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呈现暗纹理的沉木色, 微微泛着低调的光泽,桌面整洁,只留了一副笔墨纸砚。 书桌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放置着三样东西。 鹿白胸腔的心跳再次急促起来,甚至呼吸都在加快。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看向第一件礼物。 第一件,是个军营专用匣。匣子上面压着一个光泽微黯、已经有好些年头的玉坠。 她颤抖着手摸向玉坠。玉坠润沉微凉,她摩挲着玉坠纹理,珍重地放进袖内。 拿起匣子,鹿白深吸一口气,打开—— 一纸陈旧泛黄、带有战乱折痕、却被保存完整尚好的叛国信,安安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哪怕做好了心里准备,她依然愣在原地,心头震撼与恍然交错,半晌无法回神。 这瞬间,她非常想哭。明明眼睛已经肿了。 空落落的情绪占满心脏。分明是她急不可待想要得到的东西,拿到手上时却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她找到的。 是景殃亲自呈给她的。 他知道她的身份了。 他何时发现的? 是在……冬猎最后一日,她悄悄前往月岩山,出手伤人却被景殃目睹了全程那天? 那岂不是说……他一开始就在那里? 鹿白努力憋住眼泪,稳了稳心神。终于平静下来后,她把书信放回匣子,打算等回头细细研究。 她看向第二件礼物。 第二件,是一个纸条和一串钥匙。 鹿白有些不解地拿起纸条,看到上面写了几个字,指向广南王府的某个地点。 ……这是什么? 她按捺住疑惑,先放在一边,看向第三件。 第三件,是个金丝檀匣,匣子精致美丽,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翎毛摆尾,展翅欲飞。 匣子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十六岁生辰礼物。” 下面有行小小的注释: 一年后打开。 鹿白心有好奇,但还是听话地把匣子放下,决定等十六岁再打开。 她再次看向第二件礼物。 字条正面是字,背面是广南王府的护卫布局,从大门口到逃脱的小路详细入微,一部分甚至表明了轮岗时间。 鹿白没时间震惊景殃对于广南王府的了解,认认真真把上面的字看了一遍: “广南王府,主院书房,九排书架、五行五列,第五个上锁抽屉。 寅时一刻,守卫换岗。主院松柏可藏身,换岗时机可掀瓦入内。” 她看着纸条,有点不解地蹙了蹙眉。 景殃这是……让她在寅时一刻,通过广南王府的松柏树跳上书房屋顶,趁着换岗之时,掀开瓦片偷入进去? 但若是偷拿出来,肯定会被广南王察觉,所以他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去察看这个抽屉? 这个抽屉有秘密? 鹿白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景殃的潜台词是——广南王府这个抽屉里藏着与她息息相关的秘密,他希望她能亲眼去看看! 鹿白抬眸看向漏刻。 尚未到寅时,她今夜就可以去广南王府看看! 鹿白收好字条和钥匙,将另外两个匣子带好,跟廖先生打了声招呼,迅速离开楚宁王府。 她没有回宫,直接坐在朱雀街街角的树下,借用楚宁王府的信鸽给琼枝传信。 不消一刻钟,琼枝就披着一身夜露及时赶到: “请公主吩咐。” 鹿白把纸条递给她,低声道:“你仔细将背面的路线图和正面的两段话记清楚,我们趁现在深更半夜,即刻潜入广南王府。待寅时一刻一到,立即潜入书房。” 琼枝细细将纸条看完,肃声道:“是。” - 寅时,京城的雪变大了些,纷纷扬扬如同柳絮。 鹿白和琼枝双双身穿夜行衣,躲在广南王府外侧,趁着护卫轮岗,琼枝带着她纵身跃进王府。 护卫换好岗回到原职,两人成功抵达主院隔壁的侧院树丛中。 琼枝倾身,透过树缝凝神观察着四周。 趁着一队护卫刚刚走过,她握住鹿白手腕,再次飞身掠出,落在住院屋檐上。 树影摇曳,发出浅浅的细簌声。 最后一个护卫偏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任何异常,回过头继续巡逻。 鹿白抬眸观察一圈,目光略过王府下人住的房屋、略过卫祁光的院落,将眼前的雕梁琼瓦与纸条路线对照,确认书房无人后,朝着琼枝微微点了下头。 琼枝比了个明白的手势。 夜风凛冽,雪花落在身上,留下一身斑白。 漏刻缓缓流淌。 很快,寅时一刻。 护卫轮岗,两队人手交错而过。 琼枝看准机会,带着鹿白来到屋顶正上方,轻轻掀开瓦片,落地无声。 下面书房没有点灯,一片黝黑什么都看不清,鹿白咬咬牙,在她身后纵身跳下,落入琼枝的怀抱里。 琼枝把她稳稳接住,轻轻放在地板上,转身去旁边放哨。 鹿白抹黑观察周围片刻,直奔第九排书架。 第九排书架上的东西明显比前几排要更重要一些,部分要事秘料摆上在上面,她抓紧时间找到第五行五列,用钥匙打开第五个上锁的抽屉。 轻微的啪嗒声,抽屉打开。 鹿白借着窗外的月色,隐约看到抽屉里有数封陈年密信,心跳猝然加快。 密信是数年前的物件,早已启封,上面已经落了薄薄灰尘。 