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平息这些纠纷,一年前皇上开始重用起了御史台,有什么不公,先交由御史台查办,再由刑部定夺,最后禀报给皇上。 如今突然任命裴安为御史台一把手,且还略过了刑部,直接呈给皇上,这一来,岂不是从今往后,所有的断案,皆是由他裴安说了算。 御史台大夫...... 一个刚从建康回来的七品小官,一跃成为了正三品不说,还抢人多少人正盯着的香饽饽。 国公府裴家,这是要翻身了...... 出了大殿,见身旁没人了,边上的刘大人才挨过来,低声叹道,“又要有大动静了。” 建康这一闹,明显已触动了皇上的底线,拿秦阁老这样的大儒开刀,还有谁敢仗着自己功高权大倚老卖老的。 萧侯爷没说话,脑子里正翻腾。 “我说你啊,还在较个什么劲儿,这不是白白捡了个便宜,今日一出宫门,裴家可就要热闹了,攀附拉拢,个个都得削尖脑袋往上凑,你这现成的关系摆在这,成了亲便是一家人,论关系谁有你硬?就算咱不筹谋,枢密院那老家伙能闲着?”刘大人说着头一仰,盯着下面的一道身影,接着道,“你自个儿瞧瞧,临安之中,还能找出第二个这般体面的女婿?” 萧侯爷顺着刘大人的目光看过去,裴安刚下白玉台阶,一身绿色官服,身长腰直,脚步迈起来,彷佛自带一股风。 萧侯爷眼睛微眯。 如今朝中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艰难,自己纵然身居高位,没什么可忌惮,但不保证旁人不眼红,不给他使绊子。 两年时间,便能得到陛下如此高的赏识,也算一番本事,萧侯爷终究是长叹了一声,摇头道,“罢了,这年轻人的心思,我是真不懂了,就随他们吧。” 刘大人一笑,“这才对嘛。” 两人出了宫门,萧侯爷邀了刘大人去他侯府做客,打算慢慢商议往后的路。 谁知刚到院子,便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用问,一听就知道是谁,往日便罢,今日还有客人上门,萧侯爷进屋后,看着趴在侯夫人怀里的萧莺,没好气地斥责道,“这又是怎么了。” 萧莺哭声更大。 侯夫人脸色也很不好看,讽刺地道,“他裴世子如今是不消得咱们萧家了,今儿一早提了一只活雁,上王家订了亲,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萧侯爷脸色一变,“哪个王家?” “如今满临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还能是哪个王家。”
第9章 南国这几年无战事,发泄不了心中的英雄豪情,临安人茶余饭后,无论男女,闲着无事,便捡一些闲言碎语来嚼。 一日过去,裴安连升四级官阶,任职御史台大夫,又前去王家提了亲的消息,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皇上一早便召见了裴安进宫。 正听王恩说着他的趣事儿,见正主子来了,逗着鹦鹉的动作一顿,回过身,没待裴安行完礼,迫不及待地贺喜道,“朕恭喜裴大人。” 官职是皇上自己赏的,能贺喜,必然是知道了他订亲之事,裴安再次躬身谢恩。 皇上心情不错,关心了一句,“婚期可定下来了?” “禀陛下,两个月后。” “好啊,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办起事来,干脆利索,不像朕顾及这顾及那,犹豫不决,倒是让人看到了软弱之处,朕,当真是老了。” 裴安立在他身后,恭敬地道,“陛下是顾全大局,臣行事鲁莽,还望陛下多提点。” 皇上笑了一下,没再应,将手里的鸟食瓷碗递给了王恩,转头再看向裴安,便问,“什么时候出发?” 裴安也没问说的是何事,了然地答道:“今日。” 皇上点头,“也行,早点解决免得夜长梦多,想必这一路上不会太平,刀枪不长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关键时候,就别顾及旁人了,还是得先护住自个儿,朕可不能少了你。” 言下之意,秦阁老得死。 裴安领命,“臣明白。” “行,去忙吧,朕就不耽搁你了。” 小半个时辰后,裴安从勤政殿出来,童义刚迎上去,裴安便吩咐道,“回府收拾行李,我去一趟御史台调人,待会儿你让卫铭带那老东西上马车,先走一步,一个时辰后,城门口汇合。” 童义一愣,“这么快就走?” 裴安今日进宫,原本就是为了秦阁老之事,既然皇上先开口问他何时出发,便是直接给了他答案。 今日,越快越好。 在那群心怀“国家大义”的人闹事之前,先下手。 最重要的是秦阁老,得死在他裴安的手上,再次坐实“奸臣”之名,让两边势力都记恨上,成为众矢之的,这便是他身为御史台大夫的代价。 皇上想让他知道,离开了他的庇佑,他裴安,只有死路一条,永远生不出叛逆之心。 见裴安上了马车,童义也没耽搁,赶紧跟上,一出宫门立马下车,寻了一匹马,直奔国公府。 裴安一人赶去了御史台。 昨日才封的官,还未上任移交掌印,现如今掌权的还是御史中臣林让。 往日御史台大夫一职空缺,一切都是林让说了算,这一年来周旋在几股势力之间,里外不是人,为了平衡这些纷争,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才三十多岁,头上的毛发只剩下了后脑勺上一簇,是问,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本以为这回怎么也能升为一把手,谁知道却来了个空降。 