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一坐下,就觉得自己身上忽然轻快起来,之前沉甸甸压着他的那道感觉顷刻消失了似的。 她们故人相见,楚御琴自不会去热络场面,她自来后说完第一句话就一直冷冰冰坐着,君吾看了看左右,只好先开口道:“孙娘,这位是祈王殿下。” 竟真的是祈王! 孙梅香心里一惊,连忙起身跪拜作揖。 “草民眼拙,未能认出殿下身份,殿下恕罪。” 楚御琴终于拿正眼瞧了她一眼,“来干什么?” 孙梅香赶忙道:“是君吾的家里人,托草民来瞧瞧他的近况,本无意打扰殿下,还让殿下亲自过来一趟,草民真是惶恐万分。” 孙梅香不算蠢,她自然知晓君吾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也知道她们之间理应避嫌,这是来探望君吾最好的理由。 “家里人?”楚御琴默念着这三个字,凉薄的凤目中多了一丝笑意,“既是客人,便坐下说话罢,小爹如今住在祈王府,他过得好与不好,你不妨亲自问他?” 小爹...... 孙梅香恍惚了一瞬,半天才想通这二人的关系。 是啊,怀王一死,君吾可不就是祈王的小爹了吗?可这种关系,明眼人知道就行了,一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有谁会特意介绍对方是自己的小爹呢? 君吾赶紧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殿下对我很是照顾,娘爹那边好不好?” 他的声音总是又清悦又温柔,孙梅香一听到君吾说话,心情也止不住地好起来。 都在同乡,她多少也知道君家的情况,道:“她们一切都好,最近似乎在商量小鹿的婚事。” “六弟也要嫁人了?”君吾不安地眨了眨眼,怎么这样快,他才被卖掉多长时间,六弟还那么小...... “孙娘可知六弟许的是哪户人家?” 孙梅香轻咳一声,声音跟着低了许多:“听说是王屠户,昨儿我见着她们一块儿吃饭来着,小鹿在旁边陪着,八成是错不了了。” 楚御琴支着脸颊百无聊赖地听着,专心致志盯着孙梅香看着君吾时的眼神,听见这句话分神往君吾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君吾变了脸色。 “王屠户?”君吾担忧不已,“她都三十了!小鹿才多大!而且王屠户有恶习,喝醉了酒就不做人,她之前那个夫郎不就被打跑了吗?怎么把小鹿说给这样的人家!” 他说着话就有些急了,眼尾均捎上几抹浅红,双目也水润润的。 楚御琴摩挲着下唇,又掠了一眼君吾快哭出来的模样,暗嗤一声,这有什么好哭的?老东西都四十多岁了,还不是娶了君吾这样才二十岁的过门?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他不为自己伤心,反倒为那些不相干的人难受。 孙梅香叹道:“王屠户给的聘礼多。” “给了多少?她们难道还缺钱不成?”君吾皱紧眉心,可想而知小鹿此刻会有多害怕,那时候王屠户当着村子里的人打她夫郎,小鹿可是亲眼看见的! 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这样的人,这不是把小鹿往火坑里推吗? 孙梅香道:“村东头那家百两户,你可知道?” 君吾点了点头,百两户人家姓李,是杏花村最有钱的一户人家,据说家底有百两那么丰厚,只是她们家的房子大,围墙砌得也高,里面的人不轻易出来,君吾也就很少见过。 “她们家的小儿子今年才七岁,上赶着打问亲事的就有不少,只是她们要的聘礼多,足足要十五两银子才肯结亲,你说普通人家哪儿有那么多银子。” 君吾这下明白了,娘爹是想为七妹说亲,她们卖他卖了十两银子,再把六弟卖了,这十五两可不就凑出来了吗? 君吾气得发抖,楚御琴却愈发难以理解,这两个人长长短短说了这么一大堆,涉及的金银顶天了也就一百两,何至于烦忧至此? 倒是这个姓孙的不怀好意,一双眼睛净往不该看的地方瞧,真是碍眼极了。 “天色不早了。”楚御琴出声,人却不看孙梅香,只是盯着门外。 孙梅香一下子警醒过来,连忙站起身。 “今日真是打搅了!草民这就走,草民这就走。”她说着起身,君吾也跟着站了起来。 孙梅香是替他的娘爹来问他的近况的,他理应前去送送。 楚御琴看着那二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手指敲了敲桌面,便有一名黑衣卫暗中跟了上去。 “孙娘麻烦你来一趟,多谢你告诉我六弟的事。”君吾道。 孙梅香一双眼睛全都长在他脸上,连连摇头,“我也是进京做点小买卖,顺道的事。” 等把人送到门口,君吾想了想从袖中拿出几个精致绣样的荷包来,递进孙梅香手中。 “孙娘,我也没有什么银子傍身,这些是我平日里自己绣的,都是男子用的款式,你拿去卖了多少补贴一些罢,若是还有六弟的消息,希望你还能来告诉我一声。” 孙梅香先是推辞,推辞了几番推辞不过就收下了,王府外点着大红灯笼,孙梅香朝外走了几步,望见立在门中的君吾,眉眼如墨、温润好看,心中突然横生一股冲动,她多看了君吾几眼,露出个笑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转身踏上回去的路。 君吾也转身进去了,他一心牵挂着六弟的事,已经可以预见到今后六弟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可他一个已经嫁了人的,能如何呢? 若说之前殿下留给他的那二十两银子还在身上,他肯定会交给孙娘让其带回家去,让娘爹给六弟好好换一门亲事。 可是之前在绸缎铺,他因为太害怕了把银子弄丢在那里了。 