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笑了:“臣怎么觉着……倒是皇上更可怜呢?便是云姝心中所爱确实另有其人, 对臣来说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从一个人,换成了另一个人。但是对于皇上来说,应该是不一样吧?一直以为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妻子, 其实心有所属……” 他成功看到杨珩骤然紧缩的瞳仁,想来也是刺激到他的伤口了。 “这也算惩罚吧?臣甚至觉着挺好的。如果这些年,她喜欢的都是你, 未免也太可怜了。”唐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 那个顾太医,臣也见过了。比起皇上来说,确实是君子斐然, 也难怪云姝……” “闭嘴!”杨珩突然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将手边的东西砸了过来,“放肆!唐旭,你放肆!” 唐旭只轻轻一个侧身就躲过了砸向自己的书册。 他就说吧,不还是这人更可怜吗? “臣不敢放肆,臣告退。” 房间归于寂静与黑暗。 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杨珩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样?” 恍惚间, 他听到了这样的问话。杨珩转过头, 像是看到了十五岁的云姝。 杨珩闭上了眼睛。 是的,十五岁的云姝,曾经是这样问过他。 他记得,那年他得了天花。 所有人都说治不了了。父皇压根不过问,兴许还乐见其成,而云太后,也想要放弃他,另谋棋子。也许会可惜吧?毕竟在自己身上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但是在皇室中,想找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还不算难事。 应该还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杨珩被丢在偏远的行宫,说是养病,其实就是等死。 甚至到了最后,连下人都害怕得躲得远远的不愿意管他,他高烧到甚至没有力气自己去拿那些被下人们放得远远的水与食物。 要命绝于此了,他这么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一阵温热惊醒的,甘甜的水,正在滋润他干涸的嘴唇,渴了太久的杨珩贪婪地将送到嘴边的水迫不及待咽下,还想要更多的。 他睁开了眼睛,正半蹲在床边的女子,蒙着半边面纱,但他轻易就认出来,是云姝。 云姝正用着小勺,将水递到他的嘴边。 “云姝……”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处梦境,可那一刻涌上来的喜悦,却是那么真实。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云姝问他。 杨珩听不太清楚,他只是伸手,想要抓住女子的衣袖,来确定这不是梦,但被云姝毫不犹豫躲了过去。 “我小时候得过天花,”女子严肃又认真地跟他解释,“虽然天花得过一次后就不会再得,但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为了稳妥起见,除非必要情况下,你我最好不要有直接的接触。” 她一本正经又严谨的语气,让病中的杨珩不自觉笑了出来,看来不是梦境,是云姝没错了。 云姝倒是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看来还有救。” 将手上一碗水都喂进去后,她又将饭菜端来给杨珩喂了。 杨珩慢慢恢复了力气,才问她:“你怎么来了这里?” “自从你病了,云荼就茶不思饭不想,后来他们都说你命不久矣,但云荼不信,执意要来见你。还去求皇后娘娘,求爹娘,都没用。她自己偷溜出去,又被拦截回来了。所以我替她来了。” 她说起云荼对他的担心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倒是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一笔带过。 杨珩又问了几句,才知道她是故意去了别院度假,才能瞒天过海,以大夫的身份进来。 也是,他一个弃子也就算了,云家怎么会舍得把云姝送进来? 云姝便这么在行宫住了下来。她懂医术,又得过天花,不会轻易再被传染,确实也是最佳人选。 她每日钻研着给杨珩用药,鲜少会有其他交谈。有一次杨珩问了她:“听说得了天花很少能有活下来的,你之前是怎么做到的?” “有顾爷爷在,只要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那我就能活下来。” 她提起顾爷爷时,语气里的骄傲倒是藏不住的。 杨珩笑了:“这样吗?那我,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那语气绝望而又脆弱,让云姝看了过来。 杨珩苦笑:“有些意外是不是?我也是怕死的。” 怕死,更怕在这样的孤独中,不知名的角落里,像一只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死。 云姝想了想,许是不忍吧,难得安慰了他:“我答应过云荼不会让你死的。许是同病不同证,我再换几味药,会有效果的。” 因为没有下人愿意离得太近,大部分都是云姝照顾杨珩的起居。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每次都要再三提醒杨珩保持适当地距离,不能有不必要的接触。 但也许是她太过坦荡了,杨珩不仅没有受伤与尴尬,反而是好笑,都一一应了她。 下人送来的饭菜,也是她先提前分好。 每次中午唯一的一个鸡腿,云姝毫不犹豫放到了她自己的碗里。 被杨珩用控诉的目光看着时,她十分坦然:“你现在每天都是睡觉,但我却需要一直思考、煎药,照顾你。”她咬了一口,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所以当然是得她吃。 