还是一个毫无经验可言的七品小官。 谁心里服气? 皇上的旨意,无人敢有异议,明面上他不能怎么样,只能暗里使一些绊子。 裴安过去时,林让声称自己正忙着,闭门不见。 底下也总有几个忠心嘴替。 见裴安一人前来,身上绯色的官服衬得他面色愈发白净如玉,妥妥一文弱书生,不由讽刺道,“当我御史台是什么地方,真是什么人都想来啃一口,也不看自己吃不吃得下,当心一个撑死了,小命不保。” 裴安也没恼,立在门外,面色和气,再次扬声同屋里的林让道,“林大人,裴某奉命前来提人,还请林大人调出三十侍卫,容我护送秦阁老至临安东江之外。” 里面依旧没有反应。 边上一名侍卫,平日里一向看不惯这些使手段上位的绣花枕头,出声讽刺,“小的奉劝一句,国公府如今可是人丁稀少,裴大人还是想想当年府上的人是怎么没了的,您这要是出了啥意外,岂不只剩下个老......” 此话一出,就连他身旁的同僚,都觉得有些过了,脸色一变。 戳人脊梁可以,但不能去戳心,给点颜色就行了,无论怎样他也是御赐的御史台大夫,惹急了,没他们好果子吃。 果然那人还没说完,裴安脸上的和悦瞬间一扫而光,眸色一团阴郁,突然上前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直接提了起来,五指捏住的地方,慢慢地陷出了几个坑痕。 那人蹬了几下腿,很快没了反应。 动作之狠辣,怎么也不像是个文弱书生。 裴安松开手,任由其摊在了地上,抬头再次看向门内,面上又恢复了适才的和气,“林大人还是不肯出来?” 早在听到门外那不长心的人,提起国公府时,林让就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裴安说完,林让刚好打开房门。 林让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没了气儿的门卫,眼皮子一抽,也没敢多问,笑着道,“让裴大人久等了,属下想着早点弄完手头的案卷,好尽早移交......” 裴安出声打断,“移交之事,后面再议,先调三十侍卫。” “三,三十人。”林让为难的道,“裴大人是不知道,御史台最近人手紧缺,多数都去办......” 说话间,裴安从他身旁挤进了屋内,林让转身跟着他后面,继续讨价还价,“十人怎么样?” 他这一趟,别说三十个侍卫,就算三百个,都是去送死。 少死一个是一个。 裴安没说话,伸手拿起了他书案上的油灯,还没等林让反应过来,一下点燃了桌上的案卷。 “裴大人!”林让脸色一变,慌忙提起自己的衣袖去扑火,这是他熬了一个通夜才整理出来的案卷,就这么没了。 裴安又转身将灯里的油,洒在了后面一排书架上,再整个扔了出去。 火势一下燎了起来,书架上放着的都是御史台一年以来的案子,牵扯着朝廷不少人,林让脚都软了,直呼,“快,快来人,救火......” 这一嗓子下去,当场进来的,可不只三十人。 裴安走了出去,立在院子内,等着所有人将火扑灭了,才道,“就这些人,再加上林大人,麻烦跟本官走一趟。” 林让顶着一脸黑灰刚跑出门口,便听到这么一句,懊悔万分,刚才他就应该晕死在里面。 王芸知道裴安升官的消息时,已是午后,正伸着胳膊站成木桩子,让裁缝量尺寸。 青玉看着她,嘴角笑出了一个大弧度,“主子,您这是飞上枝头了,正三品的官娘子,别说邢公子,就连咱府上的大爷都比不过......” 王芸瞪了她一眼,这死丫头是欺负自己习惯了,什么都敢说。 她也不怕被拔了舌头。 青玉自知食言,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惊魂还未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哭声。 青玉回头,便看到外屋的丫鬟连颖一身狼狈地走了进来,头上的发丝成了鸡窝,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青玉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也没打雷啊。” 连颖“噗通”一声,跪在王芸跟前,委屈地哭道,“主子,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适才连颖照王芸的吩咐,去四娘子院子里借花样,谁知人刚到,便听几个丫鬟在嚼舌根。 “三娘子这不就是成心的吗,分明已经同裴公子情投意合了,还非得编排一通理由出来骗四娘子,一面说同裴公子没关系,一面又说同邢大人已经断绝了来往,害得四姑娘在大夫人面前点了头,同意与邢家议亲,如今大夫人在老夫人面前丢了面,回来倒是将错都怪在了四娘子身子,骂她是个灾星命,痴心妄想,四娘子白白挨了冤枉,往后哪里还有脸出来见人。” 连颖听着不对,上前辩解,“这事关三娘子什么事?”要怪也怪大夫人先不搞清楚状况,贸然提了这事。 谁知对方见到她,更来火了,讽刺道,“三娘子如今是官娘子了,了不起得很,怎还来了这儿?” 连颖受不了讽刺,出言相驳,不知怎的,逼急了便说了对方一句,“四娘子还一早知道我家小姐同邢家打小就有婚约呢,怎的三娘子这边深陷谣言,还没弄明白,她便急着点头?落到这般地步,怪谁?都是她自个儿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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