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又一福身,举止大方,不亢不卑,她声音轻软,听过去娇娇柔柔的,语气却很从容:“我已经和公主见礼过了,公主殿下还有何指教?” “这个礼不够大。”云都公主的眼睛眯了起来,“依我说,你须得跪下才好。” 鲁阳公主听得深感不妙,还没来得及出声,果然,崔明堂已经大怒:“公主殿下,不可欺人太甚。” 连带着周围的世家子弟们都安静了下来,有些人甚至如同崔明堂一般沉下了脸。 世家豪族,代代相承,渊源之深,更甚于皇室,历代帝王对世家皆礼遇安抚,非天子与储君亲至,万万没有要求动辄下跪的道理。 各世家彼此间同枝连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武安侯之女,无论之前经历如何,但傅成晏认她是亲生女儿,毫无疑问,那她就是世家贵女,云都公主此举,无疑等同挑衅各世家的颜面,在场诸人面上不太显,心中却大多不悦了起来。 鲁阳公主拼命拉扯云都公主,一个劲地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云都是不是刚才喝多了桂花酿,醉了,醉了,说个笑话呢,今天也就罢了,大家是来玩耍的,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说什么跪不跪的,好没意思。” 云都公主推开鲁阳公主的手,霍然从袖中擎出一方令牌,高高举起,大声道:“我有太子令牌在手,今日,等同太子出行,怎么,我要这傅姓女子跪拜太子,有何不可?” 太子妃居然连这个都给了云都,不知道是不是太子久病不起,让太子妃乱了心神、晕了头?鲁阳公主捂住了脸,忍不住□□了一声。 崔明堂声色俱厉:“太子是太子,公主是公主,不可混淆,便是闹到金銮殿上我也是一句话,不跪!” 云都公主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心里多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等了秦玄策三年,整整三年,世人皆谓大将军北伐归来,即将迎娶公主,此为天作之合,但是,谁能想到呢,却不是她这个公主。她的年华、她的真心、还有她的颜面,都被人踩在地上,碾了又碾,一点儿不剩。 而那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摇身一变,成了金贵的世家千金。凭什么?上苍何其不公,她才是天之骄女,这时间最最尊贵的公主,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她什么都不顾,豁出去,也要把那奴婢再次踩到脚底下。 “金吾卫何在?”云都公主厉声叫道。 立即,侍立旁金吾卫士兵应声而来,手按剑柄,护卫在云都公主身旁,他们只知道云都公主手中持有太子令牌,今日须得听从公主调遣。 云都公主逼近了一步,将手中的太子令直直地怼到崔明堂面前:“跪不跪?” “云都!”鲁阳公主急得都跺脚了。 “我不管!”云都公主脾气上来,谁也不听,眼眶都红了,“父皇要怎么责罚我都认了,我今天一定要她朝我跪拜!”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劝哪一边。 崔明堂张开双臂,挺起胸膛,护在阿檀面前,怒目相对:“若要她跪,你们就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为什么,一个两个男人都这样护着她,狐媚婢子,专能勾人! 云都公主指着崔明堂,厉声道:“金吾卫,将他拖下去!” 金吾卫不敢怠慢,就要拔剑上前。 倏然,听得一声威严的断喝:“住手!” 声若雷霆,饱含威严,俨然手握大权的上位者,人未至,势已压顶,无形中震慑人心。 金吾卫们不由自主顿了一下。 众人纷纷避开一条道,躬身为礼:“大将军。” 秦玄策大步而来,他走得很急,玄黑缂金线的衣袍下摆在风中翻飞,隐隐带着骁悍之气,顷刻到了近前。 大将军所到之处,玄甲军向来随行,铁甲金刀,煞气铿锵,百战之师,在气势上就已经压过了金吾卫。 秦玄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肃杀凛冽,无人敢和他对视,纷纷垂首。崔明堂不说话,只是朝他拱了拱手,以谢解围之意。阿檀转过了脸,不去看他。 秦玄策的眼睛落到云都公主身上,自然也看见了太子令牌,但他分明没有放在眼里,依旧是倨傲的神情,冷冷地道:“云都公主好生威风,便是太子殿下亲临,也不及于此。” 左右诸亲王及驸马见势头不对,急忙上前劝和:“云都就是爱耍小性子,今日这般场合,显然是胡闹了,大将军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计较,哈哈,玩笑,玩笑而已。” 云都公主见秦玄策到场,知道今日事情不谐,她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把太子令牌收了起来,僵硬地笑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见崔少卿日常过分古板,和他开个玩笑罢了,好了,是我失了分寸,算了,不玩了,你们别当真。” 她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秦玄策沉声叫住了云都公主。