杨珩其实并没有想争那一个鸡腿,只是觉着与她这样说话十分放松,他们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 像是寻常夫妻的不离不弃,相依为命,柴米油盐。 他长这么大,大概没有过这样的生活。 以至于后来行宫的人突然增多了,他们的伙食也改善了许多,杨珩心里甚至有些遗憾。 可以想象,是云家发现了云姝潜进来了,事已至此,只能孤注一掷,赌杨珩能好起来。 杨珩确实好了起来。 被接回去那天,他被众人围绕着,大家道喜的道喜,担心的担心。云荼哭得眼睛都红肿着。 杨珩一面笑着回应他们,一面透过人群,寻找云姝。 方才跟云荼简单说过两句话后,她就已经去了另一边。只有唐旭还跟着她,隐隐能听见唐旭的声音。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擅作主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登对和谐,杨珩看着他们的声音与背影都渐行渐远,就仿佛那两人才是一对,自己不过是那个女子短暂的一瞥。 如今……那久违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她彻底地把自己摒弃了,与另一个男人一起,逃出他的世界。 你看,兜兜转转,命运总会想方设法地,达成它想要的结局。 *** 唐旭出了宫门时,下人正候在一边,见了他来就要准备马车,却被他一把夺过马鞭翻身上马。 他自回了京城后,无论在朝中多大动作,私下里一向是低调得很的。 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径直一路从长街骑马到府邸,路上被惊扰的行人就算是看着那象征着一品官员的绯色朝服,也只能把抱怨吞进了肚子里。 唐府,他一下马,过来牵绳的下人被他阴沉的面容吓得不轻。 “将军。”手下过来行礼。 唐旭看也没看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老七最近传了书信没有?” 老七带着云姝走了,每到了预定的地点,都要给唐旭报告一声的。 手下面露难色,他也正好是想要报这个的:“将军……夷辛那边传来消息,老七未按时抵达。后来才知晓……那位……逃跑了……” 说逃跑仿佛像那是犯人一样。可他其实都不知道那位算什么身份,如今每说一个字,都觉着是冒着下一刻人头就要落地的风险。 将军这会儿的气场……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明冬季还未完全过去,不刺眼的暖阳,却照得唐旭的头一阵阵晕眩。 她真的走了,真的不要自己。 他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无数次的生死之战,他凭的怎么可能只有勇气?无论什么时候,两军对峙,都需要冷静的头脑,缜密的思维。可他现在却犯了打仗的大忌,轻信。 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发现的机会,那么多破绽摆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相信。 他怎么能不相信呢?渴望的人就这么向他伸出了手。让他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目眩神迷。如果对手是云姝,他拿什么赢? 原来……她规划的未来并没有自己。原来……那一步步的卸下心防,只是为了那句,保护顾家的承诺。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将军……”属下担心地看向他,“您放心,老七已经在周边几个城都调派了人马,肯定是能找到人的。” “她身上带了什么?”唐旭突然开口问。 属下愣了一下才回答:“老七说,她把银票和您的令牌都拿走了。” 唐旭居然还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担心若是云姝没有钱怎么办?担心她从未吃过苦,担心她还怀着身孕,担心……又像那年一样,遇到坏人。 唐旭揉了揉眼睛,恨恨地想,就应该让她吃点苦的,吃过了苦头,兴许就会回来了,就……不会再离开他了。
第35章 重逢 (还好你没事) 云姝从梦中醒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的觉了。在皇宫里夜夜失眠, 出了皇宫又日夜赶路,更别说后边的逃亡。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屋里的日头,估摸着是晌午的时间了。 朴素但干净整洁的屋里, 到处都飘着草药的味道, 竟是比任何香都安神。 云姝换好了衣物走出来时, 外边的日晷果然是正午的时辰。 院子里的老人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 年过七旬的老人已经鬓发皆白, 却目光锐利精神,面色红润,削瘦的身子骨, 让人一看就觉着硬朗得很。 云姝脸上的冷意,在看到这人后一点点消融,开口叫了一声:“顾爷爷。” 顾南致露出了云姝熟悉的笑容:“醒了?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从昨日酉时到今日午时, 有九个时辰了吧。” 顾南致瞪了瞪眼睛, 但不凶, 只有无奈与慈爱:“什么九个时辰?是两天。” 啊? 云姝一愣,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久,然而愣过以后, 却又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来我找顾爷爷是找对了。” 她吸了一口山间新鲜的空气,脸上是难得的放松。 这小小的马屁可是拍到顾南致心里去了,眼里有几分得意,面前却还故作严肃:“别以为你说些好听的我就不说你了,教了你那么多年的医,学到哪里去了?你肚子里的胎儿, 要不是老夫替你施针, 怕是差点就要保不住了。” 听他这么说, 云姝也是松了口气:“学生怎么能和老师比呢?” 来找顾南致,是她重重思考过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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