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岚道:“应是雷击引起山火,朱将军意欲调遣三百人前去帮忙灭火,着人来问问王爷的意思。” 朱卫平是负责此次皇帝出行的最高将领,统率两千精兵随行。 事关陛下安危,他怕有调虎离山之计,须得瞻前顾后。 薄时衍问道:“火势如何,覆盖面积多大?可有查看舆图地形?” 这些皆是茂岚询问清楚的,一一上禀于他,连津丰县的舆图都带来了。 薄时衍查看过后,让他转告朱卫平,“带二百人去即可,旁边三个村子的村民可以帮忙。” 距离这么近,很多村庄一发现山火,都会自行组织灭火。 再加上二百精兵,绰绰有余。 茂岚领命而去。 薄时衍在屋里用过饭,很快跟着离开。 他日理万机,汤幼宁同样有事在身。 湘宜与十澜知道她要去烧纸钱,问掌柜的要了昨日预订好的物什,陪同汤幼宁一道出门。 驿站外面的空地,驻扎了一大片帐篷,行军整肃,闲人退避。 她们挑选好方位,出了营地,也没走太远,就在一条小溪旁放置香炉。 没有准备供桌,只一个炉子插上香烛,若干个瓜果供品摆放地面,属实简陋了些。 汤幼宁的叩拜却很认真,跟她未曾谋面的娘亲提了提思芸,往后她身旁没有这个婢女了,换做湘宜湘巧与十澜。 烧化了纸钱,便是一桩事了。 汤幼宁难得出来,回头看了看营地的方向,问十澜道:“我们可以走走再回去么?” 这般的野外荒林小溪边,她从未涉足,更遑论游玩。 先前离京时候,队伍路上停下午歇,汤幼宁因为脚伤,被勒令不准下地行走。 总是眼巴巴的看着那树木草地,几乎全程在马车内度过。 十澜体谅小娘子好动的心思,点头道:“只在附近没关系。” 若有什么事,扬声一喊就能惊动守卫士兵,再不济,也还有她跟着。 ****** 主仆三人沿着小溪流缓步慢行,此处芳草萋萋,并无稀奇的景致,落在汤幼宁眼中却美得很。 小时候爹爹怕她走丢,不肯让她出门,后来长大了,同样没什么机会往外走。 忽然,十澜挪动了两步,有意无意的挡在汤幼宁身侧。 小溪对岸有个人。 或许是无意撞见,藏匿了身形,暗中窥视,鬼鬼祟祟的。 十澜不动声色,越发靠近了水源,她的指尖捏着一枚铜板,骤然发难—— 铜钱一离手,瞬间化作了暗器,直直打在偷窥之人腿上。 他顿时“哎哟”一声叫唤起来,整个人跌倒在地。 下一瞬,十澜已经从溪流对岸跃了过来,落在他跟前,手中一柄匕首,指在他喉间。 匕、匕首?! “女侠饶命!”那人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腿痛,丝毫不敢动弹,冷汗直冒。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个小娘子,其中竟有一个练家子!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十澜沉声问道。 “小的是附近庄稼汉,被召集过来灭火的……”那人战战兢兢道:“无意冲撞了贵人,实在是对不住哇!” “灭火的村民怎么会在这里?”十澜哼笑一声:“你不知道前方驻扎了谁么?” 那人连忙辩解道:“贵人有所不知,小的是为了躲懒,才避开了来时的路,不巧走到这儿来……小的知错了!” 他这样说,十澜却是不信。 打量此人衣着,是粗布麻衣不错,但手背肤白无茧,瞧着就是个干细致活计的,而非庄稼汉。 十澜当下就把他给扣押了,再摸出腰间信号弹,往天上一放,没一会儿茂岚就带着几人匆忙赶到。 这套操作,别说那个人傻眼了,汤幼宁与湘宜也看得一愣一愣。 十澜本是暗卫出身,自有一双看人的利眼,几乎从不出错。 茂岚听闻了来龙去脉,也觉得此人可疑,当即带回去审问。 面对探子,从来都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主仆三人的散步之行,不得不中途截止。 本以为是个小插曲,没想到返回驿站之后,那个行迹可疑的呓桦人,还真被审出了东西。 他叫李春山,并非探子,不曾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稍稍一用刑逼问,就倒豆子似的全部交代了。 原来,他是为了散播流言而来。 说的是——帝星微弱,德不配位。 此话把现场之人全都镇住了,茂岚不敢托大,立即禀报了摄政王。 再继续审下去,那山火也不是雷电所致,竟是人为! 背后之人显然知晓御驾行踪,途经津丰驿站,被大雨迫停,因此冒出此计。 任何自然灾害,借用鬼神说事,立即就不一样了。 雷击引起山火,那是上天的启示,是天罚! 薄时衍过来了,沉着脸在一旁听着,李春山却是再也审不出其它东西。 他不过一个小喽啰,哪里能接触到更多讯息? 薄时衍也不需要继续从他嘴里挖,命茂岚遣人去南边彻查。 既然喜欢牵扯鬼神,南边的洪水瘟疫,背后之人岂会放过? 茂岚闻言,心下一肃,“这……”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叫他们给撞破了! 恐怕是有心人企图下一盘大棋,拿小皇帝与摄政王说事,必然存了挑拨的心思。 