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通禀,他才缓缓睁开眼,朝重重床帷外看来。 待看清来人,那双黯淡平静的狭眸好似迸出某种不一样的光彩般:“阿妩,真的是你。” 李妩站在原地,看着他乌发披散,俊容苍白的憔悴模样,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涨涨的,又酸又涩。 缓了好一阵,她才稍定心绪,朝他屈膝行了个礼,提步走到榻边:“玄哥哥,你还好吗?” “好,一切都好。”裴青玄瞥过她微红的眼眶,笑得云淡风轻:“你看,朕现下不是好好的。” “可我听说你受了伤……”她的视线在他左边手臂停顿片刻,膈着牙白寝衣,也看不到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阿妩不必担心。” 虽是这样说,李妩心下仍旧无比愧疚,长睫低垂,讷讷道:“若不是为我去救彦之,你也不会受伤……” “与你无关,是那山匪暗中出手,朕一时不防,才遭了那暗算。”男人编起故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剿匪时他压根就没上山,那楚明诚算个什么东西,哪配他亲自去救? 至于左臂的伤口,也是他吩咐暗影卫随意划拉了一刀。 皮开肉绽,瞧着吓人,却未伤到筋骨,休养些时日便会痊愈。 这一招苦肉计,前世阿妩对他使过,很管用。这一世,轮到他试试管不管用。 事实证明,很管用—— 当刘进忠在旁提醒着该换伤药,裴青玄看向李妩,请她帮他换药,李妩踟蹰一阵,终是答应了下来。 “你…你怎么把衣裳都解了!” 李妩净手转过身,便见床上的男人亵衣半褪,露出健硕的胸肌、劲瘦的腰身以及大片的背,唯有两只衣袖还未完全脱下。 虽然已不是黄花大闺女,但猛然瞧见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李妩双颊涨得通红,连忙别开眼。 “阿妩不是要帮朕换药?” 男人低醇的嗓音坦然而无辜:“不解开衣裳,如何换?” “可你伤的是左臂,把衣袖撩起来就行,哪里就要……”脱得这么彻底! 李妩将后半句咽下,心下乱成一片,脑子也不受控制回想着那刺激视觉的一幕。 明明穿着衣袍时瞧着颀长清俊,如何脱了衣裳,块头那样大,手臂和胸膛那肌肉是真实的么? 同样是男人,躯体原来如此不同,楚明诚就没这般挺拔,垒块分明。 意识到自己思绪越发跑远,李妩忙晃了晃脑袋,垂着眼问:“穿好了么?” “好了。”裴青玄答。 李妩这才松口气,转身再看,眸光轻颤。 肩膀露出大半,前头系带松松垮垮,隐约可见胸肌线……这算哪门子穿好了。 腹诽归腹诽,现下这副样子较之最开始,起码能落眼。 李妩端着药膏走到床边,方才离了一段距离没看清,现在近了,那些羞赧情绪统统被他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旧伤带来的震惊所掩盖。 裴青玄察觉到她的目光,掀起眼皮:“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妩怔怔摇头,视线再次扫过那些伤疤,到底没憋住,嗓音艰涩地问出口:“你身上这些伤……” “哦,这些,在北庭留下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涵盖他在北庭的艰苦年。 李妩眼眶忽然有些酸涨,她原先也憎恶过老天不公,叫她家道中落,遭遇磨难,现下再想过去年,与裴青玄相比,她已经算是幸运。 上药的过程,俩人都很安静。 左肩的伤并不算太重,李妩很快处理好。 在裴青玄准备系上衣袍前,李妩咬了咬唇,忽的开口:“能将衣袍褪下,让我仔细看看你身上的伤吗?” 系带的长指一顿,裴青玄掀眸看她,眸色幽暗:“阿妩想看?” 李妩一心想知他到底有多少伤,也没察觉到男人嗓音的沙哑,轻点了下头:“嗯。” “好,那就如阿妩所愿。” 牙白亵衣全然脱下,男人劲瘦结实的上身映入眼帘。 那本该是具很漂亮很完美的男性躯体,线条分明,皮肤冷白,却被那些伤疤所破坏。 最为突兀的一道,莫过于心口位置的那一道狰狞,疤痕好似从心里长出来的荆棘。 “这里是怎么伤的?” 犹如被魔鬼诱惑,李妩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柔软指尖触到那硬而柔软的伤疤,鼻尖发酸:“一定很疼吧?” 她指尖的温度微凉,触在心口,仿佛开启机关,裴青玄心头一阵激荡,嗓音愈哑:“阿妩会在意我疼不疼?” 不等李妩回答,他捉住她的手,在她错愕间,将她的手掌牢牢贴在他心口的伤疤上。 “很疼。” 他答着,仰脸望着她,目光柔软虔诚,犹如她最炽热的信徒:“我埋在积雪里,冻得快要失去知觉,那时便想着,阿妩在就好了,她朝我笑一笑,应当就不那么疼了。” 他娓娓说着这道疤的由来,李妩的手就一直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似隔着一层皮肤,她与他的生命连在一起。 “是阿妩救了朕。”裴青玄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愈发幽邃:“如果不是在混沌时看到你的身影,朕恐怕早已葬身于北庭风雪。” 