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上官大人,睡得挺早啊!” 郝大人连眼都没睁,只是绝望地想,这怎么还有回声呢? 他一抬眼,发现梁上蹲了一排人。 他手底下的小王八蛋们竟然跟着顾安南这臭小子蹲得整整齐齐,各个呲开一口白牙朝着他笑嘻嘻! 郝大人快窒息了:“又他奶奶的闯了什么祸?说吧,老子受得住。” 十九岁的顾安南嘿然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郝大人将信将疑。 顾安南身后一个姓越的小王八蛋脆生生地开了口:“是呀是呀,我们只是打御花园的孔鸟时……不不,追绞疑似刺客时误闯了殿下寝宫罢了!来得快去得快,也没有多少人发现呢!” 郝大人猛抽一口气,背过去了。 小崽子们倦鸟投林一般地扑到郝大人跟前,郝大人抖着手指向顾安南,气若游丝地问道:“芸殿下的孔鸟,没被打死罢?” “自然没有,我有轻重得很!”少年顾安南得意道:“不过就是拔秃了那鸟的屁|股毛,弟兄们一人一根,均匀得很!”他一边说还一边从怀里抽出根长长的白色孔雀尾羽,往郝大人胸口轻轻一拍:“瞧你气得,咱们兄弟可没忘了你,也给带了呢!” 郝大人昏过去了。 第二天郝大人醒过来,挣扎着就要上吊,顾安南只得安排锦衣卫里几个小的轮流看着他,自己吊儿郎当地带着几根孔雀毛,又偷偷摸摸钻回皇宫里面去了。 偷了她的,还了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暮芸对成年后的顾安南的第一印象,便是在一树灼灼的桃花树下,眉眼如画的银甲小将军口衔长羽—— 正在摸孔雀的屁|股。 一边摸一边还从怀里掏出罐浆糊来,嘴里念念叨叨地啧声道:“这怎么还粘不上呢?!” “嗳,那人!”她简直莫名其妙,随手拿过桌上当弹子玩的东珠丢他,揶揄笑道:“你口味很特别嘛。” 年轻的金吾卫抬脚躲过,抬眼一瞧,先是狠狠一愣,而后豁然而笑。阳光从密密的桃花树中灿烂斑驳地落下来,一阵风过,将他本就阳光清俊的面庞照得越发令人心动。 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 “我就知道,你必在宫中!”他耳朵动了动,听得四下无人,竟直接翻过花园的栏杆,长腿一掀,同她隔着窗户,坐在了她的窗户之下:“不记得我了吗?” 十五岁的暮芸想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了。 这摸她孔鸟的漂亮混蛋,竟是那地下拳场的“黑将军”;那天黑将军没有赢,但暮芸依然出钱买下了他,还了那漂亮少年一个自由。 那天,地下少年重新站在了阳光下,他似乎不适应天光的刺眼,伸出五指朝向了太阳,仿佛在仔细体味阳光的味道。 那时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谢谢,身影便消失在了长街深处。 少年金吾卫往上直了直身子,又颇为小心地不让她身后其他走来走去的宫女瞧见,扔了枝桃花到小暮芸手上:“真不记得了?当时你同你们殿下去了斗奴场,你还送了我一颗夜明珠。” ……你们殿下? 暮芸便知道,这漂亮混蛋没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不是宫女,没瞧见我身上衣衫都不一样吗?”她也配合地压低声音小声道:“我是进宫来谒见公主殿下的!” 宝月殿的侍婢们不知自家殿下趴在窗户根下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只是看她背在身后的小手摆来摆去,便很识相地没有近前。 少年顾安南小小地一拍巴掌,高兴道:“你是谁家的贵女?” 小暮芸眼也不眨地撒谎道:“陆,我姓陆,是陆太师的嫡幼女陆金蓝。” 陆家这小庶女仗着是陆太师独生女儿的缘故,骄纵得很,暮芸几乎和她从小吵到大,平日里若闯了什么祸,通通都是报陆家女的名号。 顾安南一瞧她手上那枚陆家祖传的翠玉扳指,也不知这是暮芸一大早上刚抢过来的,当即便信了八分,就这么对着她看个不停,俊俏的眉眼里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小暮芸转着扳指小声道:“你呢?黑将军,你怎么变成金吾卫了呀!这里守卫很多,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还有,你总笑个什么劲?” “我笑是因为我高兴,我从没有一天比今天还高兴!”少年藏在廊下,简直像条急着上岸的人鱼,扒着岸边贪恋人世间的景色:“至于我怎么进来,那你别管,我就是有法子——你还什么时候来宫里?” 少年顾安南手指微动,算着下一波巡查的武士走过的时间:“我还来找你!” “芸殿下要选我做伴读,大抵是随时可以入宫的。”小暮芸编了个瞎话,却又问道:“不过你为什么要找我?” 巡查的禁军已经走到了转角,齐刷刷的脚步声将地面都猜出了震动的尾音,少年来不及多说什么,却依然笑起来,灿烂得不行—— “因为我要娶你!”他脚下微微用力,身体轻得如同燕儿一般,竟直接翻上了那棵老桃树。少年将孔鸟洁白的长尾羽轻轻一丢,扔进她怀里:“拿着,好玩!” 打那以后,这不要脸的金吾卫便常常翻进她的宝月殿,拉着她这个“陆氏贵女”上树摘果,下河凫水,成日里高高兴兴地讲金吾卫的趣事,也告诉她京城之外,老百姓们正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起初年少的帝姬并不相信,还有大荆子民正过着那么辛苦的日子,可少年顾安南却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年少的暮芸问:“天下乱了,也是好事?” “天下乱了,我才能建功立业。”