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盛老将军悠悠转醒。 姜如愿离得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他浑浊的眼睛里沾满眼泪,划入早已泛白的银发中。 “怀安啊……”他喃喃着,“我的怀安……” 听之让人心生悲戚。 姜如愿没再出去玩,每日下了学之后便往盛府走去,一如从前,不过以前是为了和景哥哥一起玩,现在却是为了照顾盛爷爷。 精心照顾一个多月,盛老将军可以下床了,更让人高兴的消息是盛将军的腿并未被废,再养一段时日便能上战场了。 姜如愿将这件事讲给他听,盛老将军难得想出去走走。 今日阳光不错,姜如愿推着盛爷爷出了院子,在盛府漫无目的地闲逛,怕他觉得无聊,她还说了不少在书院发生的趣事,将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盛老将军听到她的笑声,也不禁露出笑容,慨叹道:“我还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哭得不行,像是见了什么妖怪,当时我便想,你这个小娃娃不喜欢我,谁知一转眼,你竟然对我笑了。” 姜如愿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歉:“那时候是我不懂事,盛爷爷见谅。”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越来越了解盛爷爷,对他的惧怕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偶尔想起幼时,也想一头埋到地缝里去。 “也不怪你怕我,那时候我确实像个妖怪。”盛老将军云淡风轻地讲起从前。 姜如愿这才知晓,原来那时盛爷爷刚失去双腿三年,从威风凛凛的战神将军到形容枯槁的残疾老者,任谁都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所以我知晓怀安……也就是你盛伯父的腿受伤的时候,才会如此着急,我怕他与我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盛老将军幽幽一叹,“幸好幸好,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盛家的。” 姜如愿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轻声道:“盛伯父和景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定会平平安安的。” 盛老将军不想让气氛如此沉重,笑道:“倒是许久没听你提过阿景了,他近来可好?” 缠绵病榻许久,他很久没看信了,从姜如愿口中便能得知林州的大小事情,他也习惯了有个小姑娘每日在耳边叽叽喳喳,也让他有了几分难得的活力。 姜如愿点点头,兴奋道:“景哥哥又立功了呢,如今已是百人将了,不知回京之后论功行赏能封个什么官职?四品还是五品呢?我觉得四品将军的名字比较气派,明威将军,一听就很厉害!” 盛老将军摇头失笑:“愿愿,你想多了,四品啊,至少得立件大功。” “什么才算是大功呢?” 盛老将军却没说,斩下敌方得力干将的头颅这种事,实在是太血腥了,她还是个小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妙,晚上若是做了噩梦哭鼻子便不好了。 春去秋来,盛景离京整整一年了。 姜如愿还没来得及伤感,便被京城的喜气冲散了,秋闱已过,诸多学子赶赴长安,准备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 姜如愿不禁对盛老将军道:“若是景哥哥去科举,肯定能夺得魁首。” 这句话惹得他哈哈大笑,附和道:“愿愿说的不错,阿景文武双全,定会连中三元。” 自从有了姜如愿姐弟俩的陪伴,盛老将军渐渐不再沉郁,开始变得爽朗起来,颇有当年做将军时指点江山的气势。 姜如愿又陪了他一会儿,见他困倦,静悄悄地离开。 走出盛府,却见姜府隔壁的宅院开始有人进出,她好奇地看了两眼,这座宅院年久失修,自从她记事起便一直废弃着,这是要有人住了吗? 回到府上,姜宁熹也在说这件事:“听说是从金陵来的,姓苏的人家,似乎还是金陵首富呢。” 姜如愿好奇地问:“既然是金陵首富,为何要搬到长安来?” “今年乡试的解元便是金陵首富的小儿子,”姜宁熹简单解释,又由衷道,“这可是个厉害人物,才十五岁便中了解元,前途不可限量,阿初日后也要科举,倒是可以和这位苏解元结交一下。” 姜如愿噘了噘嘴,嘟囔道:“若是景哥哥科举,解元肯定是景哥哥的。” 姜宁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景哥哥景哥哥,天天景哥哥,都走了一年了,自家女儿还天天念叨呢! 十一月中旬,隔壁的宅院换上了新的牌匾,神秘的苏家人悄无声息地住了进去。 姜如愿纵然好奇,但是也没过多关注,只听下人说隔壁只有一个主子,便是那位中了解元的苏小公子。 她听过之后便忘了,照旧是书院、姜府、盛府来回晃悠,没想到三日之后,那位苏小公子倒是亲自来拜访了。 下学归家,姜如愿来到正院,本以为会见到一位唇红齿白、清瘦含蓄的读书人,没想到一进院子便被闪瞎了眼。 传闻中的苏小公子身着一身招摇的绿色锦袍,袖口与衣襟上绣着金线,还装饰着不少金灿灿的玉石,头顶玉冠上的翡翠有鸽子蛋那么大。 姜如愿愣住了,没人告诉她读书人会打扮的像个花孔雀啊! “愿愿,快过来!”姜宁熹露出一个甚是勉强的笑容,朝她招招手,“这便是苏小公子。” 姜如愿调整了一下表情,端庄行礼。 “这就是姜家妹妹吧?”苏砚青扫她一眼,笑容满面道,“我叫砚青,比你大两岁,日后唤我兄长就行!”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不像读书人,配上那身锦袍,倒像个纨绔,似乎下一瞬便要冲出姜府去醉仙居逍遥快活了。 姜如愿抿了抿唇,喊了一声苏公子。 