趁着谣言尚未形成舆论,暗中揪住源头,把他们一网打尽才好。 ****** 能够这么快获知此事,纯属意外。 不说薄时衍感觉如何,汤幼宁两眼亮晶晶的瞅着十澜,难掩欣喜与敬佩。 “十澜好棒!真厉害!” 倏地一下就飞过去了,那人跪下喊女侠饶命,比戏台子还要精彩。 十澜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有几分可爱,完全看不出她身手狠辣。 “是娘子福运满满,十澜跟着沾光了。” 若非她要在附近走走,哪能发现此人呢。 汤幼宁摇头不听,拉住她道:“你立功了,我要奖励你。” 她正琢磨着能拿出些什么来奖励,十澜摇头不敢受:“哪能要娘子的东西,王爷赏罚分明,会奖赏我的。” “他?”汤幼宁不由好奇:“他会赏什么?” 十澜答道:“赏金十两。” 暗卫营自有一套赏罚规矩,若是没完成任务,去领鞭刑;若是做得好,则有赏金。 汤幼宁听了替她感到高兴,“太好了,是金子!” 她笑着笑着,又犯愁起来,王爷给了金子这样贵重的赏赐,那她给什么呢? 她只有一个小首饰盒,里面都没有纯金的物件,比不上金子贵重。 汤幼宁凝眉思索,忽然想到了:“十澜,我给你的匕首编一条穗子如何?” 她记得,那把匕首是银白色的,正好搭配一枚红色穗子,以白玉缀之。 十澜在暗卫营长大,从未跟小姑娘一起弄过这些手工活,还是第一次有人要编穗子送给她。 当下心里一软,却还是推拒道:“这等费神之事,怎好让娘子来?奴婢所做的,皆是分内之事。” 汤幼宁不容许她拒绝,“旁的针线活我也不会,我只会这个了。” 恰好,她就有一枚小小的白玉坠子,装点在匕首上面,不显累赘,定然好看。 在她的坚持下,十澜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不过,她想了想,道:“王爷有一把佩剑,时常随身,娘子不如多做一条穗子。” “他?”汤幼宁在桐鹭殿早起时,撞见过薄时衍练剑,流云飒沓,风姿凛然。 他有一把佩剑不错,但是,她一摇头道:“我不想给他做穗子。” 薄时衍正好交待完了茂岚一些安排,还没进门,恰恰听见这一句直白的拒绝。 他不禁眯起双眸,大步跨入。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她们都知道,王爷定然是听见了。 湘宜连忙补救道:“娘子是想给王爷编一条腰间玉络,用红翡就不错……” 汤幼宁正要出声说自己不会编玉络。 薄时衍冷声道:“出去。” 湘宜张了张嘴,没胆子再说什么,娘子与王爷之间的氛围颇为怪异,她们这些身边人,只有干着急的份! 湘宜与十澜退出去了,汤幼宁也想跟着,被薄时衍给叫了回来。 “抄书。” 汤幼宁原先抄的那本古籍尚未抄完,又来了新的几本。 这是惩罚,赖不掉,她也没说其它,乖乖坐下抄写。 ****** 人为的山火被打灭了,对外并没有辟谣说不是雷击引起。 天气持续放晴,及至第二日,队伍继续启程回京。 御驾抵达京城那日,百官相迎,街道上被清空了大半,但依然很热闹,人们争相一睹帝王的仪仗。 或者说,看摄政王的人更多,高头大马,俊美如斯。 他若不是那般冷酷无情,只怕能被大胆的姑娘们用绣帕香包给淹没了! 面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异姓王,到底是没人敢动手嬉戏,按捺住了。 汤幼宁在竹帘后方,偷偷觑着外头的热闹,这场面与离京时候差不多。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她的语气难得有几分惆怅:“回府后,就出不来了……” 湘宜与十澜在马车上陪着她,午时前还传递了乐萝县主的带话,说是回京后给她下帖子带她玩。 湘宜不敢应,汤幼宁也不敢应。 十澜安抚道:“娘子只管跟王爷提要求,他会应允的。” 汤幼宁摇头,正色道:“人不能太贪心。” 湘宜见状一脸不忍落,娘子乖巧的令人心疼,为何王爷这几日舍得横眉冷对? 两人似乎在闹矛盾? 马车回到承邺坊,停在摄政王府正门前,陈管家领着一帮下人等候迎接,有条不紊的吩咐他们歇下行囊。 他捻着白胡子,笑呵呵的告诉汤幼宁,她的住处挪位置了。 “不住涿禾院了么?”汤幼宁不解,怎么就搬走了。 陈管家笑道:“汤姨娘莫不是忘了,有一头牛呢。” 涿禾院的院子就那么点,哪里有地方养牛,怕牲口会有气味,还得挪远点去关着,并且安排一个下人饲养。 汤幼宁愣住,她还真把这头牛给忘了,如今,它是属于她的‘财产’。 她有牛牛了! 心里不禁期待起来,赶着去往新住处一瞧究竟。 还有奶娘,这么久不见,她也念得紧…… 苒松在后头,看汤姨娘归心似箭,就这么撇下主子不管不顾,简直想感叹一句女子无情。 王爷待她不薄,这都搬院落了,也不过来感谢一句? 薄时衍觉得,应是他那番话起了效果。 她不该因为他的优待而生出什么企盼,他不耐烦应付黏人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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