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昵的伸手,拉了沈阅在身边坐下。 她们母女该是不习惯外人近身服侍,所以这亭子里就只有陈嬷嬷和文鸢郡主的贴身大丫鬟长欢陪着,并没有东宫的奴婢侍奉茶水。 长欢上前, 替沈阅斟了一杯茶。 沈阅捧了茶盏在手, 适时露出几分羞赧的笑意来:“家里都是舅母她们在帮忙打点, 倒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说着, 四下扫视一眼花园:“太子殿下这今日受邀前来的客人当真不少。” 宁嘉:“毕竟是二十的整寿。” 她垂眸喝茶,沈阅的感觉没错, 从上回在长公主府开始, 她就对那位华阳郡夫人充满了戒心,此刻借着垂眸饮茶的间隙,又忍不住悄然看了眼秦照那边。 沈阅顺势发问:“那位华阳郡夫人, 是太子殿下与安王殿下也都与她十分相熟吗?她这人出门在外倒是如鱼得水, 仿佛和谁都亲近的起来。” 华阳郡夫人那性格, 人厌狗烦的, 就不是个平易近人的。 沈阅这话是笑着说的,看似只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但果然—— 宁嘉长公主面上表情又是微不可察的微微一僵, 很是不自在。 “就……多年以前同住在京城, 互相认识,难免有些来往。”她解释了一句,明显是因沈阅的追问不自在,之后便笑着起身:“行了,你们小姑娘坐一起说悄悄话吧,本宫去园子里走走,会几个朋友。” 宁嘉这话明显就敷衍的厉害,依着那位华阳郡夫人的年岁,若说她在京时和秦照认识,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她远嫁离京时太子秦绪才多大?三四岁的年纪,又怎么可能与她之间有什么交情,值得记了一二十年这么久,如今她回京了就给她这样的体面,邀她来东宫做客? “是。”沈阅应了声,并没有再勉强。 她倒也并不觉得宁嘉长公主闪烁其词是针对自己,毕竟宁嘉本身对着那位夫人就十分的忌惮小心,她也许只是为了自家考虑,不愿意多说,省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陈嬷嬷扶着宁嘉长公主的手向花园里走去。 等离了亭子,再回头去看,秦照已经和华阳郡夫人之间不欢而散。 陈嬷嬷表情也是凝重透着唏嘘:“殿下,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她当年远嫁,又出了后来那档子事儿,早该死透了的。那年灵柩运送回京来,举行国葬的排场老奴都且还记得,现在怎么会……” “本宫当年就纳闷,以她的心性儿,想让她不拖母国后腿都无异于痴人说梦,又怎么可能做出舍身取义的壮举。”宁嘉长公主看上去分外烦躁,没好气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但既然她现在又活着回来了,那当年就必是有人替死,至于是如何做到的……” 她沉吟着回头,往花园里寻了秦照的身影看了眼:“当年在南境,她的尸身是小五亲自收殓送回来的,这其中究竟是如何个隐情,他们彼此应该最清楚。” 陈嬷嬷依旧唏嘘:“可是她又回来做什么?万一身份揭穿,朝廷如何收场?这种愚弄世人的名声传出去可是不好。” “本宫也懒得管她这些破事儿,管她如何呢?就是……”宁嘉长公主眼底染上浓浓的阴郁之色,“她如今守了寡,早年先后生下的两个孩子也都没养活。以她的心性儿,她自小就跋扈,她若哪里不顺心了,也断然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更好。当初本宫母族的出身不如她,向来都是被她压了不止一头,我就怕是她的疯病上来……” 气就气在—— 皇帝居然默许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留在了京城,这一点从今日太子寿辰请了她为座上宾,就是个最鲜明的表态! 宁嘉这几十年不争不抢,也是忍下了无数不公与委屈才得了如今的平稳安定的日子过。 而她这位皇妹的突然回归,就像是往她身边塞了个随时会炸开的大炮仗,让她焦虑这疯子会见不得她好,随时随地从背后给她一刀。 然而皇帝、太子,甚至可能秦照都是想要好生善待那人的,她的意见和想法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如果表达出来还会叫他们觉得是她冷血无情,没什么人情味吧? 宁嘉深知自己在此事上没有任何她置喙的余地,只能将这份焦虑与不满全藏在心底。 身后的亭子里,沈阅到底还没完全死心,等宁嘉长公主离开,又试着询问起文鸢:“那位华阳郡夫人,郡主你知道她的确切过往与来历吗?虽然我们王爷嘴上没说,但我大概看得出来,他与那位夫人私下关系其实并不好。” 文鸢闻言,扑哧一声就先抿着嘴笑起来:“你们王爷?这才几日未见,这么快就成你们家的啦?我瞧着是我五舅舅把你都教坏了,瞧你俩这腻歪劲儿……啧啧……” 沈阅就是一时口误,被她点破,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你别浑说!”看着文鸢发笑,她忙是拿团扇去挡对方的嘴。 以往的沈阅太端庄,哪怕是最细微处的言行举止也极少出错,倒是难得见她有什么失态的时候。 文鸢突然兴起,就觉得逗她发急是件极有意思的事,笑得停不下来:“的确也算你们家的了,就连我这个足不出户的新妇都听说了,五舅舅拿了他所有的身家做聘礼去闻家下聘,现在他住的那宅子都成你的了,那他还当真是名副其实‘你们家’的人。” 她刻意咬重“你们家”三字的读音,羞的沈阅面红耳赤之余恨不能直接上去捂住她的嘴。 