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勾引沈蒙入府为妾有个去当,西陵王府座位临安,她远没有必要走去黎安一行。 这太奇怪,也太让人匪夷所思。 卷簿之上有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这些扎卷里面,有他在黎安所载之文,也有他离去之后所记之事,已经泛黄了纸张,墨字成涸。 直至了灯至。 府上的灯已全数盏亮。 “大人,这夜已经深了,您还是先吃些东西垫着吧。”单玉儿端来了一碗红参鹌鹑粥走了进来。 “放着。”祁青鹤头也没有抬的说了一句,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只停在了扎卷上。 “……” 单玉儿依言将红参鹌鹑粥放在了桌案旁,站在一边歪着头看着他这日里忙里忙外的到底是在忙着些什么事,在看到了他翻去的扎卷上醒目的“李麟生”三个字,一时之间愣住了。 视线转而望向了阅簿的男人。 单玉儿眸子微怔,却是没有说话。 “夜深了,你待在我房里多有不便,去歇息罢。”顿神间,察觉到了这个小丫头还待在那里,祁青鹤斟茶之余望了她一眼道。 “……”单玉儿望着他,一双乌溜的眸子一转,随即笑嘻嘻的凑过去问道,“大人最近不是在查沈王爷之案吗?不知道查得如何了?可还顺利吗?” 祁青鹤斟茶的手一顿,望向了她,“问这些做甚?” 单玉儿歪着头很是天真无邪的模样,“好奇。” 祁青鹤望了她许一会,面无表情道,“不该你过问的事别问,去歇着。” 单玉儿嘴一歪,像是有些委屈的样子,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罢,便起身,收拾好了托盘,走出去的时候望了他一眼,随即关上了门。 “……” 屋内陡然静了下来,茶盏中只有一片薄叶浮上,案旁的那一碗红参鹌鹑粥热气正腾。 豆灯微恍。 祁青鹤不自觉走神。 刘能的那一席话说不让他心中震愕是假的。 他是此案的主权人,奉皇上之命前来涉查西陵王此案全数之细,圣上要查的皇储与党争,但沈蒙之案终归是涉及皇家的颜面,更有端贤太妃在上,无论查出来什么结果,犯案之人绝决是逃不过死罪。 而下达这一死罪之令的人,是他。 监斩的人也是他。 他不仅要亲手将她送下黄泉,还要亲眼看着她人头落地。 想到这里的祁青鹤不由得闭上双眼,眉骨之处隐隐的有些发痛,伸手想要按压几下,这一抬手,看着惯用的右手手上还包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怔愣。 心中是五味杂陈,更是涩的厉害。 屋内的豆灯又有轻晃,那影子晃住了他的眼,让祁青鹤后知后觉原是夜里起了风屋内的窗子没有关。 从案座中起身,才发觉原来已是这般晚了。 掩合好了窗叶。 祁青鹤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不住摇曳的晚风,只看着天色,便知是风雨欲来。 就这样在窗外站了许一会儿,祁青鹤沉默之余合上了窗,待回过头后望着一桌的卷簿,只略有停顿,随即披了一件外衣往地牢走过去。 夜色已深。 地牢的墙壁上终日燃着火把,火光虽然有照亮这一片黑暗的甬道,但那烧着的红焰却总觉得生寒。 “大人。” “犯人如何?” “这几日都很老实。”狱卒道。 “嗯。” 祁青鹤立在了死牢的另一方外墙,道,“你们退下罢。” 狱卒向他行了一礼,随即折身离开了。 火光照上了他束发的文冠,披在了他的身上。祁青鹤立在外墙看着死牢中的那一个女子,只见着她容貌欺雪,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在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她神容娴静如初。 死牢中暗无一丝光亮,只余一碗月光透着罅隙像盐一样洒下来,照得身上看着就觉生凉。祁青鹤久久地站在那里望着她闭着双目缩在了那一堆干草上,脸色煞白如纸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她。 明明是他早已经休弃掉的妻,明明是他早已经抛弃的人。 那一句死生不复相见,在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满是决绝,满是恨意。一个字,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字字诛心,刀刀剜骨。 她留在他身上的伤。 远远没有她那一句句剜心的话伤他伤得更深。 如此,他又为何要来? 到了如今这一个地步,他又为什么还要再来。 “……” 祁青鹤久久地站在墙外看着死牢里的仲藻雪,她像是有些不大舒坦一般的皱着眉,虽然闭着目,但却并没有睡得安枕,不时的偶有咳嗽几声。 那一声又一声涩哑的咳,听到他的耳里却是心绞一般的疼。 地牢的过堂中有风吹来,吹起了他发冠后垂下的玉带,那玉带轻起,像是无声诉说着心事。 那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不忍。 那是他不愿意承认的心软。 那是他—— 更不愿意承认的心疼。 在回到临安的这几日,在从其它的人口中零零散散的知道了她的处境,知道了她与仲府决裂,知道了她过得很不好,知道了她在王府中倍受欺凌。 知道了那一日他的转身离开,彻底的,将她推入了万丈的深渊之中。 他薄情如许,从来不知温柔为何物,但到头来见到她这般的模样竟然心里也是会觉得痛的。 祁青鹤不自觉的伸手落在了心口上。 生冷的面容,只一双眸子有些怔怔的望着死牢中的人,看着她蜷缩在了那里,像是不经寒色一般的轻颤着。 落在心口的手不由自主的移到了自己的臂上。 夫妻三年,两人聚少离多。 祁青鹤想起了他每每回来的时候,她都是小跑着过来将他抱了个满怀,就在他的怀里,那一双望着他的眼睛满是藏不住的欢喜与情意。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主动的抱过她一次。
