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感逼迫着她使劲,她攥着拳头,咬牙使力,只盼着快点结束这凌迟般的痛苦。 裴涉站在床榻边,没有人敢请他出去。 榻上的女人神色痛苦,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口中因为疼痛不断地呻|吟,鬓边碎发被汗水粘在颊侧。 “好疼,我好疼。” “裴涉,求你,答应我,不要迁怒于旁人,不要再……作孽了。” 女人的双眼溢满泪水,没有了之前的恨意,只是乞求地望着他,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好似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嫂嫂还不了解我么?嫂嫂今日若是死了,明日就能和姜家人一起下葬。” “嫂嫂十月怀胎,忍心让这孩子尚未出世就殒命吗?” 裴涉句句戳她心窝子,她身为母亲,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九月有余,她自己一个人死也就罢了,怎么忍心带着孩子一起死。 之前纵有许多怨气,怀胎十月下来,她也难以对这个孩子产生恨意。 嬷嬷见她使不上力,命人端来一碗参汤给她灌下去,再次催促道:“娘娘,再用些力!” 四五个时辰过去,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殿内点上了灯火。 婴儿的啼哭声在殿内响起。 嬷嬷抱着孩子,喜笑颜开,“陛下,娘娘,是个皇子。” 姜窈没有力气去应答,脸上终于展露一丝苍白的笑容。 那是她的孩子,她年幼时便失了双亲,去岁又没了兄长,这孩子是这世上为数不多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想看看这孩子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像她多一点? 站在她榻前那人面色不改,冷声道:“抱去乳母那里罢。” 嬷嬷闻言,纷纷退出去,姜窈刚生下的孩子也被她们抱走。 她还未来得及看那孩子一眼。 渗着汗水的手颤抖着抓住他衣袖,“让我看看他,求你了。” 她艰难地抬起头,却未从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中分辨出任何情绪。 心忽然一沉。 竟然真的有人冷漠如斯,孩子降生,没有半点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有一成不变的掌控欲。 姜窈生产时嗓子已经喊哑了,哑着喉咙嘶吼,“让我看看他!” 裴涉漠然一笑,“乖乖听话,养好身子,我自会让你们母子相见。” 姜窈蹙眉望着他,两条柳叶细眉微拧着,杏眸中尽是不解,“裴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身子稍微一挪动,撕裂般的痛楚瞬间漫上来,犹如被利斧破开孱弱的躯体。 身下染血的被褥都已经被宫婢收拾妥当,换上了新的,可血腥气却并未散去。 一次次同他对峙,她终于明白,就算是她死了,裴涉也不会放过他。 裴涉摁住她乱动的肩膀,“我这可都是为了嫂嫂好,婴孩聒噪,会扰了嫂嫂清净。” 姜窈苍白的唇瓣哆嗦着,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般狠毒之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棋子。 “你用这孩子要挟我?他身上也流着你的血,你竟如此狠心,用他威胁我?” “嫂嫂好生休养罢,别把生死之事挂在嘴边了,”裴涉身影倾覆下去,从容却又狠毒地说道,“毕竟嫂嫂幼年丧母,吃了不少苦,不想这孩子和嫂嫂一样受苦吧。”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了解这个皇嫂,知道用什么东西最能拿捏住她。 姜窈脱口而出,“你……禽兽不如!” 裴涉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被她抓皱了的衣袖,“随嫂嫂怎么骂,朕都替嫂嫂记着呢,等养好了身子都是要偿还的。”
第42章 束缚 裴涉扔下一句“照顾好皇后, 若有闪失,你们都得给她殉葬”,转身离开。 快入夏了, 为着前几年战时毁损的黄河河堤,这几日政事堂的灯火彻夜不息。 他离去后,姜窈也几乎彻夜未眠。 鬼门关走一遭生下来的孩子,她都没看他一眼,就要骨肉分离。 身上的疼痛感还未退去, 她躺在榻上,如同一枝残败的花。 双目空洞无神, 犹如死灰。 青泥被她这副模样吓着了, 一整夜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听见远处一更天的更鼓响起后,姜窈才因为太过疲倦渐渐阖上双眼,睡了一会儿。 到了二更天时,裴涉从政事堂出来, 贺阑紧跟在他身后。 见裴涉径直往猗兰殿去, 贺阑问道:“陛下不去看看小皇子吗?若是娘娘问起来……” 裴涉站在庑廊下, 瞟了一眼深沉夜色, 转而往长庆殿的方向走去。 长庆殿里亦是灯火通明,乳母给小皇子喂了奶, 他吃饱喝足, 在摇篮里睡得正香。 裴涉一进去, 殿内照顾小皇子的几名嬷嬷和宫女纷纷跪下。 