李妩眼眶酸涨,想到他在暴风雪里九死一生时,自己却与楚明诚在国公府温暖的后院里剪着窗花过新年,愧疚情绪如潮水,快要将她淹没。 “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你这般。”她哽咽着,泪光潋滟地要将手抽回。 裴青玄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值得的。” 他越是执着深情,她越是伤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摇摇欲坠。 “阿妩,难道你还不知朕的心意?” “……我知道。” 他的爱意如此明显,她又不是眼盲心瞎的傻子。 可这份爱意太珍贵太纯粹,她自觉配不上:“玄哥哥,若有来世……” “不要来世,朕今生便想与你白头。” 裴青玄将李妩拉到榻边坐下,替她拭去眼泪,循循善诱:“阿妩既肯许朕来世,心里分明也有朕,为何不肯许今生?难道就因着楚明诚年前对你的那份恩情,你就要搭上你一辈子?” 凭那个懦弱无能的草包也配? “报恩的法子有许多种,朕可赐他高官厚禄、豪宅美妾,保他锦衣玉食、儿孙满堂过一生,足以还了他对李家的恩情。” 他修长的大掌托住李妩的脸颊,犹如捧着他挚爱的珍宝,狭眸脉脉:“阿妩念着那人的恩情,为何就不能施舍朕几分怜惜?阿妩可知,你对朕有多么重要……” 轻缓的话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李妩神情都变得恍惚,周遭一切好似都被隔绝开。 她的耳中只听到他的声音,眼中也只剩下他的模样。 “你心仪之人是朕,朕深爱之人是你。” 一抹温热而清浅的吻落在唇角,男人撩起她的发,嗓音磁沉地诱惑:“乖阿妩,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第118章 番外22 从紫宸宫出来时,李妩脑子仍是乱糟糟一片,耳畔不断回响着裴青玄的话。 他与她,原该是天生一对。 马车旋即出了宫,到达楚国公府门前,天际已经红霞遍染,暮色四沉。 “主子,咱们到了。” 素筝的唤声拉回李妩飘忽的思绪,她掀帘朝外,看向那气派大门上高悬的蓝底朱漆匾额。 嫁入府中已三年,她对此处却一直生不出什么归属感,总觉自己不过这府上一位客,随时能收拾包袱走人。 至于这种隔阂疏离感的来由,大抵在当年嫁过来,赵氏特地摆出个火盆让她跨,说着莫要把晦气带进国公府时就已扎根于心底。 抚了抚耳边碎发,李妩敛眸,缓步下了马车。 “世子妃回来了!” “奴才给世子妃请安。” 见到李妩回来,府上奴仆们纷纷行礼,又麻溜忙往里通禀。 李妩并未照往常规矩去春蔼堂给赵氏请安,而是直接往楚明诚院里。 哪知才到门口,就见一抹娇俏身影急切切从院里出来,稀里糊涂险些撞到李妩。 素筝忙不迭上前护在李妩身前,又没好气地斥那险些撞上来的女子:“怎么当差的,走路没带眼么?” 那一袭芙蓉色衣裙的娇美女子浑身一颤,战战兢兢屈膝赔罪:“妾、妾身莽撞,还请世子妃大人大量,饶了妾身。” 听得这称呼,李妩乌眸轻眯。 一开始还当是哪个院里的大丫鬟,原来这人就是赵氏费尽心思寻来的“旺夫”妾侍,兰儿。 芙蓉如面柳如眉,娇娇怯怯,的确是个清秀美人。 难怪之前说起对她的处置时,楚明诚有所犹豫,也不知那份犹豫是单纯的善良仁慈,亦或又掺杂着几分男人对女人的怜惜。 “起来吧。”李妩淡淡道:“这般急急忙忙是要去哪?” 那兰儿咬咬唇,低垂着脑袋不语。 素筝知晓兰儿是那个妾后,态度愈发不屑:“世子妃在问你话呢,还不快点回话。” 兰儿如同被吓到的雀鸟般,缩了缩肩头,支支吾吾:“妾…妾身是……” 她半晌憋不出一句,还是她身后丫鬟大胆一些,替她们主子答了:“回世子妃,是夫人让兰姨娘来伺候世子爷。方才姨娘知晓您回府,怕您过来误会,这才急着避一避。” 没想到没避开,还撞了个正着。 李妩闻言,嘴角轻扯:“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好避开的?且你是世子的妾侍,伺候他乃你本分,我误会什么。” 兰儿怔怔看向李妩,一双杏眸敬畏又无措。 也不知是李妩对她的身份有种先入为主的偏见,亦或是女人的本能直觉,她瞧这兰儿的娇怯模样,总有几分矫揉造作的虚假。 眉心蹙了蹙,她也没去细想,总归人是赵氏挑的,自己也决定和离,这兰儿是真娇怯,还是装心机,都与她没太多干系。 “你回吧。” 李妩也没与兰儿多说,抬步往屋内走去。 兰儿屈膝退至一旁,直到那矜贵清冷的美人儿走进门里,才缓缓掀眸。 身后丫鬟安慰道:“兰姨娘莫怕,世子妃瞧着面冷,对手下的人却是宽容心慈的。何况你是夫人做主抬进来的,她也不敢拿你怎样。” 兰儿抿唇笑了笑:“那就好。” *** 主院屋内,李妩脚步轻缓入内。 一直走到床边,才嗅到些许汤药苦涩气味,楚明诚正躺在床上,双眸紧阖。 李妩见他睡得熟,心底疑惑,难道他睡着时,那兰儿也一直在旁作陪? 说毫无芥蒂也不可能,毕竟俩人目下仍是夫妻,过去也算得上恩爱。 楚明诚并未受伤,据裴青玄所说,在寨子里发现他时,人被关在水牢里,一天就给一顿饭。救出来时,头眼昏花,直接就栽在地上,醒来后也浑浑噩噩,像是吓跑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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