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又将那烟火棒往李妩面前送了送:“要烧完了,快拿着玩。” 李妩本想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玩这个”,抬眼对上那双焰火下闪烁光芒的赤诚眼眸,略有犹疑。 “阿娘快拿着,别烧着手啦!”裴琏仰着小脑袋:“父皇说,这是你最爱玩的焰火,特地带来给你的,路上都不让我碰呢。” 父子俩齐齐看着自己,李妩抿了抿唇,心道,大过年的,自己也不好扫兴。 何况,这的确是她从前最喜欢的焰火。 她垂着眼,接过裴青玄手中那根小焰火。 可刚接过,没晃两下,那焰火就燃尽了。 李妩握着棍子:“……” “没关系!父皇还带来了好多焰火!”裴琏指着堆在墙角根下那一堆,眼睛亮晶晶:“可以玩许久呢!” 裴青玄颔首,眉眼温润:“阿妩想玩哪个,朕帮你放。” 也不知是过年太高兴,还是自己喝多酒昏了头,亦或是父子俩都穿一身红,乍一看犹如一大一小两红包成了精,李妩觉得这男人今日瞧着还算顺眼。 “我想看花开富贵,有么?”她轻声问。 “有。”裴青玄眸光微动,面上笑意更深:“只要阿妩想看,都有。” “朕这就给你去点。” “我也去!”裴琏一听点焰火也来劲儿,迈着小短腿就跟上去。 不多时,便见喷洒的焰火如一棵金光灿烂的摇钱树般绽放燃烧,斑斓花火四溅,照亮着后院,也照亮了三人明媚的笑眸。 璀璨烟火间,迎来了永熙十年的第一日。 —— 那场焰火太过美好梦幻,以至于清晨醒来时,李妩还以为昨夜醉酒做了一场梦。 但身侧乖乖睡着的裴琏,叫她清楚意识到那不是梦。 昨夜裴青玄真的来了,带着一堆焰火陪她过除夕。 至于她昨夜如何回到床上,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她玩了会儿焰火有些累了,就坐在墙根旁,看着他们父子玩。 三十多的老男人了,玩焰火还跟个孩子似的,幼稚死了。她当时这样想着,之后就再无任何记忆。 就在她绞尽脑汁回想时,裴琏醒来了。 睁眼见着李妩,小家伙一脸孺慕地蹭了蹭她的胳膊,懒洋洋道:“阿娘新年安康,如意吉祥。” “琏儿也是,新禧安乐,岁岁平安。”李妩弯了弯眸,忽又想起什么,起身下床。 很快,她拿了个大红封递给裴琏:“这是你外祖父给你的压岁钱,本该昨夜就给你的,一时忘了。” “没关系,昨夜父皇已经留了压岁钱。”裴琏边说边麻溜起身,掀开枕头,指着压平的红包:“阿娘,看!” 李妩微怔:“他…昨夜留的?”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对,阿娘也有噢!” 裴琏又掀开李妩的枕头,下面果然也有个大红包:“父皇说,阿娘是他的小妹妹,这个是给阿娘的压岁钱。” 李妩眸光轻闪,再看那红包,嘴里不由咕哝:“谁是他妹妹……”厚颜无耻。 “阿娘说什么,孩儿听不清?” “咳,没什么。”李妩将那俩红包拾起,又问裴琏:“昨日夜里,我是怎么回的房间?” “父皇抱你回来的。”裴琏道:“本来玩着焰火呢,阿娘你靠着墙睡着了,父皇怕你着凉,就抱你回房间了。” “那他……何时走的?” “这我也不知道。”裴琏一脸懵懂摇头:“我和阿娘一起睡着了。唔,父皇应当是在我们睡着后走的?” 李妩哑然,静坐一阵,见外头天色渐亮,也不再多想,带着裴琏起床洗漱,往慈宁宫请安。 一年之计在于春,新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过去。 正月十五,在长安过完裴琏六岁的生辰,第二日李妩便带着裴琏回到静园,庄子上的佃户们得知主人回来,纷纷提着土产上门拜年,附近村里有过来往的村民也提着些薄礼上门,聊表心意。 李妩边忙着琐碎应酬,边计划着开春去江南之事,裴琏那边则是趁着春暖开花冰雪融化之前,多去冰湖滑几次冰,不然下次想要再玩,还得等上一年光景。 李妩也不拘他,反正李太傅还在长安,打算二月初再回静园,这段时日权当给裴琏放冬假。 忙碌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正月底。 这日傍晚,李妩正在偏院与沈老太太说着开春后去江南的打算,素筝快步上前,附耳禀报:“主子,陛下来了。” 李妩眉心微动,上次与他见面还是元宵裴琏的生辰,隔了这小半月都没他动静,她还当是那日自己又提起要去江南的事,叫他彻底失望,不再来自讨没趣。 今日又来,难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仍要撞南墙? “李娘子自去忙你的吧,莫怠慢了贵人。”沈老太太住在偏院不愁吃喝,还有丫鬟伺候,日子过得心满意足。对李妩也是实打实的感激与信任,她知道这娘子虽面冷,却心热,日后无论是去江南还是北庭,也都会将自己安排好,完全不必多担心。 至于这李娘子日后的姻缘,更不是她这老婆子能插得上嘴的。 “那您休息,我去前头忙。”李妩轻拂衣袖,缓缓从圈椅起身。 虽早已不下雪,外头仍是天寒地冻,天色也是一片灰蒙蒙,奴仆们爬梯点起灯烛。 李妩披着银白底色翠纹斗篷,怀中揣着铜沉手,快步前院走去。 半路上见着石娘使唤着两个小厮,扛着半边血乎乎的鹿往厨房方向走,见着李妩,几人止了步,退到一旁问好。 李妩瞥了一眼,见那鹿血肉模糊的,不知为何,眼皮跳了两下,心下也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闷。 “这鹿是他送来的?”