顾安南一口咬掉半个果子,仰面躺倒去看天上云:“然后才能娶你。” 小暮芸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孔雀尾羽,笑嘻嘻去挠他痒痒:“娶个陆家女,禁军统领便够了。” 少年闻言侧过身来,万千流云都入了他那深邃的眼,他半支起身,深深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睛:“若我要娶帝姬,又要怎样才够?” 这一刻,春日喧喧,流云静谧,世界莺飞草长,他们却仿佛听见了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想当驸马爷,漂亮便够了。”少女俯下身来,在他唇角小鸡吃米似地啄了一下,将少年眼中的整片天都点亮了。她嘻嘻哈哈地躲进他怀里,大声笑道:“至于聘礼嘛,只要一根孔雀羽!” “唰——” 有人突然推开了她这小院子的门,将她眼前幻境般的春日打得魂飞魄散,只留下南境的苦寒与荒僻,还有漏风的窗棂和她身上的粗布麻衣。 来人走进门来,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面色忽然有些不自然:“都是官祜杰那老泥鳅送的,我不知里面是什么。” “喔,”暮芸点了点头,那双少女时期天真灵动的眼里,此刻已充满了浑然天成的艳色:“大帅若是不说,我还以为这是……” “快快闭嘴!”战无不胜戾气森然的顾大帅一瞬间涨红了脸,近乎慌张地大吼着打断了她:“不!是!聘!礼!”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先帝皇陵。 某浪:“陛下——想不到吧——那姓顾的丘八不仅造了反,当初他找的小姑娘就是你妹妹呐!” 先帝(踹翻棺材板.jpg):“取朕刀来!” ====== ★作者专栏的预收文求收藏~ 《一宴长安》“嫁给瘸子夫君后我真香了。” 《君临卿卿》“殿下,搞事业如搞本王。”
第25章 国破山河在(二) 顾大帅这一嗓子吼得颇有阵前大将的风范, 险些将房顶也掀了下来,他身后跟过来的人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好不容易在扶正了头上正新鲜的莲花冠。 “还要搞聘礼?也就是假扮夫妻骗骗接迎官的事, 不必这么郑重吧。” 何三道人撸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拂尘,那手法就好像在撸一条狗:“刻个萝卜章弄张假婚书应当就够了。” 暮芸一脸莫名其妙。 何三目光稀奇地在他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又看向暮芸身后的柳四娘:“难不成你还没告诉殿下?晚上可就要出发了啊。” 柳四娘把药碗往暮芸手里一塞,叉腰道:“因为这事我看就不行!”她随手在暮芸肩膀上一掐:“你瞧瞧她这小身板, 哪能办这么危险的事!再说不管真假这也是咱名分上的主母了,你指派这活给她,不是要往大帅头上扣绿帽子吗!” 暮芸揉了揉肩膀:“等等……” 何三抢道:“四娘啊,这就是你不讲理了, 咱们寨子里连蚊子都没有几只母的, 殿下不去难道你去?” “可以啊!我没说不行!”柳四娘撸起袖子:“到时候符盈虚这条老狗若敢挑衅,我就一铁叉将他捅成个叉烧。” “等等!”暮芸已经完全蒙了:“到底要叫我做什么事?” 听着好像是要让她往牧州城里去? 打从那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了暮芸做“拙荆”, 这三日来顾安南就再没出现在她面前过,如今被她这么瞧着,耳朵便可疑地发红。 柳四娘言简意赅地介绍道:“牧州城里有大帅之前伏下的精兵, 人数二百左右,他们的主事已死,需要人进去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 准备里应外合配合攻城。” 她背书似的念完, 开口又要骂何三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 何三道人立即插空补充:“对对, 但是眼下牧州方面已然戒严, 寻常人等进不去——好在之前图州官祜杰父子曾经给那边递过口信,说要派他手下的一对亲信去给符盈虚送礼, 眼下正好便可顶着这个身份秘密地送一个武将过去。” 暮芸明白了。 这是去牧州卧底。 其实要是按照顾安南这些年发展起来的路数, 一路横冲直撞地蛮干才比较像他——这次之所以要想法子用“计策”, 大抵是因为硬碰硬的话,实力不允许了。 牧州南有玄灰山脉,北据愿江天堑,易守难攻不说,更是从南境入关的必经之地。更重要的是,眼下顾安南手里只有三万兵,而牧州,则至少有十五至十八万—— 这还不算刚刚折损在顾安南手里的水军。 无论是在钱粮还是备员上,怎么看实力都太过悬殊,如果不是顾安南先后拿下了匈奴大单于和南境九郡的守君,只怕赌盘上根本就没人稀罕在他身上下哪怕一枚铜钱的注。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以少胜多,不指望奇计是不成了。 “法子说起来虽然简单,但胜在早有铺垫。”何三拂尘一甩,骄傲道:“只要能将牧州的城门骗开一个,咱们便有了胜的把握。” 柳四娘想了想,缓缓点头道:“此计的核心要义,恐怕就在一个‘快’字上——牧州人多,但人越多调配起来就越麻烦,这就好比在灶房烧饭,有时候人多反倒手磕脚碰地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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