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虽许亲早,但婚期在芸娘之后,打趣道,“这回借三妹妹的婚宴,让我长一回见识,到了我的,还能扬长避短,是我赚了。” 大娘子儿时是王老夫人亲手带出来的,性格不似大房屋里的人,说起话来温柔又沉稳。细细过问了芸娘这边已准备好的东西后,又亲自查了一遍,改的改,补的补,跟着忙了两日。 大夫人自上次放了话要撂挑子后,虽说态度上没再怎么为难她了,可也当真不管了。王老夫人应付面儿上的一摊子都够忙的,也顾不到芸娘,到了跟前了,院子里的人大多还都是一头懵。 有了大娘子过来帮衬,才慢慢地有了次序,不再是稀里糊涂。成亲前一日,芸娘拉住了大娘子,真心感谢,“多谢大姐姐。” 大娘子逗她,“嗯,那到时候大姐姐的婚礼,你也得回来做苦力。” “自然要的。”芸娘刚应完,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跟前的准新娘子,笑着道,“三娘子,老夫人让您去一趟。” 明日就出嫁了,王老夫人这时候请她前去,除了交代她将来去了裴家,要遵循夫家的规矩,孝敬老人,体贴夫君。必定是要拿出点自己的存货,替她补上一点嫁妆。 这头芸娘才进屋,大夫人又派人去打听,想知道老夫人到底给了她些什么东西。将来轮到她跟前的几个姑娘了,也要有个计较。 芸娘过去时,王老夫人已坐在了软榻上候着她。 两人的关系自来不亲,芸娘行完礼便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陈嬷嬷拿了个凳子,特意放得里老夫人近了一些,“三娘子坐吧。” 芸娘坐上去,腰背挺得笔直,屁股只挨了个边儿。 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大抵是因她马上就要出嫁了,神色比起往日要温和许多,主动开口问她,“都准备好了?可还有缺的东西没。” 芸娘出声答,“有大姐姐过来帮衬,该备的都备齐了。” 王老夫人点头,对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转身拿了一个小匣子过来,递给了芸娘面前。 王老夫人缓缓地道,“府上每个姑娘都有一份,明日你便出嫁,今儿给你,你自行收妥当,到了国公府,便不再是一人过日子,得顾全整个家,凡是要学会周旋打算。” 芸娘接过匣子,乖乖地听着,“孙女记住了。” 王老夫人也没多说,看了一眼她腰间,突然问道,“玉佩在裴安那?” 芸娘没反应过来。 “在他那,倒也无妨。”王老夫人没等她回神,接着道,“先前我同你说过,你父母的东西,你成亲时可一并带走,你父亲离家太早没替你攒下什么财富,但留了一个人给你,等时候到了,他自会上门找你。你母亲,既已将那块玉佩留给了你,便算是你的嫁妆,先前就罢了,往后若是有机会,玉佩最好还是留在自己手上,可明白?” 芸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玉佩确实是母亲给她的,可给她的时候,母亲没告诉她有多重要,只说她腰间太素了,随意寻了个物件儿来,挂在她身上。 她并没在意...... 但听此时祖母话里的意思,那玉似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意义就不一样了,玉佩芸娘着实没料到,心绪有些乱,忙应了一声,“孙女明白。” 不过一块玉,裴安应也不会介意,日后她想办法讨回来就是。 王老夫人该说的都说了,也没再耽搁她,临走了,又让陈嬷嬷将一本画册给了她,“你母亲不在,这东西便由我来交给你,今日夜里你选个无人之时,先自个儿瞧瞧,免得新婚之夜闹了笑话。” 芸娘齐齐都收了。 回到院子,还在想着祖母的一番话,匣子里的东西连带着册子,也没心再瞧,摊在了榻上,交给青玉去收拾。 明日就是裴安的大喜之日,御史台个个都有些放松。 自上回护送秦阁老去了一趟渡口,将人送死了之后,御史台的人心里都起了变化。 尤其是林让一倒戈,几乎没人再敢给裴安使绊子。 不仅不敢使绊子,最近两个月,素来被朝中臣子当成石磨盘上一粒豆子的御史台,跟随着主子水涨船高,眼见地威风了起来,众人对裴安的崇拜,尊敬便更甚。 自己的头儿要成亲了,怎么可能不赏析你,底下的一堆人讨论起来,比自己成亲还激动。 “明儿咱一早就起来,家里有多少人就叫多少人,怎么也得给头儿长起面子。” “行,我明儿我把家里的吹唢呐带上,露一嗓子。” “你行啊,还会吹唢呐,你好好表现,说不定头儿一高兴,新婚一过,就给你升官涨俸禄......” “那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为的是这个吗?只要头儿高兴......” 这头正说得热闹,林让从外进来,脚步匆匆地从几人跟前走过,“让,让让一边去。” 几人见他脸色肃然,当下一愣,问道,“林大人,又是哪家想不开了?” 这两个月,不怕死往上撞的人太多,害得御史台一帮子人,连个半日的假都没,明日头儿都要成亲了,这节骨眼上,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不长眼的人,是新秀榜眼,邢风。 林大人也很意外,一路走到裴安办事的书房,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而入,“裴大人。” 裴安正整理卷宗,头也没抬,“怎么,又有谁求情?” 