第84章 云都公主眉心跳了一下, 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停住脚步,勉强道:“大将军还有什么指教?” 秦玄策神色冷漠,眉目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说了一句:“你失礼在前, 须得向她陪罪。” 云都公主怔了一下,有点不太相信, 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向她陪罪。”秦玄策的语气硬邦邦的, 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云都公主气得笑了,指着阿檀道:“要我向她陪罪?她是谁?我是谁?她配吗?” 阿檀后退了一步, 轻声道:“大将军不必如此。” 秦玄策看了阿檀一眼, 他的目光温柔, 和方才凛冽威严的情态又截然不同,但只有一瞬而已, 他对着云都公主,又是神情刚硬,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向她陪罪。” 他的语气中明显有了一股危险的味道,眼神锋利, 仿佛剑气迫人眉睫。 大将军铁血铁腕,杀伐果断,哪怕云都公主再恣意妄为,此刻见他的如此情态,也觉得心惊胆战。 她不敢对峙,跺了跺脚,干脆转身就走。 但是, 才走了几步, 突然听得耳后风声破空而来, 有人大声尖叫 ,她还来不及反应,耳边一凉,好似听得“嗖”的一声,她的脚步停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了起来。 “云都!”鲁阳公主一声惊叫。 一缕发丝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云都公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耳朵旁边滑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没接住,“咔嗒”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 一枚红宝石耳坠,正是她今天佩戴的,云都公主伸手一摸,左耳上的坠子已经没了。 一只箭矢插在十丈开外的地上,尾羽犹在颤动。 云都公主惊怒交加,猛地回头望去。 秦玄策手持弓弩,身姿挺拔,宛如悬崖之上笔直的青松,他挽弓拉弦,第二只箭矢已经架在弦上,正对着她的方向。 “向她陪罪。”他的声音清晰,冰冷的意味足以让盛夏的风都凝固住。 他竟然如此对她! “秦玄策!你敢!你怎么敢!”云都公主手脚冰凉,身体却气得发抖。 诸亲王及公主并驸马等人亦惊怒:“大将军不可如此!快快住手!” “大将军!”阿檀也是吃惊,她急急上前一步,试图劝阻。 但崔明堂伸手拦住了她。 云都公主怒极,厉声道:“要我向她陪罪,你做梦,死都不可能!” 秦玄策指尖微动,又是一箭射出。 “啪嗒”一声,云都公主头上的花冠被击得粉碎,金玉的碎片和被削落的发丝落了一地,她的头发散了下来,披在脸上,狼狈又可笑。 这一箭的力道显然远远大于第一箭。 鲁阳公主看不下去了,怒声道:“大将军枉为大丈夫,却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说出去,颜面何在?道义何在?” 秦玄策心平气和地道:“不错,我为人行事向来只凭心意,不管颜面、也不管道义。” 他又笑了起来,嘴角边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但仔细分辩起来,又似乎是残酷的:“三箭。” 鲁阳公主呆了一下。 “只有三箭,她若再不陪罪,下一箭就不知道会射中哪个位置了,我这人性子乖张偏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若,让你们见识一下,可好?”秦玄策语气平静地说着,又将箭搭到了弦上。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大将军且慢。”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但听脚步纷沓,魏王领着一众护卫匆匆跑来,到这边,喘着气,朝秦玄策拱手,笑道:“今日赏花,本为雅事,何至于此,云都冲动冒失,那是她不懂事,大将军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若闹出事端来,岂不是太子脸上也不好看,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他招了招手,一脸温煦之色,如同他是一个最体贴的兄长:“云都,你也真是的,开那么大玩笑,来,过来向傅娘子陪个礼,别闹了。” 云都公主望着魏王,终于掩面哭了起来:“她、她不过仗着有个男人给她撑腰,有什么了不起,我、我、我不服!” “她比你美貌、比你贤淑、比你良善、也比你能干。”秦玄策淡淡地道,“单单论人,她每一样都比你强,你方才为什么能折辱她,不也是仗着身后有父兄给你撑腰吗?怎么,你使得,旁人就使不得?” “云都。”魏王眯起眼睛,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别有含义。 云都公主流着眼泪,握紧拳头,用愤恨地目光望着阿檀,大声道:“好,傅娘子,今日是我唐突了,还望你见谅。”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来日方长,我们总会有再相见的时候,我会叫你知道,我其实是友善可亲之人。” 她说完这个,捂着脸匆匆跑了。 魏王的眉头皱了一下,马上放松下来,朝着周遭众人团团拱手,长揖到底,朗声笑道:“云都小儿女情态,让诸位见笑了,本王给诸位陪个不是,请勿介意,这样,本王叫人再开几坛翠涛酒和龙脑浆,请诸位同醉,今日赏花,不可因此而扫兴。” 魏王自三年前被贬斥之后,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了个人似的,礼贤下士,温恭有礼,为人处事尽显君子风范,贤善之名比起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见状,纷纷回礼。 “多谢魏王美意,无妨、无妨,小事一桩。” 魏王又转过来,对着崔明堂和阿檀拱手:“崔少卿,傅娘子,让二位受惊了,云都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并无恶意,想来二位不至计较。” 崔明堂向魏王躬身致意:“不敢当,殿下折煞明堂了。” 魏王笑了笑,不再多说,颔首而去。 他脚步匆匆,转过月门影壁,追上了云都公主。 云都公主见魏王上来,一脸委屈,停下来叫了一声:“王兄。” 冷不防,魏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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