,殿下和孟家贵女大婚,仪清身体有恙,恐无法参加婚礼庆典,就在此恭祝殿下百年好合……” 宋枫城越听脸色越阴沉,最后仿佛凝了一层冰霜,打断了苏仪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孤已经跟你解释了,这段时间想让你冷静下好好想想,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结果?你难道想让孤悔婚?” 仪清平静直视宋枫城:“仪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并没有让殿下悔婚。仪清理解殿下肩负社稷重担,有很多身不由己,所以仪清不怨。仪清会诚心祝福殿下,也请殿下放了仪清。” 宋枫城声音极度压抑,“放了你?你想去哪里?” 苏仪清平静依旧,“仪清会求父皇给仪清指个寻常人家男子,放仪清出宫,仪清不求大富大贵,能和夫君平安相守一生就好。” “不可能。”宋枫城厉声打断,脸庞甚至微微扭曲,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可能会放了你。苏仪清,我们在这深宫中一起这么多年,以后你也别想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见苏仪清抿唇垂眸,似不愿再与他争辩,宋枫城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内心烦躁怒意和浓重不安,放缓语气,道:“仪清,我知道你委屈,这件事我的确对你不起,以后我会尽量补偿你。但你也明白,我肩负着未来的社稷,有些事不得不做。” 情急之下,宋枫城甚至不再自称为“孤,”而是用了“我”。 苏仪清面色不为所动,疏离拒绝之意明显。 宋枫城心乱如麻,狠了狠心又道:“仪清,孤需要你,你也需要孤。这后宫中,孤是你唯一的依靠,离开孤,你有想过你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苏仪清终于动容,抬起头看着宋枫城,眼神震痛。 宋枫城下巴微抬,别开眼神,身上的黑色锦袍更显得他气质冷峻。 苏仪清知道太子性子冷淡,在政事上生死杀戮从不手软,但他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如今她终是见到了宋枫城的这一面。 他们一起长大,在她心中,他是太子,却也从未是太子,是她太过天真幼稚了。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她不过是后宫中无权无势的孤女,她有什么底气跟太子置气? 可她内里偏偏是一腔宁折不弯之气,看着太子背着手眉头微蹙的不悦模样,苏仪清嘴角弯起自嘲笑意,道:“殿下怕是忘了,仪清虽是个弱女子,身上却也流着苏家将门之血,如果为了贪图权威庇护而失了本心,想必以后我会无颜见地下的爹爹和兄长。” 此情此景,这话在宋枫城听来,一来刺耳于她竟用权威庇护来定义二人关系,二来惊心于用苏家忠烈威胁之意。 宋枫城额角青筋凸现,看来是动了真怒,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两人相处十年,从未有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 候在门口的南璃,见太子怒气冲冲的离开,连忙转身进了卧房,却见苏仪清无力仰靠在床头,脸色青灰,双眼紧闭,大片泪水汹涌而下。 南璃慌忙扑上去,用帕子不断擦着苏仪清的眼泪,哽咽道:“郡主,您这是何苦?” 苏仪清刚才和宋枫城的对峙耗尽了全身力气,此时全身脱力,头脑昏昏沉沉,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很快陷入昏迷。 到了晚上,苏仪清又发起了热,南璃急得不行,跑去御医房,跪下磕头求来一名当值太医,给开了个方子。 直到太子大婚当日,所有人都在为太子大婚典礼忙碌,鸿禧宫被遗忘在后宫一角。 当日晚上,夜空中爆开庆祝太子大婚的五彩烟花。 