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地摇了摇头,云潇熟练地开始转移话题: “你刚才过来之前,可见过爹了?” “没有,但我问过府上下人了,都说爹从你那儿离开之后,就径自去了他的巧木园。” 云枫撇撇嘴,明知这是自家大哥惯用的套路,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了: “听娘亲说爹爹当年是因为兵权上交,闲赋在家无事可做时结识了墨家的人,才有了削木头的爱好, 可我瞧着他把那些木头看得比儿子还宝贝的劲儿,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年轻时在战场上是何等英武威风的模样!” “墨家机关术精巧绝伦、变幻莫测,可不只是削木头那么简单。” 云潇算了算时间,估摸着林先生这时候也该到府上了, 偏眸冲着裴翊轻挑了下眉,熟稔地伸出手去: “昨儿交给你的功课做完了吧?”
第4章 :这有什么可偷听的! 拿着裴翊特意模仿她字迹写完的功课,云潇再原路翻墙回去的时候,果然就见自己的书童子吟正撅着屁股,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直接怼到墙那头去! 那犯蠢的模样,看得云潇脑仁儿直突突: “偷听呢?” “哎哟!” 头顶上方骤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子吟一个起身,脑袋就撞到了一根较为低矮的树枝上。 抬头瞧见来人是云潇,他还颇有些委屈地给自己揉了两下: “不就是去找裴世子拿他替您代写的功课么,这事儿基本上从您第一天念书的时候就开始了,有什么可偷听的!” 他就是在这边等了一阵儿,刚刚好像突然听到了一点脚步声,估摸着是不是自家世子爷回来了,而且已经走到了墙边,这才上前想听听清楚。 谁成想他才刚有动作,就被当场抓包。 郁闷地小声嘀咕了两句,子吟这才想起他过来找云潇的目的: “世子爷,林先生已经到前院了。” “知道了,我先换身衣服。” 云潇昨夜在拾香楼呆了一宿,早上回来后知道她爹肯定又得气势汹汹地往她这院子里走上一遭,索性就直接躺在墙边的桃树枝上小憩了一会儿, 到现在也没换身衣服。 林老先生是当世大儒, 云潇自幼受他教导,对老先生的敬意也是货真价实的,自然不愿在先生面前失了礼。 她将手中那卷写满了功课的纸张递到子吟手中,一边走一边吩咐: “请老师先去书房歇息片刻,我随后便到。” “诺。” 子吟放下自己揉着脑袋的手,躬身接过那卷功课,一路小跑着向前院那边去了。 * 幽静的书房内,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在书桌一角打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青铜制成的三足金兽香炉中,还燃着凝神静气的熏香, 穿着一身宽大儒袍,仅用一根木簪拢住花白头发的老者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手中那篇文章。 云潇从外面绕过屏风走进来的时候,老者刚好也看完了那文章的最后一个字。 那双睿智祥和的眼睛在看向自己耗费了最多心思的这个学生身上时,缓缓漾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还有一份呢?” “您这么快就看完刚才那份了?” 熟练地走到书桌前,云潇从手边那一摞乱七八糟的废纸中精准找到了真正是她自己写的那篇文章,双手递到老者面前, 恭敬中透着几分随意,随意中,又透着些许的亲昵: “正好,老师您看看哪份更好一些。” “这两篇文章选择的切入点不同,那篇说的是……” 和往常一样,林老先生先是认真地讲评了她交上去的那两篇文章,然后再教授一些新的内容。 浮着淡淡檀木香气的书房内宁静而又祥和,只偶尔传来一些经卷翻动的声响,和那一老一少围绕着某个核心论点展开的思辩与讨论。 云潇从昨夜得知那消息后,就一直沉甸甸的心情,好似也在这书房中,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第5章 :你看而今这大盛,如何? 可惜,像这样不用思虑太多的时间,还是太过短暂。 一转眼便到了快要结束今日授课的时候, 林延卿放下手中的经卷,望着云潇静默片刻,忽然开口缓声问道: “你看而今这大盛,如何?” 正在经卷上作着最后一行注释的云潇闻言,握笔的手顿了一下,沉吟道: “学生曾听闻,这世上有一种白色的蚁,喜好啃噬木材。 若是有人家中遭了白蚁,主人又不够心细的话,或许还要等到家里的木制用具被蛀成了空壳才会察觉到异常。 如今的大盛在学生看来,便似一座美轮美奂的巍峨建筑,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内在早已被白蚁啃噬一空。” 摇摇欲坠矣。 最后这几个字,云潇并未直接言明, 但她话里话外那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晰了。 林延卿听得出来,云潇的语气中对大盛如今那位陛下,可以说是毫无敬畏之心, 他浅浅地叹了口气,那双仿佛早已看尽了沧海桑田的眼里,带着对这世间的悲悯之色: “若是这世间真乱了,你又当如何?” “学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愿尽我所能,护我所爱之人一世安康。” 云潇声音温和,说这话的时候,还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林老先生行了个儒生礼。 但林延卿知道,云潇这是提前在向他告罪了。 她那看似不争不抢,只愿坐看闲庭花开花落慢观云卷云舒的淡然之语中,暗含的却是血雨腥风。 