第19章 裂心 是了, 他原来竟从来没有主动的抱过她一次…… 祁青鹤怔怔的站在墙外望着死牢中蜷缩成一团的女子,喉咙里莫名的干涩的厉害,像是每一口呼吸都似沾着刀子一般的艰难。 肺口的地方好似被人硬生生的捏住。 有些窒息。 有些喘不过气来的难受。 每一口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剐着心一般的疼。 他想了许多, 想了许久。 久到将两人这为数不多的一千个日夜细细的过筛了一遍, 想要抓住一些支字片段, 细细的掰开那些过往来看一看里面到底有几分的真心假意。 但回过头来后却发现,在那一千个日夜之中竟是寥寥的凑不出一百个日夜的夫妻恩爱片段。 无论是礼前两人相约一赏白梨时的并立, 还是礼后两人粗茶淡饭的相敬如宾,他从来不是一个温存的人,也从未学过要怎么温柔待她。 他甚至连主动的去抱一抱她都从未有过。 想到了这里的祁青鹤喉咙不觉干涩非常, 他立在了墙外有些怔怔的望着死牢中的仲藻雪,只觉得此一时比起身处在地牢里的她, 自己反倒而显得更加的狼狈不堪。 笼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起。 他想,若是当初自己能待她好一些, 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天的这幅模样? 那些个日夜里, 她为深夜归来的他留下的那一盏灯不是假的。 那些个日夜里,她为久久未回的他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不是假的。 那些个日夜里,她在无数个深夜中等他回来不是假的。 那一件又一件细心绣的大氅, 那一夜又一夜独守空闺的相思成疾。 如果那个时候, 他能待她好一些,她兴许就不会再去看一眼别的男人,也就不会与他人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纠缠。 如果那个时候, 他能温柔待她一分—— 他们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 祁青鹤伸手掩上了胸口, 只觉得那里是满心的苍夷与狼藉。低头间, 他像是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 笑自己的可笑, 笑自己的狼狈, 笑自己的荒唐。 时到如今,这一切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时到如今,他竟然开始后悔? 当真是荒唐的令人觉得可笑。 明明被背叛的人是他。 明明被欺骗的人是他。 他竟然还在想着要是能再将她捂热一些就好了。 呵…… 祁青鹤长吁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望向那一方死牢的时候,已是和往常一样别无二异的生冷无波,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的凉薄如许。 后悔? 他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凉薄的本来就是不吝于大义灭亲之人,心中只有那一竿秉公执法的秤,以绝对的理智去衡量着这个世间的是非黑白。 若是沈蒙真的是她亲手所杀,他便是将她送去断头台又是何妨? 若她不是那个自愿背锅的人。 若她不是那个包庇主凶的人…… “……” 祁青鹤面容生冷的望着蜷缩在死牢之中的仲藻雪,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见着他从牢堂中走了过来,狱卒忙迎了上去。 “大人。” “只你一人当班?” “我与王哥两人一个值上夜一个值下夜。”那狱卒道。 祁青鹤点头,道,“仲藻雪为西陵王要案重犯,你们定要仔细看守,不能再出纰漏。” “是!”那狱卒正声。 祁青鹤又交待了他几句,那狱卒全悉听着连连应声。 就这样一来二去。 狱卒心里有些奇怪的望着他。 见他既不像要走的样子,又不像要继续留下来察探的样子,只把那些个交嘱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像是有些不在状态一般,又好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般,只扯了无数个旁的无关的事讲了又讲,待讲完了后也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像还在想着找什么话继续说下去。 “……大人还有什么吩嘱吗?”窥不得他的心思,狱卒只得小心翼翼的问。 祁青鹤立在那里沉默了半晌,道,“再给她加备一床棉被。” “啊?” 话题谈的有些快,狱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祁青鹤面容生冷的说道,“提审未完,不能让她仲藻雪就这么冻死在死牢里边。” ——丝毫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担心她着凉受寒。 * 之后连着几个夜晚,府衙内上厢房的灯整宿整宿的亮到天明。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至少要找到确凿的案由第二人的新证据来延缓行刑的时间,按照国中律令,亲王横死,告亡安魂之日时,在入土之前须要罪者的首及一同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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