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话,不同语气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裴青玄也知她为难之处,更不愿叫外人非议她。沉吟半晌,他道:“那往后延一延,明年再行册封,一年时间应当足够叫和离之事平息。” 李妩蹙眉:“一年未免短了些……” 裴青玄乜她,黑眸幽邃:“你是和离,不是守寡。” 李妩一噎,又听他道:“再讨价还价,朕明日就给你按个假身份,后日就叫钦天监择日册封。” 若真是那般,自己岂不是名正言顺被他钉死在后宫?李妩眸光轻闪,忙道:“一年就一年。不过这一年内,我不能怀嗣。” 尽管并未打算叫她这么早怀嗣,可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叫人很是窝火。 胸膛那团火气四处乱窜,憋闷得慌,总得换个地方发泄,于是他按着她肩往后一推,俯身欺上,彻底堵住那张总能惹他不悦的嘴。 才将挂起没多久的秋香色幔帐再次落下来,晃動摇曳间,只听得咂砸水聲以及細碎輕吟。 直到夕阳西下,霞光漫天,屋内才传来送水声。 门外的刘进忠长吁一口气,可算消停了,他还以为今夜晚膳都不用上了呢。 热水、浴桶、巾帕通通抬进去,没多久,晚膳也送入房里。 裴青玄端着玉碗,一勺一勺喂给李妩吃。 李妩双腕发酸,恼恨不已地瞪他,每吃一口,就像在嚼他的肉般。 裴青玄薄唇微掀,也不计较她这点小脾气,将她喂饱后,他神清气爽也用了两碗饭。 不知不觉,窗外明月朗照,清辉遍洒。 见李妩累得只想睡觉,裴青玄也不再闹她,替她掖好被角,便放轻脚步离开寝殿,往明间处理政务。 反正她已答应陪在他身边,他们还有无数个日夜耳鬓厮磨、相伴相依。 寝殿之内,本该熟睡的李妩于一片昏暗静谧间,缓缓睁开双眼。 躺在这宽大的龙床之上,枕间、被褥间、甚至她的发、她的脸、她的手上都沾满独属男人的气息,她望着帐内茫茫黑色,复盘着与裴青玄第一次周旋后的结果。 起码一年内,她与他的事能捂住。 这期间,可以宣称染病,或是宣称她去了江南外祖家。至于皇宫内是否会有流言蜚语,就看裴青玄够不够狠辣—— 他既能从北庭回来,又打着“救驾平反”的旗号弑弟、让正当壮年的太上皇自愿“禅位”,退居兴庆宫“颐养天年”,足见其手段。 一年时间,对先前的李妩来说,或许还不够——她原本是打算,入宫后想办法叫他腻了她。 七天不腻,三个月不腻,一年总该腻了。 只要他腻了,她再求他放过自己,必要时也可拉着太后一起当说客,终归男人过了新鲜劲儿,执念一松,没准就答应了。 然而方才交谈间裴青玄一句话,却叫她脑中冒出个更胆大、更冒险、却不用再苦熬时日的法子——换个假身份,金蝉脱壳。 与其等他腻,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死遁,一劳永逸。 这念头甫一在脑中冒出,就如星火燎原,愈烧愈烈,李妩已迫不及待思索着一切她能利用的力量,策划着该如何才能叫这一场“诈死”显得完美、合理、而不露破绽。 单靠她自己的力量,不行。 靠父兄,能帮上忙,但事情败漏后,责任风险太大。 这个责任,必须要旁人与李家一同承担,且那人能承担起绝大部分的责任—— 眼前浮现一张慈眉善目的圆脸,许太后。 低垂的眸光黯了黯,李妩想,裴青玄说的或许不错,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挺般配,都是算计真心的小人。 翌日清晨,天边鱼肚泛白,外头又飘起濛濛小雨,叫照进殿内的曦光都显得灰暗。 大抵昨日睡得早,这会儿觉也浅了,李妩被一阵窸窸窣窣声响弄醒。 刚睁开眼,就见男人高大的背影在一片微暗柔光下,这个角度看,他的背格外的宽厚,李妩漫不经心地想,怪不得每每他端她在前时,她总也攀不住。 裴青玄穿好靴子,似是感到那道视线,偏头看去。 馨香柔软的锦衾间,她半张莹白小脸遮在锦绣堆里,那双漂亮明澈的眼眸静静看着他,晨曦微光下,像是初生幼鹿在打量着陌生的世间,那样单纯,又那样招人怜爱。 这是裴青玄曾经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们结发为夫妻,同床共枕,每日清晨醒来,睁眼就能看到彼此的脸庞。 他的阿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他的身边。 接下来的每一日,他们会像世间无数夫妻一般,同桌用饭,同榻而眠,共度每一个清晨与黄昏,直至白发苍苍,生命最后一刻。 一切都回归正轨,回到他与她本该的模样。 这份满足的欢欣叫裴青玄眼底都盛满温柔光彩,他伸出手掌,爱怜地摸了摸她细如凝脂般的脸:“朕吵醒你了?” 李妩窝在温暖锦衾间,懒懒地嗯了声。 “那朕下回轻些。”他又俯身,想亲一亲她。 李妩下意识偏了下脸,本想落在额头的吻,蹭过她的眼皮。 裴青玄直起身子,垂眸看向她。 李妩有些心虚,懊恼着自己怎么就躲开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就是亲一下。 好在裴青玄并未因此事不悦,他今日心情似是很好,只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朕得上朝去了,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 李妩听他这语气,暗暗松口气,眨了眨眼睛:“嗯。” 裴青玄薄唇轻掀,揉了揉她的发:“乖。” 