他战战兢兢了好几天,还以为朝廷会派人来抓殿下去问罪,可是等了这么久,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像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他在家里绣了几天东西,可都没找到机会送出去换钱,好不容易绣的那几个还送给了孙梅香。 君吾深深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忧愁始终没有散去。 楚御琴就坐在方才的地方,见他回来,不由出声:“你家里人对你倒是不错。” 君吾听见这话,苦涩地笑了笑,还不及说什么,又想起殿下似乎是从小就被遗弃了,或许她觉得他的双亲还能托人来问问,的确是不错罢。 “殿下,我想回去休息了。”君吾道,他想他趁这些日子,多做一些绣品出来换钱,万一能帮六弟逃出火坑呢?万一呢...... 楚御琴见他魂不守舍那副模样,紧紧皱了下眉。 “去。”她冷道。 看着君吾离去的背影,她不免想,究竟是在为那个姓孙的烦忧,还是为他家里那十五两银子? 亦或是...... 想了半天,楚御琴招来了手下,道:“去查查,君吾的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王屠户的。” “是。”手下应了,又迟疑着问,“若是寻到了,那......” 楚御琴紧抿的唇浅弯出一个弧度来,“杀了。” 作者有话说: 琴琴:“宝贝,别绣荷包了,我帮你解决。”
第12章 夜深过半,祈王府门前灯笼高挂,两盏通红好似谁人的眼睛,叶染来到祈王府门前,竟发现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 她伸手一推,沉重的大门竟吱呀开一条缝,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苍老冗长的长吟,入目一片漆黑,不见一条人影。 叶染深深咽了口气,为掩人耳目,她只身前来,可这祈王府怎么跟鬼门关似的,这一踏进去叶染真保不准她还有没有命出来。 踌躇半晌,看了看她手里提着的礼,想了想流于鬼市那批价值不菲的火雷,咬了咬牙一脚踏入门中。 寒风萧瑟,这祈王府竟连一株多余的植被都没有,空空荡荡任由夜风呼啸横行,仿佛没有人住似的。 可又不至于萧条,院落干干净净,也没有灰尘落下。 叶染深吸了口气,反复给自己加油鼓劲,颤颤巍巍从前庭走到了中堂,还是一个人都没瞧见,她正欲再往里走,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好似一丝凉气在她耳边乍开,炸得叶染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你终于来了。” 叶染险些失声大叫,浑身剧颤猛地往身后看去,只见一间房中不知何时燃起灯盏,窗户上映着一条清晰的人影。 叶染翻了翻白眼,险些就地晕厥过去。 直至楚御琴再度开口:“还不过来,死了?” 叶染心跳如擂鼓,连忙走上前去,推开那扇门,才看见楚御琴就坐在里面,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两盏热茶,好似早就知道她今夜会来一般。 “想好了?”楚御琴掀眸看她一眼,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 叶染上前,郑重道:“想好了。” 她将手里带来的小盒打开,室内昏暗,但也掩盖不了盒中两颗圆润的夜明珠所发出的光华。 “这是我早年在南海机缘巧合所得的,这样的成色、光泽,放眼天下也难寻的。”叶染献宝。 楚御琴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什么兴趣似的。 她道:“这么好的珠子,你自己怎么不留着用?” 叶染道:“再好的珠子,放在我这里也不过是最普通的珠宝,还不如拿来换点真正实在的东西。” 她说完便将盒子重新盖上,放在案头,只当楚御琴是收下了。 东西送了,却没换来想象中的热络,叶染如坐针毡了一会儿,见楚御琴还饶有兴趣揉捏着手里那个玉扳指,忍不住道:“祈王殿下喜欢扳指?” 楚御琴抬头懒懒瞧她,“市面上的扳指都太小了,有没有大点的?” 叶染摸了摸下巴,不由问:“殿下是想要多大的?” “这样。”楚御琴一手虚握住,中间留出一个圆,示意给叶染瞧。 “这......”叶染抓了抓脑袋,这哪儿叫扳指啊。 只是这种规格,市面上的确没有。 叶染道:“殿下若是需要,我这便叫人专门替殿下打造一副,样式、材质全依殿下的喜欢。” 话说到此,楚御琴眼中才多了几分笑意,满意了似的。 “嗯。” 叶染松了口气,两人这才开始切入正题,谈到火雷的事上。 已是深夜,君吾的小屋里却还燃着灯烛,他怕浪费都不敢多点,只点了一盏,这样暗的光线下对线穿针、刺绣,实在颇费精力,熬了一会儿他便觉得眼睛酸涩不止。 做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做好一个,这才要动手做第二个,这样的速度,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换够五两银子送过去呢? 万一六弟明日就被嫁过去了怎么办? 君吾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浑身出了一层汗,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可能,白天孙梅香来的时候不是正说看见她们在一起吃饭都是几天前的事了吗? 小鹿不会已经被嫁过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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