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当成“新倌人”卖初|夜的那天,帝姬暮芸带着一万两银票登了楼子,力压多位色中饿鬼,十分豪迈地做了这个冤大头的嫖|客。 说来惭愧,顾安南那时初入禁军,正是代表官方前去“扫黄”的。 他依稀记得十七岁的自己穿着玄底金绣的飞鱼服,在盛怒下踹开了南风馆顶层内厢的大门—— 本以为会亲手捉个奸,不料里面两个人虽然都是一脸惊愕,衣服却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小帝姬甚至还有意地跟着人家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不理我了么?”小帝姬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才分开半天就来求和了?” “芸殿下,”少年顾安南走到近前,猿臂抄着她膝弯轻巧地一兜,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简直气笑了:“您老人家去京城里问问,旁的贵女同相好吵架以后,左不过是撒娇生闷气,像你这样出来嫖|娼的还是头一份吧!” 他嘴上嫌弃,抱得却紧,大踏步就要走出房门去,那架势简直像条叼着宝贝的大狗;帝姬作势要掐他脖子,呲着一口小白牙凶道:“下回你再惹我生气,我还出来找他‘玩’——嗳嗳,那个美人,你叫什么来着?” 在旁边做了半天隐形人的“新倌人”站了出来,用不怎么熟悉的汉话说道:“我的名字是,顿。” “芸殿下既然给你赎了身,你自去吧。”顾安南一矮身抱着人走了出去,连看都没回头看一眼,只留下一句话:“要是南风馆敢拦你,你就说在禁军里认识个姓顾的,是他让你出的京。” 当时谁也没有料到,短短四年之后,“冤种嫖客”力挽江山,成了大荆王朝最后的辅政帝姬;“扫黄队长”悍然谋反,成了西境边陲的起义首领—— 而那位花了长公主一万两银钞的“清倌人”,则在回到匈奴之后鸣镝弑父,一举成为了草原上最为强盛的木苏尔部大单于。 六年里山河巨变,物是人非,当年的他们又何曾想过,自己将来还会走入这样的境地。 “其实一开始我发现是左贤王来接亲的时候,已经感到有些不对了。”暮芸率先从回忆里走了出来,搬着脚凳往火堆边上坐了坐,伸出双手去取暖:“若按中原辈分算,这一代的左贤王其实算是你的大伯,平生最是好色——你让他来接我算几个意思?” 栾提顿刚迎来了人生最惨痛的一次失败,又命在旦夕,看起来却依然很坦荡。他大大方方地答道:“听闻殿下身边有一名身手不凡的高姓护卫,如果殿下遇险,想必他定能出手相护。” 顾安南打断了他慢悠悠的机锋,言简意赅地说道:“他一共带出来两名大将,一个左贤王,一个右谷蠡王,都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此次他不过是趁机铲除异己,就算你不动手,他也不会让这两人活着回去。” “猜到啦,”暮芸被烟火呛到了,用手在鼻端扇了扇,对栾提顿道:“你只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被生擒,所以眼下才如此被动。” 栾提顿“供认不讳”,看了一眼顾安南,意有所指道:“殿下,荆人在中原到处造反,草原上却也不安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呀。” “不过顾统领真的打算在此处了结了我吗?”栾提顿勉强坐直身体——暮芸这才发现,他一条腿已经被活生生折断了:“在这杀我,木苏尔部定会与你为敌,将来日子可未必好过。” 暮芸唇角轻挑:“他不杀你,我就杀你,难道还放你回去真的跟楚淮狼狈为奸不成?到时候大荆若真被你们两方围攻,岂不是也要落入单于今日的窘境?” 栾提顿:“你的大荆已亡,我说过了。” 遣妾一身安社稷,回首江山日已西。 暮芸喉头一哽,面上却分毫不显,即便是狼狈至此,她也依旧微微抬着精致粉白的下巴:“你说话,我不信。” “嗳嗳,”顾安南突然咳了一声,似有不满,抱臂道:“像什么样子。” 暮芸抿唇看他。 她整张小脸都被河水冻得发白,只有樱唇因为被紧紧抿着而泛出些微的血色;猫一样灵动的眼睛闪着些微的水光,就这样带着点迷茫和遗恨看了过来。 “没你事了,下去吧。”顾安南侧过身,目光在她湿淋淋的嫁衣和软甲上一转,看到了她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磨出的伤痕。 他挥了挥手,好似十分不耐烦地侧过脸蹙眉道:“营帐里有衣裳,去换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顾安南(厌恶脸):“去把衣服换了,像什么样子。” 何三道人:“大帅大帅,你以为把脸摆臭我就看不出你在心疼殿下了?” 顾大帅:“……滚!”