其他几个家族还好,兵部范玄范大人一倒,竟像极了当初的秦阁老,不少不怕死的人跑去圣上面前求情。 无一例外,都没好果子吃。 “邢风。”林让说完,裴安手中狼毫明显一顿,抬起头,一脸意外。 林让赶紧禀报了适才发生在殿上的一幕,“今日陛下设了宴席,心情挺不错,正说得高兴,那邢大人突然上前以头磕地,非说范大人是被咱们御史台冤枉的,陛下本也没打算拿他如何,只让人将他赶走,他倒好,一心赴死,扒着殿内的抱柱不松手,口中文涛不绝,含泪泣血,非要陛下给范大人一个公道,陛下气得够呛,当场就让人将他硬扒拉下来,哦......” 林让想起漏了一段,又补上,“中途,那明阳公主还拦了一回,说他是喝多了,耍酒疯,明摆着就是在替他保命,他却不领情,嚷嚷着自己滴酒没沾,脑子清晰得很,陛下彻底怒了,砸了手里得酒盏不说,立马让人将他拉下去,这不,刚送到御史台。” 裴安:...... 林让说完,裴安将身子往后一靠,脸上一团疑惑,没明白,“他不想活了?” “属下也正想着呢,这不找死吗。” 裴安捏了一下眉心,权贵不攀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悔了。 裴安将手里的卷宗处理完,便跟着林让去了一趟地牢。 看到那张脸,确定的确是邢风。 两人是同一批考生,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早就相识,且也曾在建康打过交道,裴安的印象中,他不是个愚蠢之人。 这回是突然降智,还是他一心想找死。 裴安打发林让上去,自己一人留了下来,缓缓问道,“邢大人,怎么也想不开。” 邢风此时正坐在草席上,面色苍白,一语不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裴安又道,“邢大人一心扑死,邢夫人不伤心?” 邢风眼皮一跳,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尚公主不是挺好吗。”明阳找上他,两人各取所需,几乎是共赢的局面,一开始,他不也答应了吗。 邢风抬头,意外地看向他,似乎没料到他会知情。 裴安一脸淡然,没什么猜不到的,说起来他也算是其中受到牵连的无辜者,托流言的福,不得不和王家三娘子凑成一对。 他们是凑成一对了,可最初的始作俑者却没成,岂不可惜了。 裴安问他,“邢大人当真想好了?” “邢某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百姓,死而无憾。”邢风咬牙说完,目光又不自觉地盯向了他腰间,不过匆匆一眼,很快又瞥开。 裴安还是察觉到了,一而再再而三,他要是还认不出来,就是眼瞎了,“怎么,邢大人认识这块玉佩?” 邢风神色微变,“裴大人说笑了,裴大人的东西,下官怎会认识。” “邢大人说得对,既然不是邢大人的东西,往后还请不要再瞅。”
第25章 邢风的父亲邢文成,曾任大理寺少卿,两袖清风,从未贪墨过一分一毫,出了名的铁疙瘩,到了邢风这一代,继续保持了邢家老爷子的作风,以清明为家族祖训,检身若不及,从不与任何有污点的家族来往。 在王家三娘子的父亲王戎迁还未出征之时,两家关系确实很融洽,但自从皇上开始议和,而王戎迁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大时,两家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王戎迁战死之后,被灌上了一个莽夫,满身杀戮的污名后,维持了十几年清名的邢家,断不会就此被牵连。 邢夫人不会让邢风去娶王家三娘子。 明阳之所以选择了邢风,看上的便是他家风清廉的这一点,要是她和邢风好上了,就凭邢家的名声,皇上不会怀疑其他,只会认为两人是真心相爱。 当初也不知明阳是以什么为条件,让邢风答应了她,与王家三娘子悔婚。 如今又不知道是为何,邢风突然不乐意了,且还是当着明阳和皇上的面闹了起来,没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以邢家的家底,想要挖出点东西,估计有些难。 他在殿上那一闹,顶多算惹怒圣上,论错,祸不及家人,且邢家也不在他的和皇上的计划之中,没必波及到他的家人。 从地牢出来,裴安便要林让结了邢家的案。 “关着吧,过几日一道流放。”今年是陛下的本命,不宜见血,但不见血的死法实在太多。 想死还不容易。 此时太阳已经落了西,明儿天一亮就得去接新娘子,国公府老夫人派人过来催了几回,“有什么紧要的,就不能放在成亲后再去忙?” 多少年了,她国公府就这么一桩喜事,怎么也要办得体面。 派来的人没等到消息都不敢回,门口已堆叠了好几个下人,拿老夫人的话,肉包子打狗,都被叼了。 人找不着,都围着童义。 童义正是头大,见人终于出来了,赶紧上前拦了下来,“主子,时辰不早了,还得准备接亲的事宜,您要是再不回去,老夫人就该亲自来请您了。” 这两个月,裴安确实太忙,没怎么操心婚事,都是老夫人和明家婶子在置办。 这会子国公府上下早已笼罩在了喜庆中,就等着他这个正主儿了。 林让也跟着附和道,“有属下在,头儿就放心回去,明儿大婚,属下在此提前祝头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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