他在摇篮前驻足, 注视着摇篮里的小娃娃。 那孩子从熟睡中睁开了眼, 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眸子里没有畏惧, 目光澄澈。 他指尖在摇篮边轻叩了一下,唇角微弯, 笑意凉薄。 这孩子是他困住嫂嫂的绳索。 她心肠软,怎么会舍得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 今日在猗兰殿,他没有从她眼里看见一丝求生的意志。 她一心想要求死,他偏不成全她。 心肠这么软的人,也有如此冷情的时候,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娇弱不堪的皇嫂。 姜窈已经睡着了,但睡得浅,一听见动静,立刻转醒。 熟悉的沉檀香散开,在殿内暖意中陡然添了一份寒冽。 姜窈睁开眼,两重销金帘帐外,落着一道人影。 裴涉撩开帘帐,她苍白的脸庞缓缓从帐中露出。 那张脸上没有一丝雪色,白得骇人,不知为何,他心里猛地一疼,但那种莫名的刺疼随着她眼里漫上来的恨意逐渐消失。 姜窈没有力气,却也扯着嗓子吼他:“你滚开!别靠近我!” 床榻宽大,裴涉不容她拒绝,在边上坐下,掖好她的被角。 青泥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一时间静寂无声,更漏点滴,敲在无边月色中。 良久,裴涉才道:“嫂嫂不想见孩子了吗?” 姜窈疲倦的细喘声猝然一凝,藏在锦衾中的手揪紧了被子。 她没言语,但眸中的恨意明显消融了几分。 怎么会不想见自己的孩子呢? 听见那孩子的哭声时,她的心都要化了。 孩子出世前,她时常担忧,怕他残暴,怕他冷血,但生下他的那一瞬间,对他的爱意就抵消所有的忧虑。 顿了顿,裴涉又道:“他和嫂嫂长得极像。” 以嫂嫂的脾性,到了这一步,几乎不可能像从前那样顺从信任他了。 但是有了这个孩子做筹码,至少可以让她乖乖听话。 姜窈沉默许久,终究忍不住那股想见孩子的欲望,哽咽着道:“我……可以见他吗?” “可以,”裴涉在锦衾下寻到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但嫂嫂要乖乖听话。” 姜窈眼里刚燃起的希望骤然熄灭,恢复了死水一般的沉寂,所剩无几的生机仿佛顷刻间被尽数剥离,只剩一副死气沉沉的躯壳。 女人的神情太过憔悴可怜,裴涉少见地生出怜意,揉了揉她的手,“过些时日,嫂嫂身子好些了,我会让你见他的。” 姜窈刚生产完,疲惫和疼痛交织着,像一把刀似的一下下刮着她脆弱的心脏。 裴涉听见她隐忍的哭泣声,右手僵了僵,而后五指挤进她指缝,握得更紧,“嫂嫂,给他取个名字罢。” 姜窈收回与他交汇的视线,“就叫‘恪’吧,但愿他日后恪勤恪勉,谨言慎行。” 恪这个字实在算不上好名字,但她怕这孩子日后长大了,和裴涉一般残忍寡情,杀戮太重,只盼这孩子能恪守仁义礼法,心存善念。 她手被他捏得生疼,动了动,想要撤回手,他却牢牢握住不放。 裴涉道:“是个好名字。” 姜窈有些困了,也懒得同他说话,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 五日后,姜窈勉强能下地行走,只是生产那日流了不少血,连着喝了几日的汤药也没补回来,脸色依旧惨白。 孩子没生下来的时候,她有时会嫌弃汤药苦涩,只喝上几口,现在为了养好身子,见孩子一面,每日的补药再苦,她都能喝得一滴不剩。 未时刚过,暮春时节 ,日光温和,春风拂槛,窗外重檐层叠,琉璃瓦上日辉耀耀,檐下乳燕低飞。 姜窈用过午膳,披着外衫,在窗下借着日光缝制婴孩的衣裳。 她不知尺寸,只是照着心中猜测缝制衣裳。 猫儿团成一团,在她脚边睡觉。 裴涉来时,她正伏在案上小憩,手中衣裳缝了一半,放在膝头。 今日午后,工部拟定了治理黄河河道的法子,交由户部计算开支,他忙里偷闲,来了猗兰殿。 姜窈这几天夜里睡得不好,白日里总犯困。 裴涉没叫醒她,抱她去了榻上,将那件尚未缝好的衣裳放在她枕边。 余晖斜照,灯火初上时,姜窈才醒来。 看见裴涉,她吓了一跳,碰掉了枕边那件衣裳。 正要俯身捡起来,那件靛青色的小衣裳已经被裴涉拾起。 她俯着身子,裴涉正站起来,错身时,她衣领里大片雪白肌肤被他瞧见。 春衫单薄,胸前一片春光无意间露出,她睡眼惺忪,两只眼里盈着水光,喝了几日的汤药,唇瓣也红润了些。 以往她从不沾荤腥,现在为了快些养好身子,每日都要喝上两盏乳糜。 姜窈刚醒,睡久了脑子昏沉,迷离地望着他。 裴涉目光一紧,眸色中暗含着些许浑浊欲念。 姜窈身上的香气清淡,但在昏暗锦帐内,比熏炉里的木犀香还要浓,“你来做什么?” 裴涉俯身,将她圈在怀里,“来看看嫂嫂。” 姜窈没推开她,像根木头似的,不挣扎,也不动弹,“你我之间,再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你何必装模作样每日来看我?” 裴涉笑道:“嫂嫂此言差矣,一日夫妻,百日恩义,我与嫂嫂日日同榻云雨,早就有了夫妻之实,怎么能说没有夫妻情分?” 姜窈不欲与他争辩,问道:“什么时候能让我见恪儿?” “那要取决于嫂嫂,嫂嫂听话些,自然能早日母子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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