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丝丝,面前的人流露出一抹母亲的柔软,抚着她的鬓发,垂着眼眸,虽未有更多的言语,却足以让赵荣华欣喜。 宋文瑶忽然又站了起来,拉着赵荣华的手往外走,走到屋檐下,转头看向葛嬷嬷的住处。 葛嬷嬷睡下了,咱们明儿再找她。” 宋文瑶又拉她,赵荣华没与她争,跟着一同往那走。 推门,她觉出有些不同。 葛嬷嬷盖着薄衾,脸已经乌青了。 她忙松手上前,一摸鼻下,俨然没有往外出的气了。 葛嬷嬷面容平静,走的时候应该没有遭罪,只是房中隐隐有股怪味,说不上来的怪,虽然气味很淡,赵荣华嗅觉却是极好的。 她沿着屋子巡了一遭,最后将目光落到小几旁喝光水的茶盏上。 宋文瑶也看着那,赵荣华便走上前,拿起茶盏将要凑到鼻间,宋文瑶忽然冲过来,一把夺了茶盏,犹如惊弓之鸟,连素来淡然的脸都变得异常紧绷。 她似乎想说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拿着茶盏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像是怕极了。 母亲,你怎么了?” 宋文瑶忽然一下扔了茶盏,伴随着清脆的碎瓷声,茶盏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宋文瑶抱着头,青筋突兀的额上满是汗水,连手背都鼓了起来。 赵荣华有些无措,俯身捡起那几片碎瓷,发现上面没有用毒的痕迹,再回去试探葛嬷嬷,才发现那股子怪味,原是他吃了苦杏仁呕出的味道,秽物用帕子包好了扔在床头脚下。 再无异样,葛嬷嬷是寿终正寝了。 她转过身,宋文瑶已经慢慢平复下来,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片。 赵荣华忙走过去,全都捡起来后,宋文瑶忽然从后抱住她,两只手抱得紧紧的。 猝不及防的桎梏叫赵荣华惊了一跳,她怕吓着宋文瑶,只得小声安慰:“母亲,别怕,有我在。” 身后人还是不说话,只是通过她的呼吸声,能分辨出此时的宋文瑶,情绪十分波动。 好容易送了些,赵荣华打开她的手,转过头,却见宋文瑶已经泪如雨下,白皙的脸颊肌肉颤抖着,嘴唇因为过分激动而不停地哆嗦。 母亲你…” 淳淳…” 这声音跟平淡无波的呼唤不同,似带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还有极力克制地悲愤。 淳淳,我…都记起来了我的儿呀…我记起来了。” 宋文瑶握着赵荣华的手臂,声音悲戚哀嚎,在这样一个深夜落雨的时候,这嗓音莫名加深了感染力,叫人闻之动容。 赵荣华舔了舔唇,手指搭在她后背,她知道自己应该喜极而泣,或是痛哭流泪,为母女相认的这一刻,她应该哭的。 可她竟然哭不出来。 就好像她可以同情一个陌路人,却无法感同身受,只能依靠仅有的一点同情心,给面前这人一点点的安抚。 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甚是冷血。 当她把这件事说与容祀听得时候,那人从重重奏疏中抬起头来,幽幽的眸子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你要是哭岔了气,那才显得假。” 你对她几乎没有任何记忆,十几年来母女分离,你养在赵家,她被人照料,血缘便能拉近十几年的疏离吗?哪有那么容易! 你对她,顶多比对普通人多存了一分亲近,至于有多亲,那要看你自己。不管怎样,都是情有可原。” 赵荣华拨弄着火烛,有些怅然。 容祀将奏疏一扔,透过烛光看她娇美的小脸,慵慵懒懒地靠在手臂上,旁边还放着快绣完的花绷子,上面绣的是并蒂白莲,只剩下莲心没绣,正是点睛之笔。 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我被养在李氏身边,所以就…没怎么有人性?”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容祀嗤笑,将手中的笔悬在架子上,“你瞧瞧自己对我,可不就是如你所说,毫无人性。” 赵荣华白他一眼,捡起绣活继续穿针引线。 瞧,还不给我好脸色看,惯得愈发没了分寸。” 说着,就走上前来,捏起她的下颌,轻快地亲了口。 他今日有些累,多半是被史家搞得。 北境之乱,史家想要借此机会请缨上阵,三番五次找他禀明忠心,他都以各种借口推了出去。 这事儿合该抻一抻他们史家。 只是在他给秦家和史家赐婚后,史莹竟演了一出悬梁自尽的好戏,弄得秦家被京中贵族指指点点,凭着救驾的军功,好歹留了颜面。 他有意提拔秦家,那两家结亲的事,就不能有变。 如是想着,他环过赵荣华的小腰,偎在她颈间蹭了蹭,颇为郁闷的叹道:“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赵荣华脸贴着他的脸,勾出一丝金蕊,“说我对不起你,不知分寸?” 容祀被她的轻描淡写惹得有些不快,遂伸手就去挠她痒痒,他对她的身体极其熟悉,三两下便把他挠的气喘吁吁,连连求饶。 他停了手,那人嗔道:“好好的花样,险些被你扯坏。” 怕什么,左右都是给我绣的,我不嫌弃。”