鹿白总有种冥冥中的预感,挨个打开,发现上面全是其他人跟广南王的通信,字里行间都提及“洛水”和“国师”。 这些密信是有关于十年前有关于她爹爹的事情! 鹿白几乎是有一种预感般,迅速找到最下面一封信。 这封信被放在最内侧的位置,内侧数张来往字条被人叠放起来,涉及了许多平时看起来清正廉洁的老臣名字。 大抵是作为广南王要挟他人的证据,现在却便宜了她。 鹿白屏住呼吸,压着几乎要颤抖的手指,近乎急迫地抽出密信翻开,仔仔细细地看完。 虽说是密信,但都是他人跟广南王的交涉来往,涉及的内幕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但这也足够从模糊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她想知道的消息。 鹿白看完后,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往回流,浑身直直僵在黑暗里。 一颗心沉沉下坠,下坠……然后被人浇了一桶冰水,冰凉刺骨。 虽然早已有所怀疑,但今日终于确认下来目标。 爹爹原来不是畏罪自杀的。 他死在广南王手中。 多少年,奔波查案,却进展寥寥。 她千辛万苦始终查不到的真相,如今终被景殃亲手送到手心中。 - 京城晨光微现,天边露出鱼肚白。 鹿白将广南王府书房复原,回到栖云宫后就直奔书房,在案牍边坐到天明。 她一宿未睡,思维却异常清晰,将今晚所获线索一一梳理。 爹爹当年畏罪自尽,自悬三尺白绫于城墙上。但实际上,早在此之前,广南王就暗地派属下给他喂了难以查出的毒药,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去。 最后让国师伪装成自悬而尽的模样,塑造一个因为叛国而畏罪自杀的假象。 但是那些书信里,语焉不详,指代不明,这些寥寥信息还是她根据自己的推测猜出来的。其他必要的线人、证物、前后过程皆被隐去,根本无法充当翻盘的证物。 贸贸然偷出来曝光,只会给广南王带去一点麻烦,但根本伤不到根本。于他们来说,太吃亏。 也怪不得哪怕景殃拥有那个抽屉的钥匙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鹿白将线索梳理完毕,看到天色将明,熄灭烛灯,躺在床榻上补眠。 半睡半醒间,景殃临别前那句“别想我”突然冒了出来。 说起来,他这是何意…… 明明将线索都亲手捧给她,却又一副告别划清界限的样子。她素来喜爱自己调查,景殃此番做法,倒有些…… 鹿白忽地睁开眼,惊觉起身。 是啊,此番作为不像景殃的做法,她为何现在才想通? 他是怜悯她、纵容她吗? 不,不是! 他此番更像是……送别礼! 鹿白猛然看向床头边摆放的第三件礼物匣子。晨光微明中,它被照出窗棱投出一个个影格,光斑随着外面的冬风微微晃动着。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面上苍白,匆匆披上外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扑向金丝檀匣,慌乱地打开—— 匣里,一整套并蒂鸾凤头面首饰静静放于其中。 最中间的位置是一支奢华极美的发钗。两朵并蒂莲缠绕而开,层层叠叠美轮美奂,鸾凤鸟栖枝于上,凤尾逶迤,与花枝相缠而眠。 鸾鸟漂亮得很,火红翎毛近乎夺目。 上面小纸条是一行配字:十六岁生辰礼物。 鹿白慢慢拿起发钗,在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久久定在原地,面上血色尽褪。 这是…… 女子订婚才会佩戴的并蒂鸾凤钗。 东郦民风开放、风雅繁荣,女子普遍嫁人较晚,但一般闺阁女儿十六七岁便会相看人家。 景殃要出征打仗、治理边塞,在一年内显然回不来,绝不是他看上她了才提前把订亲礼送出去。 那么,这套头面首饰以及这枚发钗的意思是…… 鹿白的手微微发起抖来,发钗末端深深刺入她的肌肤里,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她却毫无所觉,一遍遍地思考着有无其他可能性,却最终只能承认这个猜测和事实。 景殃认为—— 她到十六岁与其他男子订婚的时候,他无法从边塞回来,所以提前送上她的定亲贺礼。 是的,订亲贺礼。 他是如此体贴啊,体贴地都能想到她未来一年之后会订亲,体贴地早早备下礼物,让她一年之后再打开! 届时她真的定亲了,看到他的礼物定然心中欢喜,感慨他的先见之明! 鹿白忽然笑了起来,手里紧紧握着发钗,不顾形象地在殿内大笑出声,笑着笑着胸腔就刺痛起来,刺痛得她眼泪都从已经肿起来的眼眶里流下来。 “景殃,你真是好样的!” 她边哭边笑,泪水滑进口中,一片咸涩。久浸的悲伤透过声音,在寂寥殿内空气中画出低低的痛楚。 “景殃,你真是好样的啊……” 鹿白呆站良久,最后把发钗放进檀匣,狠狠扣上锁,丢进库房的角落。 一抬眼,恰好看到丢在这里许久无人问津的画卷。 因为她不太珍惜,所以陈旧画卷被轻轻地划了一道划痕。 看上去颇有些破旧,似乎无人在意。 她点开昏暗的油灯,慢慢把画卷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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