第10章 公主与悍匪(十) 暮芸站着不动,顾安南语气便凌厉了些:“柳四,带她走!” 四娘早就讪讪站在一旁等着了,她也是浑身湿透,上前二话不说就抓住了暮芸的手臂,力道却不知比从前柔了多少:“走走,我也要换,快随我来!” 暮芸前脚被“拖”进了王帐,顾安南后脚便抬掐住了栾提顿的脖子;仿佛暮芸刚一离开,他就掀开了自己最后的伪装,露出了其下森然恶鬼的模样。 顾安南漠然地将栾提顿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何三的脸色也跟着沉了,全然不复暮芸在场时的柔和。 “来,咱们聊聊。”顾安南对着何三吹了声口哨,后者极其利落地牵过一匹骏马,卸了马鞍,只留一根缰绳:“你这么会戳人心窝,干什么专捡女人欺负?” 顾安南几乎是将栾提顿整个人甩上了马背,何三便很麻利地抖起麻绳捆了栾提顿的双手。 何三系好了绳子,满意地拍了拍。 他二人配合得无比默契,一看就不知道是搭伙干过多少回了,可见之前何三自称是“绿林好汉”,也并不全然是信口胡说。 栾提顿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你要放我?” 顾安南嫌弃道:“废话真多。” “我部下亲兵三百多人,尽数死在你手下。今日你留我一条命,将来我可是要来讨债的。”栾提顿只剩一条腿,竟然也在马背上稳住了身形,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取代楚淮,与我们木苏尔部结盟吧?” 顾安南继续用绳子将他固定在马上,又连着捆了好几圈,绑得比要浸猪笼还严实,头也不抬地说道:“怎么着,不行?” 栾提顿看着他的目光变了。 如果说从前只有隐秘的仇恨和怨怼,那么现在就多了几分敬畏,以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惺惺相惜。 这个顾安南不是普通人,至少他比天下大多数的领主都更有勇略。 “如果我瞧不上你呢?”栾提顿骑在马上,垂头看向顾安南:“整个草原都已经跪伏在了木苏尔部的铁蹄之下,你的势力夹在我和楚淮之间,若我出尔反尔,你又能怎么办?” 顾安南一声哼笑。 也不知为何,栾提顿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不对。 背后明明是无边寒夜,却总觉得灼热紧迫得像是烈火燎原。 下一刻,他突然看到有个人从暗夜里骑着一头小驴子哒哒哒地朝着边走了过来;到得附近,却不上前,只远远地对顾安南行了个礼,又对着栾提顿愉快地挥了挥手。 那人模样青葱,瞧着就像个少年人,身影在夜色里看起来有些朦胧,但栾提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伊稚訾鸿?!他怎么在这?!” 然而在栾提顿喃喃地将这句话问出口的同时,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他看向顾安南的目光一变再变:“真是好心机,好算计。我早该知道,能在大荆帝都做统领的人,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何三道士微笑道:“何止是做统领,他还曾经拐走过帝姬呢。” 栾提顿抬起狼一样的眼睛:“不过也别高兴地太早。顾大帅要同我谈条件,也得想想我身后的草原十八部,将来……” “嗳嗳,”何三抄手站在顾安南身后,彬彬有礼地打断道:“大单于,待你此次回到草原后便会发现,你的匈奴十八部已经不再团结了。” 栾提顿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放空了。 “我们鸿军师三年前就去了你们匈奴,托你的重用,如今已渐渐将匈奴诸部分裂得差不多了。”何三轻轻巧巧地问道:“不如大单于再想上一想,就连这次杀左贤王和右谷蠡王,又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当然是伊稚訾鸿。 “你前脚离开匈奴王庭,他后脚就帮你把家‘烧了’。”何三恭敬地对顾安南做了个请的手势,对栾提顿道:“鸿军师可是我们顾大帅的老相识,大单于连这点背景调查都不做,嗐,也是有些天真在身上的。” 栾提顿彻底不说话了。 “我说小倌人,你可真有意思。”顾安南忽然看了一眼暮芸去换衣裳的营帐,又很快地收回目光来:“就许你毁旁人后路,不许旁人偷你的家?” 栾提顿吐出口血沫:“……顾大帅,这就开始替你夫人报仇了是吧?据我所知,当年是她亲手‘杀’得你,你那姓海的恩师是不是也死在她手里?” 顾安南狼戾抬头,目光发暗。 “就不劳烦大单于那杏仁大的脑子在这挑拨离间了,”何三道人立即接过话头冷笑道:“匈奴十八部已经开始内斗,且你的风鬼也已经全部战死,若你还想收拢所有部族,没有十年是肯定做不到的。” 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千秋功业功亏一篑。 栾提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心智尚且明晰,身上却不停地冒着汗,整个人如同踩着熔炉飞花,受着普天下最大的折磨。 他忽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到了方才暮芸的心情。 出兵在外,最怕的就是后院着火,而顾安南竟然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栾提顿连脊背都弯了一些,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十岁。 这顾安南是来抢亲的不错—— 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后退或是避让,从头到尾,打得便是在此瓮中捉鳖抓自己的主意。 “大单于不必如此丧气,”何三道人挥手道:“今天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我们即刻就能放你走。” 栾提顿嘿然惨笑:“请讲。” 何三:“今后十年间,大单于尽可以放手去收服旧部;我们顾帅会挡在你和楚淮以及大荆朝廷之间,咱们背对背各自为战,谁也别给谁添乱——就这么简单。” “好,好。”栾提顿深吸几口气:“拿盟书来吧。” 顾安南:“用不着。” 栾提顿一怔,继而放声大笑。 这盟书签或不签确实没什么紧要;顾安南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安稳的后方,但这何尝又不是眼下的自己最需要的呢? 毕竟这十年间,别说是和大荆的起义军楚淮再次达成同盟,自己只要能管好自己草原上的一亩三分地就已经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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