俩人闹了一阵,文鸢见沈阅是真的脸面上挂不住了,这才收敛。 她又瞧了眼那边已经又与一群人凑在一起的说笑的华阳郡夫人,撇撇嘴道:“三朝回门那日我还当真特意同我母亲打听过那女人的来历,我母亲不说实话。就说是当年的旧相识,不叫我多问,可她偏又特意嘱咐我说这女人行止不端,并非善类,叫我千万不要得罪也不可亲近,最好绕着她走。” 她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说着就冲沈阅挤眉弄眼:“都这么说了,这女人身上没鬼才怪。我母亲大小也是个当朝长公主,这么些年了,我还从没见她对哪个身份差着我们一大截的人家这般小心忌惮的。” 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之后话题又扯回了沈阅的婚事上。 两人正闹着,附近观望的闺秀们见着这边气氛正好,就陆陆续续凑过来十来个。 且不论秦照在朝中的地位究竟如何,就单凭他这个亲王的身份,也足够成为各大家族亲近拉拢的对象。 鉴于他本人那边的门路不好搭,现在未来安王妃这条现成的路子摆在这…… 不过就是私下闲聊凑热闹,好些人便都跃跃欲试的先凑上来混个脸熟。 鉴于沈阅这个未来安王妃的身份实在是稳,可以预见的婚后必定十分得宠,平日里姑娘们凑在一起多少会有的阴阳怪气今日都不见,只剩满满的艳羡与恭维。 凉亭里的气氛一时很融洽,负责煮茶的长欢忙的满头大汗。 然后,外围人群一角突然率先安静下来。 有人从旁扯了扯沈阅的袖子,示意她回头。 沈阅转头去看—— 就见亭子外面,柳茗烟正紧紧捏着手中团扇,神色有些迟疑的很慢的朝这边走过来。 其实沈阅刚过来那会儿就已经先看到她了,如论如何她也是未来的太子妃,纵使很多人觉得她德不配位,并且打从心底里对她感到不屑,可是不看她的面子还要看秦绪这个当朝太子的面子,尤其今天这里还是太子的东道主…… 所以,即使那些性子比较傲,家世又强的贵女有些是故意对她敬而远之的,她也已经是众星拱月般被一群姑娘围着献殷勤。 这会儿她撇了那些人,独自一个朝这边来…… 众人很默契的,几乎看到她的下一刻又立刻转头来看沈阅。 文鸢郡主对柳茗烟不喜是自古有之之事,眼神里当即闪过一丝的不耐,不过—— 还是那句话,看太子的面子,她也不能说什么,更不会做什么。 柳茗烟站在亭子外踟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一会儿才怯怯地开口:“沈小姐,我……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 沈阅其实不想和她打交道,她甚至还差不多能想到以柳茗烟的心思眼界,她现在主动找过来是要说什么的。 却奈何,众目睽睽。 她面上微笑的表情不变:“柳三姑娘进来喝茶吧。” 柳茗烟咬了咬唇,站着没动,神情略微窘迫的乍一看去眼中都恍惚有泪了。 在场的其他人见状—— 哦,这是要清场,私下单独谈了? “那我们……”这些贵女个个都人精似的,立刻就有识趣的打算主动腾地方。 沈阅实在和柳茗烟这种不干不脆扭扭捏捏的人相处不来,要单独说话你直说啊?而且这里的人都比她来的早,凭什么她一来,还得叫旁人都看她脸色,主动给她腾地方? “我失陪一下,柳三姑娘找我像是有什么事。”沈阅果断站起来,自己走出了亭子。 柳茗烟大概没想到她会自己出来,站在原地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收拾不及的诧异。 沈阅看她站着不动,心里不耐烦,脸上还不好表露,只道:“如果是有话要单独与我说,那就劳烦往旁边走两步吧。” 她也不想走太远。 本来她和柳茗烟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更不想为了她这么个无关紧要之人兴师动众的过多浪费时间。 所以,只往旁边人少些的花圃前面挪了两步,确保说话不会被凉亭里的人听见就行。 柳茗烟是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跟上了她,又仿佛对这个依旧是众目睽睽之下的环境感觉到十分不适,眼神有点无处安放的四下乱移。 沈阅对她的耐性不多,也不管她自不自在,直接开门见山:“柳三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马上还得回去。” 柳茗烟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是过得挺煎熬,她本来就是个弱柳扶风一般的小身板儿,但胜在年轻人气色还是好的,可今天她明显用了挺厚的粉和胭脂,气色是硬凑起来了,脸颊却能见着比选妃宴那天凹陷下去,明显清瘦了不少。 这就导致她这一身素色衣裙站着,仿佛今日这园子里的一点风都能随时把她带走似的。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面前的沈阅,不知道是不是沈阅说话太干脆,让她觉得对方太凶悍,嘴唇都快反复咬破了才带着哭腔道:“我其实……这段时间一直都觉得过意不去,想当面跟你道歉的,就是一直不得得机会。那天……那天我也没想到表哥他会那么做,我没想抢你的位置,其实之前……” 沈阅:…… 这姑娘脑子里怕是有什么天坑吧! 都这个时候了,她特意巴巴的跑过来跟准安王妃聊人家与太子之间避之唯恐不及的那点含糊的往事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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