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们的性子一定可以志趣相投,假若二人不是母女,碰见了认识了,也会成为友人。 因为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明亮温暖的颜色。 陆谦颜一时对这人间烟火出了神。 他在看画,而汤幼宁在看他。 未到不惑之年,银发披坠,眼角细纹沉淀着温和与深韵,杏林妙手,自带药香味。 他看上去跟‘负心汉’一词不太沾边,那么当年为何促成这般结果呢? 当初在如意夫人那里,汤幼宁一眼看中了那幅红衣美人图。 没想到竟然跟自己有这样深的渊源……她叫陆云苓。 “陆神医,我可以知道我娘发生了何事么?”汤幼宁忍不住询问。 她很想给足他时间,不去揭露伤口,等他释怀了,再慢慢诉说往日旧事。 可是,心里属实冒出许多好奇与猜想,按捺不住了。 陆谦颜并不意外汤幼宁会有此一问,他眼眸黯淡,轻描淡写:“不过是个……青梅竹马的俗套故事。” 陆云苓是蒲兰谷收养的义女,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他们自幼相伴长大,习医学武,渐生情愫。 先辈设下种种规矩来约束人的言行,收做义女,跟了陆家的姓氏之后,他们就没可能相爱相守。 此事有违人伦,不容于世。 陆云苓不怕,她不在乎外人的非议,她有勇气去面对一切,无所畏惧。 但是,陆谦颜被礼则所束缚,他拒绝了她。 为了斩断自己不该有的妄念,他决定亲自挑选一位妹婿。 此举惹恼了陆云苓,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分明领会到了陆谦颜的情思。 可他却要把她推给旁人。 那么,她非要逼着他承认不可。 陆云苓行事,向来率性而为,她铤而走险,给自己下了药。 陆谦颜年少聪颖,对医术一道天赋佼佼,她怕他很快就把她的症状给解了,于是费尽心机,寻来情人蛊。 彼时,陆谦颜果真不认得情人蛊,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被种了子蛊。 被陆云苓堵在房间里,他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又是震惊又是恼怒。 她这个举动太过胆大妄为,她知道一旦传扬出去,外人会用怎样不堪的言辞去描述她么? 陆谦颜不仅拒绝了陆云苓,还叫她暂时别来见自己,断绝不该有的念想之后,他们依旧是兄妹。 至于她身上那春毒的症状,有木莲香丸在手,无足轻重。 陆谦颜离开了蒲兰谷,他若不走,恐怕那薄弱的意志力就要被击溃了。 然后——他此生再也没见过陆云苓。 她也走了,消失了,再也不回来,了无踪迹。 他到处寻找她,在察觉自己身上的子蛊之后,更是发了疯。 任何规矩礼法都无法绑住他,他把对义妹的情愫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的言语或者看法,变得不值一提。 他要娶她为妻。 ……可是她人在哪呢? 这么多年,他心力交瘁,青年白头,发生了许多事,陆谦颜都记不清了。 只有悔恨最为刻骨铭心。 他夜不能寐,无法想象,没有子蛊解毒的陆云苓会去哪里,会遭遇什么。 此时此刻,看着与她略有几分相似的汤幼宁,他甚至会产生臆想。 这是苓儿与他生下的女儿。 他们共同拥有的女儿,一定会出落得漂亮又善良。 “圆圆,我可以这样叫你么?”陆谦颜双目泛红,“我是你爹爹。” “什么?”汤幼宁一愣,继而震惊。 他是她爹爹?那她原本的爹爹怎么办?! “陆先生,”薄时衍打断他,道:“据本王所查,陆娘子以谚氏身份出现,十二个月后才生下圆圆。” 她起码在汤文樊身边待了两三个月才怀孕,不可能是陆谦颜的孩子。 汤幼宁闻言,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很同情陆神医,也不讨厌他,可不意味着她想认他做爹。 自己的爹爹养育她多年,早已先入为主了,岂能轻易更改。 “不,她就是我的孩子。” 陆谦颜低声一笑:“我与苓儿,两情相悦,我娶她为妻,天下人都知道,陆云苓是蒲兰谷的谷主夫人。” 他在笑着,胸膛急剧起伏,仿佛无端气喘,然后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汤幼宁见状,眉间蹙起:“你没事吧?” 薄时衍扬声喊了苒松,去把范子悬给带过来,可以帮忙照顾陆谦颜,若有需要,府中的李大夫也可以出手。 陆谦颜却是对自己的症状心知肚明,从腰间摸出一根金针,扎了定心穴。 “我无事……”他闭了闭眼,“一些胡言乱语,听过就忘了吧……” 汤幼宁一脸担心,他看上去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吐过血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了,搭配那头银发,显得憔悴不已。 湘巧端了参茶进来,还有热水与帕子伺候,陆谦颜稍作整理,范子悬到来时,他已经恢复成常态。 范子悬先给薄时衍两人见了礼,而后看向陆谦颜。 后者朝着徒弟一招手,指着汤幼宁道:“这是为师的女儿,你应当叫一声阿姐。” 范子悬睁大了眼睛,“师父,你莫不是犯了癔症?” 