见她生疏客套,他也没恼,脸上依然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让人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姜如愿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忽略那身张扬的衣裳,他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唇红齿白,甚至白的有些过分。她暗暗对比,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没她白。 “砚青快入座吧,”姜宁熹道,“早就知晓你要搬到京城,只是一时事忙,没能前去拜访。” 苏砚青落座,笑道:“您公务繁忙,又是大儒,于情于理都该是晚辈拜访您,父亲挑选宅子之时便是知晓您住在隔壁,所以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期望砚青能沾沾您的才气,好在会试中得个好名次。” 姜宁熹闻言顿时对他多了几分喜欢,不过嘴上还在客套:“哪里哪里,你年纪轻轻便夺得了乡试解元,我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敢科举呢。” 苏砚青语气谦逊:“您力求稳妥,待有了全然的把握才下场,晚辈年少轻狂,只是侥幸得了名次罢了,说到底,还是您更厉害。” 姜如愿和娘亲对视一眼,都笑了,被这么一夸,爹爹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果然,姜宁熹忍不住扬起笑容,热情道:“别只顾着说话了,快吃快吃!” 他亲自为苏砚青夹菜,眉眼间全是赞赏,早已忘了他的穿着有多一言难尽了。 姜如愿看向弟弟,轻声道:“阿初,爹爹上次给你夹菜是什么时候?” 苏砚青才来一刻钟而已,居然分走了爹爹对她和阿初的宠爱,岂有此理! 姜如初瞥了姐姐一眼,想说她幼稚,又硬生生忍住了,继续埋头苦吃。 见他不说话,姜如愿只好清了清嗓子,甜甜道:“爹爹,我也要。” 她将碗端到爹爹面前,一双澄澈无害的小鹿眼眨啊眨,让人的心都变得软软的,姜宁熹自然也笑着给女儿夹了菜。 许姝皱眉,还有外人在场呢,愿愿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了。 见妻子面色变了,姜宁熹顿时板起脸,训斥道:“愿愿,你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小半碗,全是她爱吃的。 姜如愿笑意盈盈:“女儿知道啦!” 她扬起下巴看了眼苏砚青,轻轻哼了一声。 他接触到她的视线,微微耸肩,不置一词,片刻后却感叹道:“旁的世家大族都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姜府用膳却如百姓们一样有烟火气。” 话锋一转,他神色低落道:“我在家中排行最小,爹娘与两位兄长都在外经营生意,偌大的苏府常常只有我一个人,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了。” 姜如愿微微撇嘴,苏砚青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爹爹才不会同意呢。 谁知姜宁熹闻言神色动容道:“既然如此,日后便多多来府上用膳吧。” 她瞪大眼睛,爹爹就这样同意了? “多谢尚书大人。”苏砚青起身行礼。 “叫什么尚书大人,贤侄,日后便唤我一声伯父吧。” 苏砚青微微一笑:“姜伯父。” 虽多了个外人,但席间丝毫不曾冷场,苏砚青能言善道,与姜宁熹聊得极为投机,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刚用过膳便邀他去书房探讨。 苏砚青却道:“晚辈还为诸位准备了见面礼,先看过之后再去也不迟。” 说着便有人呈上礼物,单看锦盒便觉得雍容华贵,打开之后更显奢靡。 送姜宁熹的礼物是一副名家的赏菊图,千金难求,送许姝的是珊瑚摆件,小巧精致不易多得,送姜如愿的是一整副红宝赤金头面,金光闪闪,送姜如初的是价值千金的徽墨。 四件礼物,个个难求,样样得人心,偏偏苏砚青气定神闲,送的毫不心疼。 送完礼物,他很快便随着姜宁熹去书房了,姜如愿还望着那副头面回不过神,眼睛都直了,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这位苏公子,可真不简单,”许姝亦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珊瑚摆件,“每个礼物都是用了心的,让人拒绝不了。” 姜如愿的视线终于从头面上移开了,她还没见过爹爹这么喜欢一个后生,不由得好奇道:“娘亲,你觉得爹爹更喜欢景哥哥还是苏公子?” 许姝噗嗤一笑:“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就是觉得,在爹爹心里,景哥哥还比不上刚见面的苏公子呢,”姜如愿噘了噘嘴,“爹爹没眼光。” 虽然他送的礼物深得她心,但是在她心里,还是景哥哥最好,可是爹爹似乎不这样认为,才见一面便拉着他去书房了。 许姝啼笑皆非:“愿愿啊,以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老丈人看女婿向来不顺眼,若是苏砚青是女婿,自家夫君定然也会将他赶出书房。 姜如愿叹了口气,知道继续问下去,娘亲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便转移话题道:“苏家在金陵经营什么产业?” “正是你最喜欢的珠宝玉器。” 怪不得苏砚青穿金戴银的,送的礼物虽价值千金,但是眼都不眨一下,姜如愿有些羡慕,如果她也有家珠宝铺子,也整日穿金戴银! 翌日一早,她簪上了红宝赤金簪,戴上了红宝赤金耳铛,与她琥珀黄的衣裳极为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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