他捏着并蒂白莲,对着自己的中衣比了比,“回头就做成中衣,又薄又软,穿着这衣裳,就像随身带着你一样。” 你也不嫌硌得慌。” 并蒂莲是想绣给裴雁秋过生辰的,这料子正好可以做个扇面。 我骨肉精健,哪里怕这么个小东西。” 一语双关,说话的时候,那手便有些不安分,捏着那帕子随手一扔。 他手指细长,指肚因握笔磨出细微的茧子,慢慢将人箍在怀中。 那空气,亦跟着热了起来。 如此几下撩/拨,怀里的人便像面团一般,娇且柔媚。 眸光如水,扫过她纤细的颈,藕断似的白嫩。 与容祀的慢条斯理截然不同,史家这两日犹如被人置在油锅之上,急的直打转转。 史老大人看着在堂中不断走来走去的儿子,亦是着急上火,面上不愿显露出来,虽一直安抚家人,不日宫中便会传出好消息,可心里却有些打鼓。 新帝的性情,委实难以捉摸。 他知道是容祀想要磨一磨他们史家的锐气,让他们知道,朝廷上下,有的是人能托付倚靠。起初他以为容祀是故作姿态,可后来便愈发觉得不对劲。 将从战场上退下不过半载的傅老大人,竟然再度点兵拔将,等待启程。 若他去了,那哪里还会有史家露头的机会?! 史莹绞着帕子,脖颈上还有条浅浅的淤痕,才一两日,很快便能消退下去。 史老大人看着儿子,又将目光移到史莹身上。 史莹打了个冷战,忙躲在史夫人身后。 你教的好女儿。” 他重重拍了下桌案,史夫人嗤了声,不悦的反击,“是我教的,我宁可养她一辈子,也不愿她嫁去秦家。 他们秦家算什么门户,祖上没有穿紫着绯的,他们父子二人紧靠着救了容…陛下一命,便指望一飞冲天?那是决计不能够得。” 秦家在京城刚刚立足,从小地方出来的,自然不被城中贵族待见。 史夫人满是怨气,夫妻两人恶狠狠地对视,谁都不肯先低头。 史老大人气的咳了声,“你可知道戈家什么下场?” 史夫人一愣,“戈家怎么了?” 戈家父子不明失踪,正院起了一把火,烧到天明,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怎么不知道?” 你成日里跟莹儿在府里不出门,哪里听得到这些,嗨。” 你的意思,这是陛下做的。” 不然呢?戈庭兰倒是不在戈家,可王府传出消息,戈家着火的第二日,戈庭兰便被人在青/楼找着了,据说当时是寸缕未着,至今都没领回王府呢。”薆荳看書史夫人抚着胸口,似受了极大刺激,瞠目结舌的弱了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戈庭兰不是已经嫁给了大皇子,怎也…那她以后会怎样?” 还能怎样,自然是被人牙子卖了,至于买到哪里,谁又能知道。” 史夫人咣当一下,坐在方椅上,史莹的小脸也消瘦了些,虽还圆润,眼窝却有些下限,她抓着史夫人的衣袖,着急道:“娘,我害怕。”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害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史老大人指的是当初史莹耍小聪明,擅自启用了安插在程家的眼线,去给赵荣华送了假消息,本是女孩间嫉妒的小事,却将他苦心经营的暗装全都毁灭。 如今想起来,真是咽不下那口恶气。 史老大人目光幽冷,“你以为你悬梁自尽,陛下就没有办法了?” 他还能逼我不成?!” 失了太子妃一位,史莹本就觉得窝囊憋气,一脸数月都不肯出门,唯恐旁人嘲笑。 逼你?若是能逼你还好,就怕他使阴招,弄得你到时想嫁也行了!” 若容祀当真下了决心要提拔秦家,那史莹再闹下去,就是弃子了。 有什么办法能比联姻更有效,在短时间内提高秦家的名望? 史老大人捏着眉心,与史夫人说道,“明日你带着冰人,一起去秦家一趟。” 老爷的意思…” 早些定下日子吧。” 史莹一瘫,带着哭腔道:“爹爹是要舍弃女儿了吗?” 史老大人冷斥:“你是要看着史家步戈家的后尘?!” 一语落,惊得堂中人悉数屏住了呼吸。 史夫人擦了把泪,默默点头,“我明日便去。” 母亲!” 莹儿,你听话…” … 史家上门后,秦家倒也没有刁难,以贵宾礼遇将人迎进府里,双方冰人像模像样掐算了史莹和秦元洲的生辰八字,很是愉快地将一应日子定了下来。 连大婚之日,也显得很是仓促着急,只定在了下月中旬。 赵荣华惦记着此前容祀说过的生辰,故而悄悄备了份礼物,只等着月末见到他,送出去。 这日容祀出宫,办了正事,便顺路往她那坐了一会。 许是因为心头大事都解决了,容祀说话便比寻常有些多,两人吃了几盏酒,容祀便屏退了下人,抱着她往床上去。 赵荣华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拒绝,她从床上爬起来,绕过他的钳制后,从枕下取出一方绣好的帕子,“好看吗?” 是两只鸳鸯,交颈而卧。 容祀一门心思想将她扑倒,故而也没有细看,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好看。” 说罢,又上手去扯她的衣裳。 赵荣华灵巧的避开,绕到他身后跳下床去。 这几日是最易受孕的时候,她自己做的避子汤,药性最小,不伤身子,可那药也不是一定能落胎的,若这几日不避讳些,让孩子来了,就算喝了药,万一没起作用,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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