她偏过脸问,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石娘躬身答道:“回主子,这半边鹿是贵人送来的,可新鲜了,特地送来,说是夜里做炙鹿肉吃。” 李妩抿了抿唇:“就这样办吧。” 石娘应声,带着小厮们离去。 李妩拢了拢身上的翠纹斗篷,目光不经意瞥过地上,晦暗天色下,有一滴血——应当是那鹿身上滴落的。 明明从前也吃过鹿肉,也曾在骊山围猎时,亲自射过猎物,那时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今日却也不知怎么的,见到血就有些不舒服。 大抵是在正月里的缘故吧。李妩这边宽慰着,也没多想,继续往前院走去。 待她到时,前院里的灯笼已全部点亮,而厅堂那檀木圈椅上的男人也喝完了一盏茶,坐姿端正而优雅,闭目养神。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裴青玄缓缓掀起眼帘,朝堂前看去。 见着那抹纤娜清雅的身影,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如春风拂过,眉眼也变得温和:“阿妩来了。” 这平静又随和的语气一时叫李妩捉摸不透,他这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 她缓步上前行了个礼,静静端详他片刻,迟疑开口:“你今日过来作甚?” “许家六表弟今日猎得了一头鹿,送进宫里孝敬母后。母后让朕送半边过来,叫你和琏儿也尝个新鲜。”裴青玄温声道:“阿妩过来路上没瞧见?” 提到那鹿,李妩就想到那滴血,眉心轻蹙了下,很快又恢复寻常神色:“看到了,有劳陛下。” “与朕客气什么。”裴青玄微笑:“朕让他们做成炙鹿肉,待会儿就能吃上了。” 说着,他又往外看了看:“怎么不见琏儿?” 李妩漫不经心道:“中午吃过饭,他就拖着个乌拉滑子,带着安杜木他们往山上玩冰去了。” “从前还当他只会读书,没想到也是个贪玩的,天都快黑了还不回来。”裴青玄轻扯嘴角,见李妩仍站着,不由放缓语气:“坐着说话?” 李妩看他一眼,也没多说,只走到一旁坐下。 说不清是从何时开始,或许是年前那仓促的一吻,又或许是除夕那场焰火,反正这段时日一想到裴青玄,她的心绪就变得纷乱无措——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却很久远。 豆蔻年华的第一次怦然心动,懵懂无措,美好深刻。 然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出现这种情况,而且在如今这个年纪,实在荒谬可笑。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难以启齿,更难以面对。 李妩不知裴青玄是怎么想的,是否也出现如她一样的反应。 年少时,发现自己的心动,虽然羞赧,但面对喜欢的人,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叫她想多靠近他一些。 可现在,面对这种情况,她脑子乱得只想躲,想着不见面就不会尴尬。 然她要躲,裴青玄却偏偏凑上前。 譬如现下,她端起茶杯假装喝水,不想与他说话。裴青玄却没话找话:“今日也挺冷的,你出门记得多穿些。” “……嗯。” “你近日可忙?” “还好。” “忙些什么?” “琐事而已。” 一阵沉默,裴青玄再次开口:“你可确定好具体去江南的日子?” 嫣色唇瓣翕动两下,李妩仰起脸,对上那双寒渊般深邃的黑眸,嗓音发瓮:“二月底,或是三月初……” “只剩一个月了。” 裴青玄眸光黯了黯,又微微笑道:“三月挺好,春暖花开,杨柳依依,正是江南好时节。” 李妩看到他那未达眼底的笑,垂了垂眼睫,低低嗯了声:“是挺好。” 话音落下,厅堂内又静了下来。 就在李妩想着寻个什么借口离开这份窘迫的静谧,外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还当是裴琏回来了,抬眼看去,却见一个小厮满脸焦急地跑来,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大事不好,小主子不见了!”
第90章 “不见了?” 李妩倏地从圈椅起身,动作太急,连着青瓷茶盏都打翻在地,“哐啷”发出破碎声响,素色绣花裙摆被茶水洇湿也顾不得,只睁着一双乌眸急急看向那小厮:“如何会不见?安杜木人呢?” “回夫人,安总管如今还带人在山上找……”那小厮也急得满头大汗,磕磕巴巴禀报着:“本来天色暗了,照往常是准备下山,可小主子忽然喊肚子疼,刘婆子便带他寻了个树丛方便。小主子脸皮薄,叫刘婆子转过身去,刘婆子自是听命。可过了好半晌都没见小主子出声,刘婆子回身一看,树丛里已不见小主子的身影了!” “我们已经找过一圈了,实在找不见,天色又黑了,安总管才让小的回来,多带些人再去找。” 李妩面色白了几分,再看外头昏暗的天色,心下愈发惶惶。 这样冷的天,还是大晚上,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在山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她眼皮突突直跳着,不知为何,脑中又冒出那半边鲜血淋漓的鹿,鼻间好像也嗅到浓烈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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