苏仪清病情依然没有好转,热度越来越高,而且她好像失去了康复的意志,连药汁都灌不下去了。 南璃百般无法,又一次跑去御医房,却发现空无一人,只余一个侍从看着火烛,其他所有人都去观礼了。 南璃无奈回到鸿禧宫守着苏仪清坐了一会儿,看着苏仪清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庞,思虑半晌,叫来侍女小荷接替自己看着郡主,又交待了些事情,自己毅然向泰平殿去了。 泰平殿是皇宫里专门用作皇家宴会的场所,因为太子大婚,被装饰得奢侈华丽,张灯结彩,满溢着喜庆吉祥的氛围。 南璃没有观礼腰牌,在门口就被侍卫拦住,她苦苦哀求,道只是进去找人,却不得放行。 最后实在无奈,南璃趁侍卫不备,咬牙用力推开他,快步跑了进去。 太子大婚,守卫自然森严,哪里容南璃这么硬闯,立刻有人追上南璃,把她按倒在地上。 南璃奋力挣扎,大声呼喊,却被侍卫捂着嘴拖了下去。 此时,殿内的行礼正进行到高潮,太子和太子妃身着婚礼喜服,相对而立对拜。 在丝竹管弦之音下,南璃的声音被掩盖,没人听见她的呼救。 倒是皇后坐在殿中主座上,面对大门,注意到门口的骚动,于是向一边的姜嬷嬷看了一眼。姜嬷嬷是皇后奶娘,随她出嫁入宫,如今是皇后身边最心腹的人。 姜嬷嬷会意,悄然退下,去殿门口查看,正看到南璃被捂着口倒退着拖出去。 姜嬷嬷叫住侍卫,大概问了下情况,心下揣度着昌仪郡主此时不能卒了,还要让她替大公主去和亲呢。她回身看了眼高坐主座的皇后,正笑着接受一对新人的行礼,遂自作主张唤人去找了王太医来,拜托他去鸿禧宫看一眼。 王太医知道姜嬷嬷是皇后心腹,不敢推辞,遂带着一个学徒赶往鸿禧宫。 这边南璃犯了擅闯泰平殿的大错,并且差点打搅太子大婚,罪不可赦,被侍卫扣押,送去慎刑司。 而姜嬷嬷只需要保住昌仪郡主的性命,对这个鸿禧宫的小侍女没有任何在意,也不再过问,自行回去皇后身边,伺机复命。 * 许是王太医的方子有效,苏仪清在第二日幽幽转醒。 这几日,她一直昏迷着,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似乎把过去宫中的十年重新过了一遍,醒来以后,觉得疲惫无比,慢慢转头看到窗外明媚阳光,过去十年仿佛成了前尘往事,恍若隔世。 身边守着的侍女小荷看到苏仪清睁开眼睛,惊喜得掉下眼泪,忙不迭地上来伺候。 扶着苏仪清慢慢坐起来,小荷给苏仪清喂了些水,又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苏仪清虽然头还晕,不过感到精神好转,腹中也感到饥饿,小荷去端了碗稀粥,用小银勺一勺勺地喂给苏仪清。 喝了半碗粥,苏仪清问:“南璃呢?” 小荷转身去放碗,手上动作一顿,回答:“南璃姐姐前两日着了点风寒,怕加重郡主的病,自己挪出去住几日,等痊愈了再回来。” 苏仪清无疑,只说让小荷给南璃带个话,让她好好休息,不必记挂这边。 关于太子大婚的事,苏仪清没有问一个字。 接下来三日,苏仪清每日睡睡醒醒,按王太医开的方子按时吃药,也能吃些清淡流质食物,身体逐渐好起来。 躺了这许多日,苏仪清感觉自己身上黏糊糊的。 这日上午,苏仪清让小荷用温水沾湿棉巾,替自己擦身梳洗,又换了身中衣,感觉终于清爽些。 小荷说给郡主炖了参汤,离开去小厨房端出来。 苏仪清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晒着太阳慢慢地梳头发,突然听到窗外廊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还有说话声。 苏仪清凝神听去,是两个小侍女在哽咽着小声说话。 “南璃姐姐是不是回不来了?” “我也不知道,太子大婚那晚南璃姐姐去闯了泰平殿,这可是大罪过。” “那我们去求郡主,让她去救救南璃姐姐吧。” “哎,你看郡主现在这情形,还是等她身体再好些吧。” “可是这好几天过去了,再好的人在慎刑司也会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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