这是前几日陆谦颜自己说的,他可能会患上癔症,有时误把梦境当做现实。 “不,我很清醒,”陆谦颜摇头,眸中一片虚无,他低声道:“若能一直沉浸在臆想当中,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师父……”范子悬好怕他突然疯了。 陆谦颜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盒子。 玉盒中养着的就是情人蛊的蛊虫,他对此专研多年,不说了如指掌,却不落于苗疆那边对它们的认知。 他看向薄时衍,道:“割开你的手腕,让它钻进你的血肉。” “好。” 薄时衍没有二话,撩起衣袖照做了。 “这……”汤幼宁握住他的手腕,问道:“不会有事吧?” 范子悬忙道:“师父的医术你放心好了!” “好吧……”她也不是不放心,就是看那玉盒子里的小金虫落在薄时衍的手腕上,画面有点吓人。 它长得圆滚滚,体态如瓢虫,一下子就顺着血腥味钻了进去。 “不会有事,”陆谦颜解释道:“子蛊种进去后,不一定保持活性,后面还需观察两日。” “如何观察?”汤幼宁追问道。 陆谦颜看她一眼,不答。 薄时衍用帕子在手腕上按住止血,道:“过几天便知分晓。” ******** 乐萝县主与姚顺侯府顾三郎的事情,在京城传扬了好几日,渐渐没了动静。 两家不做回应,也没听说定亲走礼,估摸着是成不了事儿? 百姓们好奇观望了几日,热情高涨,纷纷猜测是哪家没看上对方。 有人说衍裕郡王府嫌弃姚顺侯府没落,也有人说,是那顾郎君不喜欢小县主…… 不同观点各执一词,或许能闹到元宵节去。 乐萝在她外祖家养身子,汤幼宁写信问候了她的恢复状况,并未上门去打扰。 她猜测,他们有家务事要处理。 此番落水大难不死,有惊无险,不仅把承恩侯府吓坏了,齐弘维同样后怕恼怒。 他回去后,对几个仆役严刑拷打,是不是无辜,哪能经得起彻查? 起初还都在死扛着,齐弘维发狠当场打死一个,还是无人招认。 然后,他命人去把这几个丫鬟婆子的家人给扣押过来,不肯招的,那就把她们家人给发卖到糟践之地去。 都是家生子,卖身契捏在齐弘维手里,他想如何处置都行,绝非戏言。 这般威胁恐吓之下,才有人哭着认罪。 吕嬷嬷是伺候乐萝的老人了,她这辈子在郡王府兢兢业业,眼看着即将颐养天年,谁知小孙子赌博惹祸。 欠下天大的一笔债务,交不出银钱,生生被剁去一根手指! 赌庄的人三天两头上门围堵,儿子儿媳没法子,悄悄求到吕嬷嬷这里来。 他们丝毫不敢声张,一旦闹出去,主家会辞退发配这种仆役,转卖出去也没人要。 吕嬷嬷一边怒骂一边把自己的积蓄给出去,无奈杯水车薪。 为了筹钱,铤而走险顺走了县主的首饰,她不敢多拿,怕惹火上身,然而还被郡王妃给发现了。 人一旦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一来二去就会为她所用。 况且,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赌庄的人轮番过来,并非小事。 吕嬷嬷之所以能蛮得严严实实,还是郡王妃在暗中出手,她答应了替对方做事。 郡王妃予以重金酬谢,要吕嬷嬷在适当的时机出手,除掉乐萝。 背主的奴才绝对没有好下场,吕嬷嬷在偷窃之后,彻底没有了回头路,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她别无他法。 所以才有了除夕夜那一幕,趁着大家上船没注意,暗中松开搀扶的手,在裙摆遮掩下踢一脚县主的小腿,让她站立不稳,坠入河里。 这种天气,娇贵的小娘子浸泡在冷水里,不死也难活。 至于郡王妃对付乐萝的动机,不外乎[子嗣]二字。 齐弘维只有乐萝一个女儿,他竟然没打算再生。 郡王妃身为继室,过门后没少为此与他争吵,感觉匪夷所思。 寻常人家,不说重男轻女,大抵都认为男子才是继承家业的人选。 谁家要是没有儿子,那就绝后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很可能被旁系亲戚给夺了去。 齐弘维也没有庶子,他为什么不要儿子?! 郡王妃嫁过来许多年了,为此做过不少努力,她很想拥有自己的儿子,他不要,那她就去逼着他要。 要是他女儿死了,看还能去指望谁? 因为他们各自的谋算,叫乐萝大过年的遭罪。 齐弘维弄清楚后,只软禁了郡王妃,并未把此事声张出去,更没有大张旗鼓的休妻。 也不知他对承恩侯府做了怎样的承诺,没几日就将乐萝从她外祖家接回去了。 汤幼宁听说后,心下不解又担忧。 “这样的继母,往后还能和睦相处么?她被揭穿后会不会恼羞成怒?” 留下来又是否会成为隐患? 薄时衍见她担忧小姐妹,让十璩派人又去打听了一番。 比外人知道得更多一些,得到的结果是继室被禁足,大概率不会被放出来了。 一些爱惜脸面的人家,都会这么做,若把人和离或者送去庄子,那是大张旗鼓告诉外人‘我家有事’,他们通常选择隐而不发,悄无声息给禁足了。 对外的交际宴饮,直接称病。 大户人家可以让犯错的女眷‘久病不起’。 至于女眷的娘家,知道内情之后哪还敢闹,作为过错方甚至不敢有二话,撕破脸了彼此不好看,还会影响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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