如果可以,林延卿当然也是希望面前这个自幼由他教导的弟子能够安安心心地钻研学问,不必去理会那些充斥着各种欲望与算计的斗争。 可燕王府众人所处的位置注定他们逃不出那漩涡的中心,更不用说云潇的身份也…… “罢了。” 林延卿释然一笑,从腰间解下一块看上去十分古朴的玉牌递到云潇手中: “形势如此,你便是不想入局也难。 只是未来你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谁也无法预测。 这玉牌,为师随身携带了数十年,识得它的人不少, 或许哪一天,你就能用上了。 这便算是……在这乱世来临之前,为师给你的最后一份帮助吧。” “老师……” 云潇手里捧着那块玉牌,还想再说点什么, 林延卿却已经缓步踏出书房,只背对着她,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相送, 余下云潇仍站在书房内,对着手中那块玉牌怔然出神。 “……世子爷?” 外间,久等不到云潇出去的子吟试探着敲了敲那敞开着的大门,在门边儿探头探脑地试图去寻找她的身影: “世子爷,午膳要让人给您端过来吗?” “不必。” 回过神,将那块玉牌仔细收好, 云潇神色如常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爹还在巧木园?” “是。” 子吟点点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来, 明显就是很想说,但又怕被打。 云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要说赶紧说!” “哦,那我说了!”
第6章 :聊聊吗? 子吟嘿嘿一笑,迅速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语速飞快: “世子爷您要是想去巧木园的话,那我建议最好还是不要。 听说王爷今儿个挺生气的,锯木头都是直接拿大刀砍的! 您要是现在过去,指定又得被追的跟狗似的满府乱窜!” 云潇:“……” 她就不该大发善心, 就应该让子吟这个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的憨货憋死自己! 手中折扇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扇花,最后拢在一起的扇骨精准敲在了子吟双手没能捂住的地方, 云潇冷笑一声: “站这儿念一百遍‘子吟是狗’,念不完不许用午膳!” 子吟龇牙咧嘴的脸瞬时间就垮了下去,目送着云潇悠然走远的背影, 他郁闷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欲哭无泪: “我这破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 * 巧木园位于燕王府最西边儿的角落里,是燕王十几年前让人拾掇出来的。 这院子位置虽偏,但面积却相当大。 云潇才刚进院门,迎面儿就有一只木头小鸟扑簌簌着向她飞了过来, 薄木片儿削成的翅膀,每扇一下都还能听见咔嗒咔嗒的响动。 “小兔崽子你还敢过来!” 追着那小木鸟出来的燕王一见到云潇,就瞪着眼睛怒喝了一声, 嗓门儿大得隔了半个王府的距离都能听清。 他一手抓住小木鸟儿,一手攥住云潇的手腕,把人往院内带的路上,还一连踹翻了两个木架。 那动静任谁听了都觉得燕王这次是真的气狠了,肯定要把云潇抓起来暴揍一顿! 然而谁也想不到,事实上,他们以为正在暴怒中的燕王拽着云潇进了内院之后,却是瞬间就变了脸—— “潇儿你看爹爹这小木鸟做的怎么样?是不是神乎其神!” “确实奇妙。” 若是放在以往,云潇这会儿兴许就要兴致勃勃地把那小木鸟拆开研究研究了, 但今日不行。 她当着燕王的面儿将那小木鸟塞进袖袋中,就是明目张胆要没收了的意思。 燕王眼巴巴看着他研究了许久,才终于成功一次的小木鸟就这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易了主, 一边高兴自家闺女喜欢这玩意儿,一边又觉得实在有些肉疼。 他犹犹豫豫地张了下嘴,像是想要说点儿什么, 云潇却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爹,聊聊吗?” 燕王一愣,这时候才注意到云潇今天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他面上笑容微敛,定定地看着云潇沉默了片刻,终是轻叹了口气: “进屋说吧。” 只这四个字,云潇就知道了, 她爹看上去好像每天只知道在巧木园里敲敲打打,实际上很多事情心里都门儿清。 想想也是,毕竟那狗皇帝十年前都能逼着她爹上交兵符, 她爹只要不是个傻的,就必然会对狗皇帝抱有戒心。 或者这件事情并没有她想象那么难以破局? 右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左边袖袋里那只小木鸟,云潇跟在云泓清身后,抬步走进了他那间满地都是图纸的屋子。
第7章 :要去国子监了 三天后。 云潇正在书房里研究她那天从她爹那儿顺来的小木鸟图纸,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有些喧闹的声音, 没过多久,就见云枫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声比人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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