直到那高贵馥郁的龙涎香气淡去,李妩才从那个揉发的小动作里回过神来。 纵然隔了这些年,但有些习惯还是未变,就如从前的他,也爱揉着她的脑袋,温温柔柔夸她。 好似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能找出理由夸她——哪怕她学琴时,把先生都气得冒烟,二哥笑话她是弹棉花,他也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阿妩弹得很好,是他们不懂欣赏。” 那时他无条件纵着她,惯着她,叫她心里眼里只有他,觉得整个世间再没有比他对自己更好的人。 现在想想,那样一个温润好性的人,怎的变成如今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装模作样,尤其床笫间那些恶劣又荒唐的手段……便是在北庭吃苦受罪,人变了性格,可那方面也能变?李妩不禁怀疑起,她从前爱的那副样子,是不是也是他伪装出来的。 胡思乱想间,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刘进忠将素筝领来寝殿,让素筝伺候李妩洗漱梳妆。 尽管先前猜到一些自家主子的境遇,然而真正被叫来紫宸宫伺候时,素筝仍是紧张得不行。 这可是天子居所的紫宸宫啊,于她们这种小小奴婢来说,真如玉帝天宫般的存在。 “主子,您……您以后就住在这么?”素筝拿着一朵珍珠攒花的流苏发簪插入那如云发髻间,语气都透着小心翼翼:“奴婢也留在宫里伺候您吗?” “你若觉得拘束,我可送你回府。”李妩望着铜镜里倒映出的影儿,语气平静:“至于日后住在哪儿……等他回来,我问问。” 反正听他昨日的口吻,选秀之事大概是不了了之,那后宫空着这么多殿宇,她随便住哪都成。 素筝听着自家主子的话,忙不迭表明心迹:“主子信任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只要主子不嫌弃,素筝愿意一直伺候您。” 李妩嗯了声,又握住素筝的手,转脸看她,眸光温和而坚定:“素筝,这宫里都是他的人,我不敢信。日后往家里传信,或是其他差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这些年,素筝陪着自家主子风风雨雨走下来,见证诸般艰难不易,主仆情谊早已非比寻常,现下又听得她这番交心之言,心下触动,重重颔首:“主子放心,奴婢是您的人,也只听您一人吩咐。” 李妩朝她弯眸笑:“别担心,无论何时,我都会护你周全。” 哪怕之后她不再是李妩,也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今日宣政殿朝议格外的热烈,主要原因是陛下格外的好说话,空气中好似都弥漫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连带着朝臣们都受这氛围感染,比往里更加畅所欲言。 待到罢朝,君臣尽欢。 朝臣们从大殿退下时,还意犹未尽地感慨着,能遇到如此善于纳谏、开明贤德的君主,实乃臣工之福、社稷之福。 一旁的李砚书板着张脸,心下连连冷笑,什么明君?分明是个厚颜无耻的昏君。 早知如此,他就该学父亲一样,称病不来,也好过在大殿里听人唱大戏。 再看后宫的方向,李砚书一颗心沉了又沉,也不知妹妹如今怎样了?不过瞧着御座上皇帝那副模样,想来妹妹应该周旋住了? 思忖再三,李砚书决定得再托个可靠的人,给妹妹传个信才是。 紫宸宫内,午膳用得差不多,李妩搁下碗筷,看向身侧男人:“你打算将我安置在何处?我日后住在宫里,太后娘娘那边,你可想好了说辞?” “你便住在此处。”裴青玄慢条斯理端起茶盏漱口:“至于母后那边,朕会与她陈情。” 李妩柳眉轻蹙:“我住在这?” 裴青玄嗯了声,淡淡看她:“难道阿妩嫌床小了?” 那张龙床再多睡两人都足够,李妩沉默一阵,道:“便是寻常人家,也各有各的院落屋舍。你我日日同吃同住,难道不觉腻烦?” “朕怎会腻烦阿妩。” 裴青玄看着她,凤眸噙着春风般的和煦笑意:“朕今早还在想,若是阿妩能像神话故事里一样变大变小,朕便能将你揣进袖中,带着去上早朝。” 李妩哑然,再看男人深情脉脉的笑眼,只觉一阵毛骨悚然的压抑,快叫她喘不过气。 这不对,很不对。 哪怕从前彼此情浓、难舍难分时,她也未曾感受到这样的压抑,现下的他,恨不得将她完全捏在掌中,控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叫她彻底沦为他的掌中物、笼中鸟。 “阿妩?” 见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裴青玄俊美眉宇间的笑意稍敛,大掌搭住她微凉的手背:“哪儿不舒服?” 李妩恍惚未答。 裴青玄转脸看向刘进忠,眉眼冷郁:“还不快去请御医。” “不、不用。”李妩回过神,仓促握住他的手指,朝他挤出一抹勉强微笑:“我没事。” “真的?”裴青玄狐疑看她。 “真的。”李妩点头,又试图劝道:“我住在紫宸宫,于礼不合,且于你也有诸多不便,不然还是……” “阿妩离朕远了,反倒不便。” 他打断她,捏了捏她的指尖,仍是含笑看着她:“听话。” 话已至此,李妩也知此事已定,多说无益,遂垂下眼皮,又从他掌心抽出指尖:“我先回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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